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干净利落在人群中拍开一条路,走了出去。 “喂喂喂,恩人,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啖狗屎,冯愉义你竟然敢咬我!我啃了你!哇呀呀呀!” 花一棠的叫声被林随安远远抛到身后。 关她屁事,她虽然喜欢看热闹,但绝不想卷进热闹。 * 一个时辰后,穆忠才姗姗来迟。三层的大乱斗早已结束,说来也怪,这帮纨绔闹成这般,二层和一层的客人竟然熟若无睹,该吃吃,该喝喝,待他们打完了搀扶着互喷口水离开之时,还头头是道点评。 “猜猜今日是哪边赢了?” “我猜是花家四郎,你瞅他笑得多开心。” “冯家二郎的脸黑得跟锅底似得,肯定输了。” “你说这帮二世祖,真是吃饱了闲的,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打,他们没打累,我都看累了。” “花家四郎也有些过分了,没事写什么打油诗啊,冯氏最重面子,这一闹岂不是要跟他拼命。” “那诗真是花家四郎写的?” “之前是不是他不知道,但今日这一闹腾,冯氏肯定要赖上了。” 这帮富二代果然是作业太少闲的,林随安心道。 “林娘子,你真遇到了花家四郎?”穆忠问。 林随安有些疑惑看了穆忠一眼,他同一个问题已经问了三遍。 “穆公到底想说什么?” 穆忠摇头笑道,“只是觉得人和人的缘分颇为神奇。” 林随安:“啊?” 穆忠不再往下说了,笑得意味深长,硬生生把林随安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暮餐过后,根据穆忠的推荐,林随安在城东的疏星坊选了家名为“云来”的客栈落脚,本想小憩片刻,待入夜再去著名的扬都夜市逛逛,岂料一闭眼就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隐隐听到咚咚咚的砸门声,林随安的眼皮重的厉害,尝试几次都没睁开。 砸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 “里面的人开门!快开门!开门!开门!” “再不开门我们卸门了!” 林随安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她还躺在罗宅内室,屋里充满了刺鼻的血腥气,转头就会看到罗石川的尸体。 林随安一个激灵睁开眼,几乎与此同时,屋门被撞开,七八个黑衣红带的不良人一窝蜂冲了进来,林随安甚至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刀刃横了脖子。 “已擒住杀人嫌犯,立即送入大牢!” 林随安:喔嚯,又来?!
第17章 入扬都的第一天, 林随安不仅逛了罗城,还顺道参观了衙城,并对高城坊的府衙大牢进行了一次深度游。 瞧这超过四米的层高, 瞧这坚固耐用的建筑材料,瞧这阴间的采光, 瞧这恐怖的人口密度, 瞧这牢房守卫的苦瓜脸,真是——真是…… 她特么也太倒霉了吧! 林随安坐在一群哭哭啼啼的女子中间,牢房的腐臭和浓郁的熏香混在一起,味道十分标新立异。左边的小娘子穿着东都最流行的袒|胸装,哭得一颤一颤的,晃得林随安直眼晕。 “奴家真是冤枉的,奴家怎么能是杀人嫌犯呢, 奴家嘤嘤嘤冤枉嘤嘤嘤——” 右边小娘子面若□□,脖颈纤细,额头贴着朱红色的花钿,眼泪在脸上冲刷出两道水痕, “人家好好待着客人呜呜呜,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嫌犯呜呜呜,冤枉呜呜呜——” 看这些女子的衣着打扮和言谈举止, 显然是红妆坊里从事特殊行业的妓人,感情这牢房里二十几号人都是杀人嫌犯?而她只是其中之一? 林随安挠了挠脑门, 心中那叫一个憋屈。 被不良人绑到这儿快一个时辰了,她甚至连死的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更糟心的是, 千净也被搜走了。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绝地求生。 林随安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 问左边的姑娘,“这位小娘子,你可知——” “嘤!!”红衣姑娘啼哭声高了八度,香喷喷的帕子甩到了林随安的脸上,呛得林随安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里面的,全部出来,上堂!”狱吏喝道。 牢里的女子哭成一片,被吼了好几嗓子才安静,低低的哭声随着队伍出了大牢。 二更刚过,冰凉的月色落在地上如霜雪一般,那些女子衣着单薄,被夜风一吹都冻得发抖,眼泪也好似被冻在了脸上,林随安跟随队伍向前,谨慎观望。 这里比南浦县衙大了数倍不止,屋脊连绵,高墙耸立,院中有衙卫不停巡逻,戒备十分森严,押送她们的狱吏十名,不良人十名,个个膀大腰圆,身佩长刀,越狱逃走的危险系数太高了。 林随安放弃逃跑的设想,决定先去大堂看看情况,或许还有转机。 穿过五重大门,林随安终于看到了官衙大堂,黑柱黑檐,森严肃穆,堂前有一处空旷广场,起码有三个篮球场那么大,广场外围站了一圈衙吏和不良人,表情严阵以待,像是要迎接什么大人物。 “带嫌犯——犯——犯——犯——” 堂内的喊声在空荡荡的夜空中激起一串回音,女子们的哭声停了,有些不知所措,被不良人推搡着押进了大堂,偏偏将林随安留在了广场上,孤零零地被风一吹,透心凉。 很宽,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喊冤声传了出来,林随安听得喉头发紧,有种十分不详的预感。 大堂里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又响起第二道传唤令: “带——嫌——犯——” “走!”两名不良人押着林随安走进大堂,突然,腿弯处被狠狠踹了,林随安重重跪地,她条件反射想挣脱,一棒子狠狠打在了脊背上,疼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手掌、膝盖被冰凉的液体浸湿,地面湿漉漉的,似乎是刚刚被水洗了一遍,之前被带上堂的那些妓人们都不见了,熏香和淡淡的血腥气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林随安似乎明白了什么。 “棠下林氏,你如何杀害严家二郎?如何抛尸?又受何人指使?桩桩罪行,还不从实招来?!”厉喝声震得整座大堂嗡嗡作响。 严家二郎?难道是被她踹到河里的那个严鹤? 他死了?! 林随安心思闪转,抬眼看去,就见木案后坐着一名官儿,身着绯袍,短眉短须,大约五十岁上下,目露凶光,旁侧还有二人,皆是身着锦衣,年逾不惑,右边这位浓眉利目,身形富态,左边那位身形干瘦,五官和严鹤有八分相似。 林随安立时反应过来,左边这个定是严鹤的父亲,而右边那个,长得有点像冯愉义,大约是冯氏的人。 这算什么,三堂会审吗?可笑。 林随安:“我没杀人,此人之死和我毫无干系。” “一派胡言!”严父指着林随安尖叫,“今日你将我家二郎踹进河里,差点淹死,好几十人都看到了,分明就是你杀的!” 林随安:“当时严家二郎只是落水,并未受伤,性命无虞,之后我并未见过他,他的死与我无关。” 红袍官眯眼:“这么说你承认曾将严家二郎踹入河中了?” 林随安:“踹过他不代表我会杀他。” “为何踹他?” “情急之下,为了救人。” “救谁?” 林随安一顿,心中那种不祥预感又升了起来,想了想,还是决定照实说,“花一棠。” 这个名字一出口,大堂突然陷入了一种莫名诡异的气氛中。 严父两眼放光,红袍官儿面露得意,冯氏那位嘴角勾了一下。 红袍官狠狠拍下惊堂木:“果然如此!林随安你是受花家四郎的指使杀害了严鹤!” 哦豁! 林随安听明白了,原来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她,而是花一棠。 红袍官又向冯家那位笑道,“冯公,您看这案子——” 冯公眼皮都没抬,“周太守,我劝你还是速速结案,以免夜长梦多。” “可是,这花家毕竟是——” 冯公猝然抬眼,眸光如电。 周太守打了个激灵,断然拍下惊堂木:“花一棠□□,罪大恶极,不良人立即将他擒拿归案!” 不良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动。 周太守:“还不快去?!” 不良人这才奔了出去。 冯公:“让林随安画押!” 衙吏把一张纸铺到了林随安眼前,上面字迹密密麻麻,林随安还未看清纸上写的什么,一个不良人钳住她的左臂,另一个攥住她的右手就要往红印泥里塞。 “我画你大爷!”林随安右腕扭转反手钳住了不良人手腕,咔嚓捏碎了他的手骨,不良人的惨叫还未出嗓,已经被林随安抡飞,几乎在同一时间,林随安右拳怼到了左边不良人的脸上,这一位也是连喊都没来得及喊,鼻孔窜血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这两招速度极快,常人的眼力根本看不清楚,只见那堂下的小娘子也不知怎么一扭一甩,两个身形魁梧的不良人就失去了战斗力。 堂上死寂一瞬,周太守腾一下站起身:“还不速速擒住!” 衙吏们大喊着围了过来,林随安手掌拍地翻身跃起,顺势荡出四脚,冲在最前的四个衙吏仰面倒地,口吐鲜血。 衙吏们大惊失色,战战兢兢退了回去,无人敢上前。 林随安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眼角余光掠扫一圈震慑衙吏,抬眸看着堂上三个老家伙,“我再说一次,我没杀人!” 周太守:“人证物证俱在,你休想抵赖!” 林随安:“人证是谁?物证在何处?” 严父:“花一棠是主谋!你就是他的帮凶!” 林随安:“我和花一棠没关系!” “哎呀恩人,你这般说着实让人伤心啊。”明朗的嗓音乘着夜风飘进了大堂,堂上三人的脸色变了。 茫茫夜色中翩翩飘来一抹白,俊丽的五官仿若自带反光板,将漫天的月华都揽在了他的身上。 众不良人寸步不离跟着花一棠,不敢快也不敢慢,不像押送,更像是花一棠的手下。 “不劳周太守相请,花某自己来了。”花一棠明明走得很快,姿势却异常优雅,仿佛连翻飞的衣袂都有自己的节奏。他站在林随安身边,抱扇行礼,瞅了瞅地上的衙吏,再看向林随安的眼瞳愈发晶莹闪亮。 “你一个人打的?” 林随安震惊:“你一个人来的?” 花一棠眨眼,“这都快三更天了,打扰他人清梦是要遭雷劈的。” “……” 要不是现在她和这花一棠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林随安真想朝这张俊脸狠狠来上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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