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月看着仅仅是因为黎清桦触碰了下就险些压不住的人, 一阵沉默。 这真的不像是能治疗和休息的样子。 此刻展蔺捂着受伤的手走来:“如何了?我这边解决了。”他方才去安顿了被困住的小妖们。 云挽月想了想,从怀中拿出迷药:“只有这个办法了。” 她直接喂进去普通人十倍的量, 迷晕,直接迷晕。 裴长渊终于重新闭上眼,按理说这种癫狂的状态应该是六亲不认,谁也不理,可偏偏云挽月能靠近,她将那沾染了血液的油纸拿在手里,竟然还带着温热。 这种时候,为什么食物还是热的几乎不言而喻,这人,在面对雪狼攻击的时候,在被雪狼啃食的时候,在受了不知道多重的伤仍与顾子商缠斗的时候,还分了一丝妖力来护住它的温度。 一个食物而已,哪里有这样重要?裴长渊一定是傻了。 她捏紧了油纸:“展公子,裴长渊有些重,不知可否请你帮扶一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展蔺一口应下:“自然是好,这一次行动全靠裴兄筹谋,若没有他,也不能救下这么多妖,之前是我不对,我竟然对裴兄抱有偏见,他有这样的大义,是我狭隘了。” 云挽月看着紧紧闭着眼眸的裴长渊,心情无端又沉重了些。 裴长渊向来是独来独往,他就是笑着的,也有五分疏离在内里,若不是自身已经没有了十成十的把握,又怎么会费心思带上展蔺。 “说来也是,若是没有裴兄,我都发现不了有好些小妖经历了这等事,也不知这些是什么人,方才死去的那些我看了看,不仅是顾家人,我还搜出了这个。” 展蔺递出了一块简陋玉石,上方是一抹暗红的骄阳。 云挽月疑惑着接过,仔细端详后实在是没看明白:“这东西我没见过。” 黎清桦却在看清那抹骄阳时面色一凝,她看了看裴长渊,又看了看云挽月,不知该不该说。 云挽月看出端倪:“清桦,你是不是见过?” 黎清桦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见是见过,就是此前我们在一叶枫内,我远远看见裴公子从那群黑衣人手上搜出来的就是这个,我原是没看清,只是这抹骄阳格外特别,我方才看见,才想起。” 云挽月视线又落在裴长渊身上,她神色愈加复杂,说起来,那群黑衣人确实是因为她而来,而同一时间出现的还有裴长渊,也是他们出现后,她的生活才出现了变化。 血液,封印,她好像陷入一个以她为中心的套子里,那群黑衣人知道,裴长渊知道,她本人却不知道。 “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能回答的人才被她喂了药。 云挽月深深叹气:“还请展公子带人先行诊治,迷药许是没有那么长时间,我与清桦在这等等白炽。” 白炽是此间唯一的受害者,若是狐尾收回,她记起了从前,说不定能得一些线索,主要也是有些累了,走不动了。 展蔺很是爽快:“那我先走了,清桦,你保护云姑娘。” 黎清桦点点头,再回过身时云挽月已经打开了油纸,正一口一口吃着一团绿色的食物,她原本动荡的心绪一瞬间停滞。 “挽月,你,你怎么,吃起来了?” 云挽月鼓囊着腮帮子:“还是热的,清桦你要来一个吗,很好吃,不是很甜,但是糯糯的,里面是芝麻馅,饿了好久了,格外香。” 说着她递了一个过去。 原本没什么,被这么一通描述,黎清桦真实地感受到饥饿感一阵阵袭来,她迟疑着接过:“这是什么?绿……色的?” “啊,看着像蒿子粑粑,村子里穷,这么做简单又好吃,还能饱腹,应该是乡下常见的食物。放心,好吃的。” 黎清桦这才送入嘴里,香甜软糯,还带着热气,在这样一场大战之后,吃下这样的食物,她的心情逐渐恢复平静。她好像有点明白挽月对食物的追求了,味蕾带来的快乐相较于其他,已经是很简单,又很容易的了。 入目是遍地横尸,黎清桦吃蒿子粑粑的动作顿了顿:“那些人到底存在了多久,又做这样的事情多久。” 云挽月将最后一口送入口中:“我不像你,也不像你师兄,我心中没有大爱,只有小我,如今云家隐退,我没有后顾之忧,只希望我自己能平安,能活得更长久些。所以那些人是谁,做了什么,我其实都不在乎,可他们觊觎的对象是我,我也只能被卷进来。” 这对摆烂人来说,简直是酷刑,天大的酷刑。 黎清桦愣了愣,她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想不到挽月这样通透,世人少有这样坦诚的时候。” “有时候我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明白,也很难去想别人的,我也不想成为一个多厉害的人,看起来差不多,实际上也确实差不多,就可以了。” “那挽月,你除了吃,就没有别的想要了吗?” 云挽月愣了愣,她莫名想到了裴长渊,随后又赶紧摇了摇头,将不该有的念头摇走:“想要什么就能拥有什么吗?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我能拥有什么。” 拥有的不多,便不想要了。摆烂也变得合情合理。 “那你家夫君呢?挽月,不是你想要的吗?” 云挽月面色一红,她视线流转着,正看见白炽那耀眼的红光收了回去,她生硬转过话题:“清桦你快看,白炽应该快好了。” 黎清桦看过去,随后起身,云挽月看着人没有再纠结方才的问题,才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或者换句话来说,是她不敢喜欢,总觉得裴长渊喜欢的,是一个未知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白炽站起身,身后坠了四条狐尾,很大很蓬松,云挽月收了情绪,跟了上去。 “感觉怎么样?” 黎清桦也很是关切:“有没有记起什么?” 白炽无知无觉,目光看向两人身后,投了很远很远。 “好像,记起了一些。” 云挽月二人觉得奇怪,回过头去,入目是一个很是潦草的女子,皮肤是常年未曾见光的那种苍白,枯草一样的头发藏着一张约莫三十岁的面容,脏污染了满身。 她出来的地方,正是地窖。 白炽缓缓走过去,狐尾坠在身后,将她原本带着稚气的面容沾染几分属于妖的神秘与危险,云挽月想要去拦,黎清桦挽住了她的手:“是小葵。” 云挽月恍然明白,她点点头,跟着黎清桦站到了一旁。 没有后来的往事,总在等一个结局,有的人宛若蔽履一般苟活多年,有的人即便忘却了所有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仍是往事所在,小葵在等,白炽,也在等。 坠着四条狐尾的少女来到了褴褛身躯跟前,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半点痕迹,她仍是好看的,年轻的,干净的。 “小葵,你怎么变了样?” 没有一点怪罪。 小葵愣在原地,下一秒泣不成声,她喑哑的声音与清亮的少女音形成了鲜明对比。 “许多年过去了,我,我已经老了。” 白炽不解,她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小葵下意识躲开,白炽更不解,她歪了歪头。 “小葵,为什么要躲着我?” 小葵退后半步,垂下头:“我很脏。” 小葵笑开,上前一步将潦草的人抱进怀里:“白炽怎么会嫌弃小葵呢!小葵这么可爱,还对我这样好,当然不会嫌弃你!” 小葵浑身僵住,这是从前白炽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她迷失在山林里,遇见了一位光着脚的姑娘,而她将自己本也破旧的鞋袜分了一只过去。 从此便成为了朋友。 朋友?她这样的人,哪里还配称为朋友? 泪水将她的脸糊成了一片,她完全更哽咽,声音也支离破碎。 “白炽,对不起……都,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央求你……你怎么会,怎么会用掉自己的尾巴……又怎么会虚弱,又怎么会被村民发现……又怎么会,被那些人,带走……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声愧疚与抱歉,她压抑了许多年,也只有这样,才能困住她岌岌可危的生念。 如今说出,便可以从容赴死了吧? 小葵推开白炽,捡过散落在地上的刀,就要插入心脏的位置。
第37章 怪味米线(十) 白炽神色一慌, 几步上前,用手生生握住了那把刀,血液染红了指尖, 兵器的冷光下,小葵的眼眸微缩。 她看着白炽始终纯净的眼眸, 那里有一片汪洋的善意。 她手下的力道骤松, 刀随着血液落在了地上, 她没了一点力气:“为什么?我这样的人, 不该死吗?” 白炽始终带着暖和的笑,她用布满鲜血的手握住了小葵:“我从来没有怪你。” 小葵不敢置信:“为什么?” “那年洪灾蔓延,村子颗粒无收, 你愁眉苦展,几日几日睡不着觉, 也饿了许久许久, 我若不救村子, 你就会死,我所做的, 只是因为你在这里,后来我遭遇的, 也不是你所为, 那些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怪你?” 小葵愣在原地:“可是那些人, 都是我曾牵挂的亲人,朋友, 他们那样对你, 为何不怪我?” 白炽歪着头想了想:“我明白了, 你觉得那是你的亲人,他们对我做了不好的事情, 你们有亲缘关系,所以我也要连你一起讨厌。” 小葵将身上唯一干净的布撕扯下来,将白炽的伤口仔细捆好:“他们对你不好。我理应承担一二。” 白炽很疑惑:“你们人类还真是奇怪,若是哪天我哥哥对别人做了不好的事情,我也只会把哥哥推出去给人家赔罪,而不是我去赔罪,我哥哥的仇人也可以是我的朋友,他也不会觉得如何。 “你的亲人是你的亲人,你可以关心他们,受了委屈也可以替他们报仇,可是他们做错了,你该做的难道不是将他们推出来,去承担错误吗?为什么最后,这个错误是你来承担呢?” 小葵的手陡然僵硬,她嘴唇嗫嚅着,始终说不出一二。 此时在一旁听了许久的云挽月上前,她将白炽拉起来:“因为他们是家人,亲人做错了,能想到的只有包庇,即便她心中同样怨恨他们,也依然会包庇他们。” 就像如果一个人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对另一个家庭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的家人也仍然会为这个人去争取生的可能。这是几乎无解的矛盾,是情感的偏倚和客观对错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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