众人见到他腰间之物,都有些好奇,花一棠也不避讳,滴溜溜转了个圈,让众人看得更清楚些,嘚瑟道,“林随安特意用千净做的,辟邪的!好看吧!” 伊塔:“猪人手艺,好!” 靳若:“这破玩意儿能辟邪?” 木夏:“……别具一格。” 方刻:“好丑。” 林随安扶额:“你赶紧进去吧!” 花一棠嘿嘿一笑,朝众人行了个礼,提着书篮,大摇大摆走向了永福门,所有举子中,就他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身着金甲的金吾卫在门前依次检查,大约是因为制举的举子身份都不同寻常,金吾卫的口气还挺和蔼,分为六队,三人一组,一人核查举子身份,一人检查书篮,一人搜查举子全身,核查无误后方可放行。 众人目送着花一棠过了检查关卡,松了口气,顺着人流往回走,不料居然在马车旁见到了凌芝颜。 凌芝颜身着官服,在马车前踱来踱去,似是等了许久,见到众人回来,也松了口气,问,“四郎进去了?” 林随安点头:“凌司直为何不去前面送他?” “我穿着官服,不方便。”凌芝颜笑了一下,”而且今日,我是来寻林娘子和方大夫的。” 方刻眼睛一亮:“又有人死了?死了几个?要剖尸吗?” “没有没有!”凌芝颜哭笑不得摆手,“今天可是旦日,若是还有凶案发生,那也太不吉利了。是张少卿特意为方大夫安排了一场仵作考试,若方大夫顺利通过,便能成为大理寺认证的官方仵作,以后验尸自不会受人质疑。” 林随安大喜,心道这是大理寺开了后门啊,如果方大夫考过了,以后就是持证上岗的正式仵作,出具的检尸格目也就有了法律效力。 “考试?”方刻瞥了眼凌芝颜,“怎么考?” 凌芝颜:“由大理寺四名资深仵作为主考官,分为四项,尸论理考,伤论理考,毒论理考,实剖尸考。” “有尸体剖?” “咳,有。” 方刻点点头,爬上马车,提着自己的大木箱下来,“走吧。” 这次,不仅凌芝颜,林随安也有些哭笑不得。 “另外,凌某还有要事与林娘子相商,林娘子若是不忙的话,不妨与方兄同去大理寺如何?”凌芝颜问。 林随安觉得挺好,花一棠考试去了,她闲着也是闲着,便欣然允下。 从永福门向北绕着皇城外围墙走一刻钟,是直通大理寺的宣仁门,林随安来了好几次,已是熟门熟路,守门的衙吏还热情和她打了个招呼。 方刻的仵作考试设在偏堂,进门就有衙吏引路,凌芝颜便带着林随安去了相反方向,一路走一路介绍,此乃大理寺正厅、二堂、三堂、花厅、吏房、案牍堂、大理寺狱——二堂、三堂、花厅、吏房、案牍堂——三堂、花厅、案牍堂—— 绕到第三圈的时候,林随安实在受不了了,“凌司直,有话直说,不必绕圈了。” 凌芝颜摸了摸鼻子,请林随安入花厅,茶早就煮好了,冒着热气,舀到茶盏里,表面飘着一层花椒,林随安端起来闻了闻,味道火辣辣的,挺刺激。 “其实,上次凌某去扬都之时,就是想问林娘子,可愿来我大理寺任职?” 喔嚯!林随安顿时来了精神。 凌大帅哥这是请她跳槽去大理寺啊,在现代,相当于最高|法的OFFER了! 内心虽然万分激动,但表面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林随安嘴唇沾了沾茶水,放下茶盏,“凌司直此言当真?” 凌芝颜正色道,“林娘子心思缜密,武艺超群,为人正直,古道热肠,实为侦案缉捕之奇才,大理寺巡捕捕头一职空悬许久,凌某想举荐林娘子任此职,不知林娘子意下如何?” 捕头啊,大约是没编制的聘用岗位。 林随安想了想,“俸禄如何?” 凌芝颜好似突然被噎住了,半晌才道,“一月一贯钱。”见林随安脸垮了,又忙补了一句,“可包食宿。” 林随安挠了挠额头,“凌司直,不是我嫌贫爱富,林某的情况你也知晓,且不说花氏给我的佣金高达一月两千金,就说这千净的养护费用,这点俸禄也远远不够啊。” 凌芝颜又搓了搓鼻子,林随安感觉他的鼻梁都快被他搓破了,“凌某与张少卿商讨过,此事不难,只要林娘子应下,以后千净所需的满碧,大理寺可以想办法报公账。至于俸禄,在同级官职中,大理寺已经给到了最高。” “请恕林某冒昧,敢问凌司直一月俸禄是多少?” “……一年四万文。” 也就是说,大理寺司直一月的俸禄也只有三贯钱多一点。 林随安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有些拿不准。 职位是好职位,可惜钱太少了。 凌芝颜:“俸禄的确远不如花氏,但在大理寺任职更为稳定,若是立功,即可升迁,之前的大理寺巡捕捕头便是因为立了奇功,被擢升至金吾卫参军,官途光明。” 想不到凌大帅哥人看着木讷,画大饼的功力倒是不赖。 林随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入口的茶水辣得她舌头一缩,“此事事关林某的前途,请容我考虑几日。” 凌芝颜连连点头,“自该如此。” 方刻的考试比想象中还快,不到一个时辰,便有衙吏来通报完成了所有考试项目,方刻来寻林随安的时候,满脸不耐烦,还瞪了凌芝颜一眼。 凌芝颜有些不解,看了眼旁边的衙吏,衙吏脸都是绿的,低声道,“剖的尸体是路边的老乞丐,发现之时,已经腐烂了多日。” 凌芝颜:“然后呢?” “然后——四位仵作都吐了。” “……” “无聊,走了,回家。”方刻背着大木箱气呼呼出了门。 林随安向凌芝颜告辞,追上了方刻,见方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显然气得不轻。 “方大夫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平之事?” “大理寺的仵作,果然都是吃闲饭的,那乞丐明明是饿死的,非要说是寿终正寝。” “可能是因为今天是旦日,说寿终正寝吉利些?” “死都死了,吉利有个屁用。还有那个什么少卿,路上拦住我,说若是我考过了,想请我来大理寺当仵作。” “……” “大理寺一这窝子,心眼子太多了。” “……” “趁着花一棠不在挖墙角,不厚道。” “……” 林随安默默扭头,望着大理寺墙根处一棵腊梅,刚打了花骨朵,花枝探出墙头一点,在寒风中颤悠悠摇摆着。 林随安只觉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第115章 旦日制举的考试科目与常举科目不同, 常举科目为三科,第一场杂文,一诗一赋, 第二场贴经,类似于基础文学和历史知识, 第三场为策文, 又分为笔试和口试两项,考试科目和形式都较为固定。而制举则灵活许多,科目更是“名目甚众、科目至繁”,经不完全统计,共有六十三个科目可供选择,诸如:志烈秋霜科、绝伦科、文经邦国科、茂才异等科,博通坟典达于教化科, 军谋宏达材任边将科……可谓五花八门,巧立名目,主要分为五大类,试文艺辞藻类, 试经学类,试吏治类,试军事类, 试品行类(注)。 花一棠参加的“茂才异等科”,乃为六十三科中最奇异的一科, 今年报名参加制举的举子共有三百三十七名,唯有花一棠一人报考。 此科分为两场,第一场为杂文, 要求简单明了,说白了就是做一篇辞藻华丽的赋, 极尽夸张拍马之能事,对于有追求的举子来说,此科乃为“阿谀奉承嘴炮”科,实在有损文人之风骨,所以正常人都不会选。但对于“特立独行”的花四郎来说,堪为量身定制,不选简直对不起他扬都第一纨绔的名号。 第二场的策文,虽然名字与常科之“策文”相同,但内容更为具体,总体来说,就是要写一篇考生对自己“茂才异等”的情况介绍,还要附上生动鲜活的案例说明,字数不限,格式不限,为的就是突出“制举选天下之非常之才”的主题。对于普通举子来说,十年寒窗苦读,日日对着经史子集,哪有什么机会发展特殊的“茂才异等”,反倒是花一棠丰富的探案破案经历甚是合题。 科举考试共计十二时辰,只需要将两场考题都答完即可,至于如何分配时间,并无特殊规定。花一棠先答了策文,奋笔疾书三个时辰,选了印象里六个最具代表性的案子,洋洋洒洒写了万余字,写完又看了一遍,自己挺满意。 此时,已过午正,乃为制举的特殊环节“圣人赐食”,也就是吃饭时间,由金吾卫亲自将桌案饮食送至每间考房屋中,四菜一汤一主食,四菜有:蒸鱼鲜(新鲜的鳜鱼盖姜蒸熟)、蒸小羊羔(配西域进口的胡椒一小碟)、蒸甜水蛋(鹅蛋、鸡蛋、鸭蛋各一小碗),蒸青菜(配有甜、咸味、酸三种味道的沾汁),一汤为羊肉汤,主食是馎饦、胡饼、毕罗和米饭四样拼盘,菜品虽然简单,但做法极为考究,花一棠尝了一口就知道是御膳房的手艺,顿时胃口大开,连要了三份。 送饭的金吾卫大为诧异,来参考的举子皆是万分紧张,几乎没有胃口,有的人连一口汤都喝不下,这个举子怎么这么不着调,到底是来考试的还是来蹭吃蹭喝的。 当花一棠吃到第五份的时候,甚至惊动了主考官,新上任的礼部侍郎熊大年,人如其名,长得熊头熊脑,匆匆赶来核对了花一棠的身份,立时释然了,吩咐金吾卫不必大惊小怪,随他去吃。 吃饱喝足,花一棠打了个两个饱嗝,躺在考房的塌上歇了半个时辰,开始答“杂文科”,这一科不太擅长,断断续续写了五个时辰,直到入夜才算完成。 此时,已近亥正,夜深露重,风寒天凉。 金吾卫依次为举子们送上暖炉,几乎所有学子都在绞尽脑汁奋笔疾书,为自己的前程倾尽全力,唯当金吾卫将暖炉送到那个吃货考房时,发现此人系着护膝、揣着手捂,盖着披肩躺在塌上酣然入睡,着实令人震惊。 这人不仅是个吃货,还是个懒货! 子时刚过,位于二百二十号考房的举子突然崩溃,企图投缳自尽,幸好贡院经验丰富,早就将所有能挂腰带的横梁全封了,举子上吊失败,嚎啕大哭,企图撞墙,被金吾卫打晕拉走了。 闹成这般,举子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受影响,有几个受了惊吓,瑟瑟发抖,胡言乱语,焦头烂额的熊侍郎忙命人熬了压惊汤送到每间考房,参加制举的举子大多都是士族,断不可有什么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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