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有病吧! 他不是高门士族吗?他不是五姓七宗吗?他不是有一堆舔狗吗?居然自己一个人跑来嘚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林随安嫌弃的表情太过明显,花一棠心中一跳,以扇遮面快速打量自己,出门时新换的佳期如梦衫、银汉迢迢靴,扇面是配套的金风玉露一相逢,绝无不妥。 啊呀,发簪忘了,应该换那根“纤云弄巧白玉簪”的! 花一棠抱拳:“是我思虑不周,失礼于恩人,还请见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随安太阳穴砰砰乱跳,压低声音:“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吗?” “刚刚在堂外听了几句,”花一棠摇扇看向堂上,“听说有人雇凶杀人,不知死者是谁?杀人的是谁?雇凶的又是谁啊?” 周太守盯着花一棠,好像被掐住脖子公鸡,干张嘴不出声,严父跳脚大叫,“花一棠你还装傻,就是你雇用这个刁民杀死我儿严鹤!” 花一棠扇子一顿,笑容倏然收起,“严二郎死了?何时死的?怎么死的?” “周太守,”冯公沉声道,“将证据给花家四郎看看。” 周太守一个激灵:“冯公,这这这怕是太唐突了吧——” 冯公冷冷盯着周太守,周太守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抖着手举起惊堂木,颤了几下,重重拍下,“来人,带证人!” 狱吏拖着三人上堂,一名是之前林随安见过的妓人,面色惨白,发丝凌乱,身后衣衫破烂,血肉模糊。 花一棠看到她身上的伤,眸光冷了三分。 另外两名皆是男子,一个跛腿的老者,一个鼻青脸肿的青年,三人重重跪在大堂上,不约而同全身激烈发抖。 周太守:“青玉!” 趴在地上的妓人哆嗦了一下,挣扎着爬起身,“奴家在。” “将你昨夜所见所闻再说一遍。” 凌乱的发丝挡住了青玉的脸,她声音尖锐颤抖,仿佛指甲挠过铁板。 “昨夜戌正时分,花家四郎在在红妆坊梅五家见了一人,给了她六贯钱,让她杀一个人。” 周太守:“杀谁?” 青玉:“严家二郎严鹤。” “杀手如今可在堂上?” “在。”青玉指向林随安,“就是她。” 林随安简直要笑了,“我今日清晨才与穆氏商队一同抵达扬都,有过所勘验为证。昨夜怎么可能去什么红妆坊?” “可笑,扬都谁不知道穆氏商队隶属花氏,”严父喝道,“过所勘验肯定是假的!” 林随安心中一跳,瞄了眼花一棠。 花一棠呲牙,算是默认了。 “来人,上证据!”周太守喊声未落,两名不良人提着两个皮口袋上了堂,正是林随安从罗氏带来的六贯钱,道,“这是从林随安客栈房中搜出来的!” 周太守:“你一个小娘子,哪里来的这些钱?定是花家四郎雇凶杀人的佣金!” 林随安心道不妙,他们早就知道她与穆氏商队一同入城,连她身上有多少钱都清清楚楚,今夜这一切显然是蓄谋已久,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这些钱是南浦县罗氏赠予我的,可向南浦县城罗氏独女罗蔻查问。”林随安道。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周太守道,“田和贵,将你之前的口供再说一遍。” 跛腿老者身体剧颤,抖着嗓子道,“戌正时分,我在开明桥下发、发现了一颗人头,报了官后才知道,那颗头是严家二郎。” 林随安心头一跳:只有一颗头?! 周太守:“发现死者时,周围可有异样?” “……有。” “是什么?” “是……是……”田和贵的声音带出了哭腔,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了。 “砰!”惊堂木狠狠砸下,“快说!” “我看到一个人逃走了!” “此人现在可在堂上?!” “在……” “指出来!” 老者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端端指向了林随安。 花一棠眼珠子滴溜溜瞅着林随安。 林随安冷笑出声,“当真是我?” “……是。”老者躬身驼背,看都不敢看她。 林随安:“戌正时分,我在疏星坊的云来客栈,一步都未踏出。” 周太守:“吕申!” 鼻青脸肿的男子身形一抖,倒豆子般说出一长串,“我是云来客栈的掌柜,今夜戌初我见住在北斗间的林随安出门,朝着开明桥的方向去了,直到戌正三刻才回来。” 林随安啧了一声:好家伙,连不在场证明都帮她推翻了。 周太守:“林随安,你还有何话说?!” 花一棠啪一下合上了扇子,“凶器是什么?” 周太守:“来人,呈凶器证物!” 两名不良人抬着托盘上堂,托盘里放着的竟然是林随安的千净。 “此物就是凶器,是从林随安的房里搜出来的!”周太守道,“严鹤颈部的切口异常干净利落,若非此等重刀利刃,绝无可能造成此等伤口!” 花一棠这才留意到,明明只是一柄两尺长的短刀,却需要两名不良人抬着,而且看他们的表情,似乎抬得并不轻松。他对这柄刀有印象,白日在芙蓉楼时就见恩人佩在腰间,行走间颇为轻松,当时还以为是女子常用的装饰刀,竟然这么重吗? 花一棠:“尸体其余部分呢?!” 周太守还未回话,严父一猛子窜跳起身,尖叫道,“这个女人心狠手辣,连个全尸都不给我儿留啊啊啊啊啊,周太守,您可以一定要为我严家做主啊啊啊啊啊——” 周太守狠狠拍下惊堂木:“林随安,你定是用此刀砍了严鹤的脑袋,再切碎严鹤的尸体将尸块洒入河中毁灭证据,当真是穷凶极恶,胆大妄为,令人发指!” 林随安怒极反笑:这位周太守的智商达到灵长类动物的平均值了吗?这是什么狗屁推理?! “吕掌柜,”林随安道,“你说我戌初出门,可有证据?” 吕申:“我、我我我就是人证!” “我出门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 “就是你现在这一身。” “回来的时候呢?” “自然还是这一身。” 林随安冷笑更甚,“那边的田大爷,你说你在案发现场看到我,当时我穿的是什么?” 田和贵:“当、当当然是你现在的衣服!” “荒唐!”林随安破口而出,却发现有人几乎同时和她说出了同样的台词。 是花一棠。 花一棠挪步站到林随安身侧,他比林随安高了整整一个头,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能看到他干净利落的下颚线,这一瞬间,林随安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眼前的花哨纨绔似曾相识—— 花一棠:“以利刃砍掉头颅,再分尸毁证,必定血溅数丈。大量的血流入河道,定会染红河水引起围观,为何只有一名目击证人?” 周太守:“或许是天太黑……”” 林随安:“我整夜都是这一身衣服,为何没有半点血迹?” 周太守:“也许你杀人之时穿了马甲……” 花一棠:“既然有时间和精力碎尸,为何不将头颅也一同毁了?” 周太守:“额……” 林随安:“若我真用此刀杀人,为何不当场将凶器抛入河中,反而留在身边?” 周太守:“……” “开明桥下血迹呈何种形态?” “可曾派不良人彻底搜查四周?” “仵作可曾验尸?” “检尸格目在何处?” 林随安语速飞快,花一棠语速更快,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接得异常默契合拍,莫说堂上仨人震惊非常,就连林随安自己都诧异了,不觉瞥了花一棠一眼。 好巧不巧,花一棠似是心有灵犀,也看了过来,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微微笑了。 突然,他笑容一敛,啪一声合起折扇端端向前一指,厉喝道:“啖狗屎!周长平你个老不要脸的,分明是和冯松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诬陷我花氏一族,我呸!” 林随安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滑倒。 穆忠的那个故事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十年前……采花大盗的案子……当时有一人在公堂上跳脚破口大骂……他骂了足足一刻钟,所有人都惊呆了……他当时只有六岁……】 好家伙,原来是你啊!
第18章 周太守的脸都绿了, 拍案而起:“花一棠,你、你你你竟敢、竟敢咆哮公堂?!来人啊,将他、将他——” “将我如何?”花一棠冷眼看着周太守, 声线沉下几分,“你敢将我如何?” 夜风吹起花一棠洁白如雪的衣袂, 为这浓郁的夜色平添了几分霜雪之意, 俊丽的五官突然多出了几分令人心颤的震慑感,那是打骨子里透出的桀骜不驯。 林随安:要命了,这家伙果然还在中二期。 周太守脸绿了又白,白了又青,指着花一棠的手指头抖成了帕金森,冯松撩起眼皮看过来,“看来花家四郎不服啊。” 花一棠斜眼瞅着冯松, “证据荒谬,纯属放屁,自然不服!” 冯松:“依唐律,咆哮公堂鞭笞二十。” 周太守猛地看向冯松, 面部肌肉帕金森。 冯松不再说话,可他越沉默,周太守抖得越厉害, 终于举起了惊堂木狠狠贯下,“来人, 给我打!” 衙吏和不良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犹豫着围了上来, 花一棠啪一声展开折扇,摆了个傲视天下的造型, 众衙吏吓了一跳,同时后撤。 林随安:难道这家伙藏了什么大招? 岂料下一瞬,花一棠呲溜一下钻到林随安背后,拼命扯她的袖子,悄声道,“恩人,靠你了!” 林随安:“……” 这到底是个什么鸟人! 众衙吏面露为难,毕竟这小娘子战斗力实在太彪悍,一不小心可就要去半条命,可又不违令,只能绕着二人团团转圈,步步逼近,想要寻个破绽。 林随安:“他们要至你于死地。” 花一棠:“我死了恩人您也够呛。” “你的后招是什么?” “来的匆忙,未曾备后招。” “你打算如何脱身?!” “我向来运气好。” 果然是个纨绔,靠不住! 林随安狠狠将此人唾弃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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