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掌柜的表情虽然是笑着的,但比哭还难看,边退边呼,“有劳四郎!辛苦四郎!” 林随安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几位掌柜为了补平账面上空饷私下掏了多少钱,这才几日,身体都清减了许多。 珍宝轩的李掌柜又被留堂了,还附带了张掌柜和小燕,这次,还是因为一根珍珠簪。 花一棠示意小燕上前,将桌上的漆盒推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小燕的眼睛还是肿的,有些不解,待看清盒子里的东西,眼圈又红了,“这、这是时爷爷的……” 静静躺在漆盒白缎布上的,正是鲁时亲手制作的那支珍珠簪。 花一棠:“这是鲁时留给你的,拿回去收好吧。” 小燕:“我?” 花一棠轻轻笑了一下,提笔舔墨,慢慢涂满簪子头装饰,拿起一张纸,小心将纹路拓在纸上,展示给小燕看。 小燕不明所以,纸上是一个奇怪的形状,上面的弧形长,下面的弧形短,似乎在何处见过,但又辨不出到底是什么。 “这是什么?”小燕问。 花一棠执笔,依照拓片纹路在另一边描绘出镜像图样,小燕怔怔看着、看着,眼泪和笑容一起喷涌到了脸上,“是燕子,这是一只燕子!这是时爷爷为我做的簪子!是给我的簪子!给我的……”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院中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女孩的泪珠滴落地面,汇聚成几点晦暗的阴影——伊塔停止了烹茶,方刻放下了茶碗,林随安攥紧千净刀柄,藏在刀鞘中的刀刃发出低低的悲鸣,花一棠垂下眼睫,用丝帕擦去珍珠簪上的墨汁,动作异常轻柔,仿佛在安抚睡在簪中的亡灵。 靳若突然站起身,走了过去,低声在小燕耳边说了句什么,小燕猛地抬头,破涕为笑,朝着靳若重重点了点头,折好拓画放进怀里,抱紧装簪子的漆盒,朝着众人一一施礼,抬头挺胸离开了。 晨光落在她单薄却笔直的脊背上,那是希望和未来的模样。 “你跟她说了什么?”林随安问。 “我提醒她,若是鲁九来找她的麻烦,就报六麻子的名号。”靳若道,“这小丫头很有天分,我和六麻子都认为可以着重培养,净门需要新鲜的血液。” 林随安长长“哦——”了一声。 “领着我花氏的钱,给你们净门做事,靳若,你这小算盘打的比我还精啊!”花一棠笑得阴阳怪气。 靳若:“我们净门的千净之主是你的搭档,一家人何必分这么清楚?” 这句话显然说的花一棠浑身舒坦,整个人都明亮绽放了起来。 林随安:“……” “四郎,我回来了。”木夏衣角挂着露水匆匆进院,“车也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花一棠起身,边摇扇子边瞥向方刻,嗓门扯得老大,“纪氏母子安顿的如——何——啊——” 方刻表情倏然一紧。 “四郎放心,都已安排妥当,断不会有人再去骚扰他们。” 花一棠笑意满满:“甚——好——” 方刻沉默半晌,表情渐渐恢复正常,“原来如此,不愧是花家四郎,果然和传闻中一般,人闲钱多。” 花一棠嘚瑟的笑容好似烤焦的馕糊在了脸上。 方刻垂首施礼,回屋收拾细软。 林随安笑出了声,靳若翻白眼,伊塔摇头叹气。 “木夏!”花一棠举着扇子怒喝,“去去去去给方刻订做几套衣衫,要东都最流行的款式!穿得那么丑,传出去我花氏的脸往哪儿摆?!” 木夏的营业笑容明显多露了两颗牙,“是。” * 小剧场: 花一棠:为何一定要让方刻做咱们的仵作?去了东都,凭我花氏的门路,什么样的仵作寻不到? 林随安:因为我在他身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花一棠:他也熏了香? 林随安:……是倒霉蛋的味儿。
第61章 在河岳城耽误了五天时间, 之后的路途堪称一帆风顺,木兰城和贺朝城的商铺掌柜们显然是得到了消息,自是不敢步河岳城的后尘, 待花一棠抵达时候,招待风格愈发热情恭敬, 账簿更是早早备好, 绝不敢再有半分怠慢轻视。 果然就如花一桓所言,只要账簿没问题,花一棠查账的速度最多每城两个时辰,余下的时间就是吃喝逛玩,休息一晚,养精蓄锐,轻松上路, 再加上木夏行程安排合理,原本二十日的路程只用了十五日。抵达东都外郭城郊花氏别院的时候,刚好是十一月初一,距离旦日制举正好两个月时间。 * “花氏好歹也算是高门士族, 这别院的名字也太草率了吧!”靳若瞪着头顶的牌匾,满脸嫌弃。 花一棠摇扇子:“此乃我花氏特色,所谓特立独行, 返璞归真也。” 靳若:“……” 一路走过三城七县,众人从未住过驿站, 每次的落脚点都花氏别院,林随安有理由怀疑,花氏在唐国各城各县皆有房产。别院的建筑风格也十分统一, 有四字可表:“富贵豪横”,别的不说, 就说这每所别院的牌匾,皆是宽四尺,长六尺,檀木质地、黑底金字银边,无论是白日的阳光、晚上的月光还是门前的灯光,只要是光,照在宽过四寸的镀银框上,就会反射出流光溢彩的华光。更离谱的是牌匾上的镀金大字,笔迹铁画银钩,很有风骨,但具体内容就……咳…… 河岳城的别院名为“花氏三十五宅”,木兰城的叫“花氏四十三宅”,贺朝城的名为“花氏二十宅”,而眼前这座则是“花氏八十九宅”,结合扬都的“花氏大宅”——呃…… “花氏房子老多,起名老烦,所以用编号代替,方边好几(方便好记)。”伊塔解释道。 方刻嗤了一声。 有钱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啊! 林随安心中感慨,提出了困扰自己数日的问题,“花氏别院的编号到底有多少?” 花一棠眼睛亮晶晶的,“你想知道?” 林随安一看花一棠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好话,果然,下一句话就是,“你教我防身的功夫,我就告诉你。” 林随安扭头就走,“饿了,吃饭。” 花一棠气鼓鼓摇起了小扇子。 记得第一晚住进花宅的时候,花一棠曾经提过学功夫的事儿,后来遇到一系列案子,又忙又乱,林随安就把这茬忘了,原本以为花一棠就是随口说说,未曾想在木兰城抓靳若陪练的时候被他撞见了,于是乎,某纨绔又燃起了笑傲江湖的熊熊中二野心。 于是乎,整个晚膳时间花一棠都在呱噪: “林随安,你不厚道,你之前明明说你的功夫是家传的,传女不传男,可靳若也是男的,你凭什么教他?你跟祖宗商量过了吗?祖宗答应了吗?难道祖宗觉得靳若能比我有天赋?祖宗也太没眼光了吧。” 林随安叹了口气,嘴边的切脍也不香了,“我只是和他切磋武艺。” 花一棠嗤之以鼻:“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和你切磋?配吗?” 塞了满嘴蒸饼的靳若:“喂!” “而且为何要选在大半夜,夜黑风高,花前月下的……”花一棠攥着筷子飞速搅拌胡辣汤,“一待就是一个多时辰,时间也太长了吧……” 靳若狂翻白眼,木夏笑吟吟给伊塔递了一瓶醋,伊塔毫不客气将半瓶都倒进了茶釜里,和着五花八门的调料搅和出诡异的茶汤,分别放在众人面前,唯有方刻捧场喝了一口,摇了摇头道,“太酸了。” 花一棠的脸涨得通红,“我、我才不、不不不不是那什么……我花氏男儿,个个胸怀宽阔顶天立地,所谓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今夜亥正,来后园,我教你。”林随安道。 花一棠后半截话咕咚一下吞回了肚子,噎得自己打了个气嗝。 众人齐刷刷看着林随安,满面惊诧,靳若刚塞到嘴里的糕点掉出来一块。 花一棠“嗝、嗝”两声,连连用扇子拍胸口,放低声音,问:“你说真的?” “嗯。”林随安点头,“多吃点,积攒体力。” 花一棠立时乐了,甩开袖子吃出了饕餮的范儿,边吃边斜眼瞅着靳若,从头到脚透出“小人得志”四个字。 众人齐刷刷看向靳若,不曾想靳若却是嘿嘿一乐,什么话都没说。 * 吃完晚膳刚过戌正,花一棠火烧火燎回房,让木夏把随车带的、木兰城和贺朝城新买的,还有别院里库存的衣衫、短靴、簪子、发带、折扇、香囊全取了过来,分门别类摆好,开始认真挑选。 别院里的侍从平日里只做些洒扫种植的工作,哪里见过这般阵仗,险些被花一棠的繁杂华丽的衣衫闪瞎了眼,伺候起来手忙脚乱,幸好有木夏坐镇指挥,谁人负责衣衫,谁人负责饰品,谁人负责熏香,谁人负责端茶倒水,几番布置下来,总算有了几分规矩条理。 但见这位花家四郎先换了一套画桥流水九层衫、雨湿落红破月靴,挂上徘徊不语梦魂香,滴溜溜转了两圈,发现配套的垂杨飞花簪居然找不到了,懊恼不已,忙换了下来,又选了套寒影摇红衫,刚套上,觉得颜色不够衬肤色,再换…… “湖光映雪衫”太素,“碧落黄泉衫”太飘,“紫玉烟尘簪”太繁,“衰草凝绿”的熏香寓意不好,“柳眉烟浓扇”太艳俗,整整两个时辰,花一棠换了二十八套衣衫三十九套配饰,八个仆从累得头晕眼花,最后总算在木夏的推荐下挑了套还算满意的服饰,细细梳好发髻,挂好香囊,喜滋滋出门了。 可算送走了这位祖宗,众仆从松口气之余又有些好奇。 “夏哥,都这个时辰了,四郎穿这么好看干嘛去?” 木夏想了想,笑道,“大约是——找打。” * 林随安坐在石凳上,一页一页翻过十净集的刀谱,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十净集她已经看了不下上百遍,但鉴于这悲剧的画功和语焉不详招式描述,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前几日,她抓靳若陪练,本想着在巩固肌肉记忆的基础上能有所突破,但结果大失所望,她的力量、速度超出靳若太多,还没到比拼招式刀法的时候,靳若已经被她揍趴下了,做个比喻,就好似王者对战青铜,根本达不到拼技术的层次,仅凭体能已经秒杀,完全达不到特训的效果。 林随安又叹了口气:除非能寻到和东晁差不多的对手,否则还真有些棘手。 唯今之计,只能先从理论入手,林随安思来想去,不如让“博览群书”的花一棠瞧瞧这逗比画风的十净集,或许能什么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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