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不良人抬着的尸体走了出来,果然不出林随安所料,尸体已经呈“腐败巨人观”的状态,两张草席根本盖不住巨大的尸体,吊在外面的胳膊粗壮得几乎将衣衫绷裂,手背上布满了蛛网般的静脉,围观众人齐齐后退捂住口鼻,面色不忍,小燕想要上前又不敢,万分紧张的状态下只抚了下草席,草席滑开了,露出了鲁时肿胀的脸——皮肤污绿,颜面肿大,嘴唇外翻,一双凸起的眼球定定看了过来。 林随安脑皮一麻,眼前划过一道白光,金手指画面再次出现: 泛光的小木匣,里面垫着棉布,棉布中央摆着一根珍珠簪。 * 靳若自告奋勇送小燕回家,太敬业反而显得不正常,八成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水灵,颠颠儿献殷勤去了。 花一棠一众还未别院,林随安闲极无聊,瘫在台阶上吹晚风,正是烹饪晚饭的时间,空气里弥散着烧柴火的味道,这个时代的空气污染并不亚于现代,一到饭点,住宅区的浓烟遮天蔽日,十分呛人。 灰蒙蒙的天空搞得林随安的心情有些惆怅,她的金手指虽然看到了线索,但并没有什么鸟用。第一,鲁时死了,死无对证,第二,她并非官府中人,没有搜查鲁时家的权限,自然也无法寻到鲁时记忆中的首饰,第三,如果找花一棠帮忙……她要如何解释线索的来源…… 就如同听到她心中所想一般,院门砰一声开了,花一棠步履如风走进来,花瓣般的衣袂随着步伐翩翩飞舞,又飘飘落在了她身边,林随安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花一棠竟然和她同一个姿势瘫在了台阶上,半截衣袂飘到她的腿上,万分幽怨叹了口气,“真是见鬼了!” 林随安不动声色扫开花一棠的衣袂,“查到了什么?” 花一棠:“袁家是河岳城大户,袁家五娘的首饰都是珍品,价值比那套珍珠首饰不遑多让,袁家五娘言谈举止磊落,并无不妥,应该不是偷换首饰的人。” “然后呢?”林随安直觉花一棠话没说完。 “袁家五娘说根本不认识陪她试戴首饰的老妇,只是凑巧在店门口遇到,见那老妇颇为面善,心生好感,多聊了两句。”花一棠坐起身,瞪着一双眼珠子道,“这便是最诡异的地方。” 林随安挑眉。 花一棠从袖口抽出一张纸递给林随安,纸上是一张老妇人脸画像,画功精巧,栩栩如生,容貌慈祥。 “这是我根据袁家五娘的描述绘制的人像。”花一棠道。 林随安有些惊讶:“好画功。” 想不到这纨绔还有点真本事。 花一棠得意摇了两下扇子,又想起似乎不是得意的时候,清了清嗓子道,“袁父看到画像认出了人,是袁五娘的姨婆,早年远嫁广都,袁五娘出生后不久袁母病逝,袁父续弦,两家姻亲越走越远,多年没有往来,袁五娘从未见过这位姨婆。” 林随安:“说重点。” “重点是——”花一棠深吸一口气,两只眼珠子黑黝黝的,“这个姨婆两年前已经死了!”
第50章 喔嚯嚯?! 林随安眉毛几乎要飞起来:这可有趣了。 花一棠说完打了个哆嗦, 撸起袖子给林随安看他的胳膊,“瞅瞅,我汗毛都竖起来了!你说是不是见鬼了!” 花一棠胳膊又白又嫩, 莫说汗毛,连个毛孔都瞧不见, 也不知用了什么美容圣品消去戒尺的红印后, 愈发显得肤若凝脂,林随安的目光在其上流连忘返,眼瞅着那白生生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噌一下收了回去。 “或许只是面容相似之人。”林随安收回目光道。 花一棠手忙脚乱拉好袖子,耳廓泛起粉红。 林随安表情纹丝不动:“木夏和伊塔呢?” 花一棠摇扇子的姿势略显僵硬,“木夏去查袁家姨婆的消息,花氏在广都也算有几个铺子, 联系一下应该不难查。伊塔去查其他珍宝坊——” “你怀疑其他店里也有赝品?”林随安问。 “再查查总是没错的,”花一棠的表情动作恢复了正常,“你那边如何?” “小燕收工后去见一名叫鲁时的老手艺人,但是——”林随安皱眉, “鲁时死了。” 花一棠的扇子停住了。 林随安垂着眼皮挠了挠额头,她现在着实有些为难,金手指显示鲁时的死和可能和赝品有关系, 是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但若想调查这条线, 她就要告诉花一棠继续调查的理由——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和以前一样,随便寻个理由忽悠他, 另一个就是实话实话,告诉花一棠她有金手指。 若是以前, 她定会毫不犹豫选择隐瞒,但现在,她却有些犹豫。 【谁都不能相信,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理智的声音尖锐地提醒着她,可心底又升起了另一个声音: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相信你。】 这是之前花一棠在牢房里说的话,林随安现在都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的眸光,清澈、坚定、真诚,尤其配上那张漂亮的脸,太有蛊惑性了。 可是,她敢信他吗? 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若真说出来,花一棠会如何看待她? 以为她疯了?傻了?精神病了?还是将她视为妖孽,避而远之?报官抓之?雇人砍之? 又或是——真的信她、帮她,与她并肩而行? 她敢赌吗? 理智的声音和心里的声音此起彼伏,彼此纠缠,无法分辨那一方的声音更大,最终混成了一团刺耳的噪音。林随安的心跳乱了——果然,她还是不敢赌。 “花一棠,我——”林随安抬眼,待看清花一棠的造型,不由一怔,“你干嘛?!” 花一棠缩着肩膀,勾着脖子,指甲有一下没一下扣着扇柄,看起来像个背着十万斤委屈的小动物。 “对不起……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林随安:“……” 林随安:“哈?!” “此事乃是我花氏绝密,万不可与外人道也,但——”花一棠猛地抬头,神色凝重道,“我既已决定与你搭档,自当赤诚以待!” 花一棠说的如此郑重其事,林随安也不由紧张起来,无数脑洞如雨后的松茸噗噗噗冒了出来: 难道这家伙也是穿越的?重生的?有前世记忆?也有不为人知的金手指? 但花一棠的下句话立刻掀翻了林随安的脑洞。 “我出生时,有高僧为我批命,说我命犯孤煞,一生劫祸百千。阿爷阿娘吓坏了,花重金为我改命,但高僧说即便穷尽他一生修为,也只能保我五载平安,此后命运如何,他也无法预见,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林随安:“呃……你们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 花一棠摇头:“五岁后,我便常常遭遇离奇命案,说句不好听的……”说到这,好似与那高僧有什么深仇大恨般,咬牙切齿道,“走哪哪死人!” 林随安:“……” “我之前并非自愿帮穆忠侦破案件,而是那些案件总是莫名其妙找上我,我逼不得已罢了。”花一棠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实在难以启齿,其实你遇到的这些命案,大约都是被我连累的。” 话题走向莫名有些晦暗,林随安犹豫着伸出手,想拍拍花一棠的肩膀以示安慰,“……也不能这么说……” 岂料下一瞬,花一棠突然腾一下坐直,眸光大亮道,“但我偏不信这个邪!说我命犯孤煞,我偏要做个朋友遍天下的纨绔,说我劫祸百千,我偏要把这些狗屎灾祸全部踢翻,若我一生必与离奇命案相伴,我偏要查明所有真相!” 一番话说得震耳发聩,慷慨激昂。 林随安万分错愕,呆愣半晌,噗一下笑出了声,越笑声越大,笑得捧腹飙泪,狂拍大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一棠似是被林随安的笑声惊到了,表情比林随安还错愕。 林随安笑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缓过气来,抹了把脸道,“花一棠,谢谢。” “诶?”花一棠疑惑的神色情真意切,但林随安就是能从这张完美的表情中发现了一丝的慌张和羞涩。 这家伙不愧是货真价实的主角光环和侦探体质双BUFF——果然聪慧绝伦,心思细腻——他定是在白牲案时就已经发现了她的异常,却从未追问,今日见她再三犹豫,依然不点破,反倒破釜沉舟将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格说了出来。 林随安听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无论你说的事多么匪夷所思,我都信你。 因为,我也一样。 这世间,唯有我,定会信你。 她的金手指不吉利又如何? 他走哪哪死人的体质岂不是更离谱? 但那又如何? 千百劫难,有何可惧? 命犯孤煞,放他的狗屁。 人生在世,何人不是历劫求生。纵使千灾万祸,无非就是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随安只觉胸口好似散去了浓郁的雾霾,整颗心房都敞亮了不少,勾起嘴角,“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花一棠往前凑了凑,抿紧嘴唇,满脸期待。 “我能透过死者的眼睛看到他们生前一小段记忆。” 花一棠眼睛绷得溜圆,下巴掉了,手里的扇子也掉了,连衣角都风干了。 林随安笑眯眯瞅着他,完全不着急,等着他慢慢理解消化。 半晌,花一棠合上了下巴,捡起了扇子,绽出明媚灿烂的笑脸:“愿闻其详。” * “古人诚不欺我,世界之广阔,宇宙之神奇,以我等凡人之力实难窥破,真是奇哉,妙哉。”听完林随安关于金手指的描述,花一棠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连话尾的拖音都美滋滋的,“你我二人能有此等因缘际会,实属难得呀!” 林随安哼了一声:“的确,俩倒霉蛋,谁也甭嫌弃谁。” 花一棠摇扇傻乐了一会儿,又肃下神色道,“将你看到首饰的样式细细说与我听听。” 这可太为难林随安了,金手指看到的记忆最多几秒钟,在加上死者的回忆滤镜,多少都会有点失真,更重要的是,林随安对这个时代的首饰一窍不通,比比划划描述了半天,别说花一棠,连她自己都绕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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