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艰涩:“师傅与百花阁,也有联系?” 展天详意味不明:“联系说不上,蒋霖门路多,能接触的妖或者人都更多些,他绑了这么多人,什么身份的都有这些年若不是筹算在擒妖司替他遮掩,他的百花阁哪里开得下去,他给我送妖,我给他遮掩,只是利益合作。” 黎清桦闭了闭眼,她没有再说些什么,因为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 已经做了,便不会觉得自己是错的,人都是如此。 展天详见人没有好好接过解药,眉头皱起:“怎么?连清桦也要责怪为师吗?” 黎清桦从怀里拿出一块木牌,是她从小便佩戴在身上,上方方方正正刻着奇门和她的名字,她向来珍视。 因为对于像她一样没有家的孩子来说,这样一个木牌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身份标识,代表着无论她去哪里,在哪里,始终都有一个归宿。 她不像师兄,将人妖和平当做自己的责任,她跟着完成任务是因为奇门抚养了她,她喜欢奇门,为了奇门自然也可以完成任务。 如今不一样了。 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姑娘,她心中有是非,有对错,她可以自己选择。 曾经裴长渊曾问过她,如果有一天自己师门要对挽月出手她会如何,她说她会站在挽月这一边,却不曾想,当事实真的来临时,是这样残忍。 比假设的还要残忍得多。 黎清桦将木牌折断:“这是我最后一次唤您师傅,奇门在您眼里想来也早就不算什么了,那么对徒儿的养育之恩,徒儿自然也可以当做不算什么,从今日开始,我与奇门,无论前门还是暗门,桥归桥,路归路,我再也不是奇门中人。” 木牌碎片掉落在地上被泥土沾染,那写着黎清桦三个字的部分正正从中间断裂。 展天详紧紧抿唇:“清桦!你可是想清楚了?为师有哪里对不起你的地方,教你做到这个地步!” 黎清桦站在云挽月跟前,全身戒备着:“就当我是个白眼狼吧。” 云挽月抿了抿唇,从地上将药瓶捡起,倒出解药闻了闻,随后递过去:“是真的解药,不吃白不吃。” 黎清桦想了想,还是接过解药咽下,如今若是想要将挽月带走,没有内力几乎毫无胜算。 云挽月紧紧握着白骨,此刻白骨上的光微弱到几乎没有,云挽月心底愈发焦急:“清桦,等会有机会你先走,他们需要我的血,绝不会杀我,如今你与师门断绝了关系,若是被抓定是会受苦头,搞不好还要没了性命。” 黎清桦没有退缩:“挽月,如今就是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云挽月用力拍了拍黎清桦的手臂:“怎么能说这种话?什么死不死的,人要活着,你想做的事情做完了吗?” 黎清桦看着云挽月格外认真的神色,轻轻笑开:“如果能把你救出去,那应该就是做完了。” “不可以,”云挽月紧紧捏着黎清桦的手臂,“你只是没了师门,又不是没了所有,就这么死了不值得。” 这边的展天详已然不耐烦:“筹算,将云小姐和你师姐带回去。” 筹算点头,他的手上染上白光,与云挽月手上白骨的白光极为相似,他从腰间抽出软剑,白光延伸在软剑上,随着白光将软剑覆盖,他的气息也节节攀升着,比之前强了数倍。 云挽月下意识吞咽,黎清桦站在云挽月跟前,她手一扬,酒壶落在她手上,她身上没有符篆,但心中有符,无处不是符篆。 她从酒壶中倒出酒,指尖轻扬一个符篆已经无形落在手中,正将筹算刺过来的软剑抵挡。 黎清桦很强,吃了裴长渊给的深渊夜明珠后更强了,只是筹算还要强一些,或者说强上太多,黎清桦在抵挡的那一瞬气血霎时翻涌。 她克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快走!” 云挽月咬咬牙,眼泪再次从眼眶中流出,她发誓,这一次之后,她一定学武。 她转身跑起来,戳算手微微扬起,原本静静站着的黑衣人动了,倾巢而出,朝着云挽月而去。 云挽月努力让自己脑子清醒,她身上的毒都被拿走了,匕首也被拿走了,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仅仅是因为她的血不一般就要被抓走吗?她做错了什么? 黎清桦咬咬牙,退后数步经过展蔺,从展蔺怀里拿出数张符篆,她迅速起符,一心数用,将符篆扬在空中,符篆像是各自有了思想飞向每一个黑衣人。 却因为这个举动给了筹算机会,他的软剑即将将黎清桦的右手砍下。 用符篆的人如果没有了右手,又该如何画符? 展天详摇摇头:“可惜了,清桦,你原本是我在符篆这一门见过最有天赋的人。” 黎清桦眼眸一凝,身体迎上去,左手拿着一枚符篆将要按在戳算胸膛上,她打算放弃自己的右手。 千钧一发,展蔺拿起了剑与筹算的剑狠狠撞上,筹算眼眸一凝,手倏地送了剑,另一只手接过,他竟左右手都能用。 这一次的剑方向是黎清桦的心脏,如果黎清桦执意要将符篆按在筹算身上的话。 黎清桦没有退缩,展蔺身形一转将黎清桦撞向一旁:“去看云姑娘!” 黎清桦顿了顿回过头去看,仅一眼便眼眸微缩,她极力将自己的速度提起来,可无论再快,也来不及了。 黎清桦之前的符篆只能阻拦黑衣人一瞬,黑衣人最终还是来到云挽月跟前。 他们手中是黑沉且粗壮的锁链,一个人一边,将要扣在云挽月四肢上,甚至还有两名拿着弯钩将要穿透云挽月的肩胛骨。 而云挽月被紧紧禁锢着,不得动弹一分。她紧紧闭着眼,她都不敢想象着弯钩刺入肩胛骨的时候她会有多疼。 她一定会哭的很惨,毕竟她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噗嗤——” 是弯钩刺入肉|体的声音,却没有想象中的疼,云挽月迷茫地睁开眼,一张格外俊朗的面容出现在她面上,还带着笑。 是云挽月许久许久都没有见过的温柔神色,此刻出现,她才发现原来这样的温柔早就印刻在她的记忆里,潜移默化,早就不能忘却。 这一幕何其相似,不是都说了吗?梦都是反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这样成了真。 她看着几乎被血液浸透的人,手不自觉去触碰穿透他的肩胛骨的弯钩。 眼泪滑落,眼眸里清晰地印出眼前人的面容。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裴长渊,你疼不疼?”
第57章 糖葫芦(九) “当然不疼。” 他身后在下一刻扬起数十根祭妖锁, 阻拦了黑衣人一瞬之后又重重打在他的脊背上,同一时间扬起的是滔天的白光,再次准备上前的黑衣人被白光击飞, 在漆黑的此刻,白光是唯一的光亮。 头发一寸寸发白逐渐变成了银白色, 眼眸也变得极浅极浅, 几乎没有人类的情绪, 只有在看向云挽月时才有一点变化。 他的手轻轻攀附在云挽月的手背, 随后握着云挽月的手将肩胛骨上的弯钩猛地抽出,血液溅在云挽月面上,又被裴长渊轻柔擦拭。 云挽月的指尖轻轻颤抖着, 克制不住地想要去触碰伤口,在将要触碰到的时候又被裴长渊握住。 “这样, 也不疼。” 云挽月的眼泪如何也止不住:“裴长渊, 你又用了祭妖锁封印的妖力, 这一次你会昏迷多久?我还能把你带回来吗?” 裴长渊眼眸闪了闪,他的笑始终温和:“月月担心我。” 避重就轻, 他没有回答云挽月的问题。 此时那方展天详眉头挑了挑:“奇怪,蒋霖竟然没有将你下吗?” 裴长渊站起身, 他身上原本衣服的颜色早就看不清, 只剩一片暗红, 他指尖微动,白骨落在他的手中:“他死了。” 展天详端详着裴长渊:“竟然死了?我都调动了姑苏山庄那么多的人去给他将那些宾客留下, 他怎么还是死在了你手下。你竟然没用祭妖锁封印就将他杀了, 我想想, 拼着重伤也不用那部分力量,你是真的很舍不得你的小夫人。 “可你如今还是用了, 想来是穷途末路了吧?” 云挽月跟着起身,她站在裴长渊的身后,轻轻拽着裴长渊的衣襟,指尖仍是颤抖着。她在害怕,比方才险些被洞穿肩胛骨还要害怕。 裴长渊,是不是真的要彻底离开她身边了。 裴长渊眸色一凝:“废话少说,动手吧。” 再说下去,身后的人又要流眼泪了。 云挽月这才反应过来,其实展天详一直没有动手,他一直静观其变,像个看戏的人。 展天详摆摆手:“真是麻烦,今天还要自己动手。”话音刚落,他足尖轻点,下一刻已经落在裴长渊跟前,云挽月看着这副全然苍老的面容,心跳陡然加快。 裴长渊眼眸轻抬,白光一闪,白骨悬空在空中与这人的手掌对撞,同一时刻,祭妖锁再次落在他的背上,打在血肉的声音让云挽月下意识闭上眼。 无形的劲气荡开,裴长渊侧过身揽过云挽月的腰身将人狠狠一掷,云挽月被抛在空中,被正好赶过来的黎清桦接住。 此前被击飞的黑衣人重新起身,再次朝着两人包围,黎清桦轻喘气,这些黑衣人虽然数量多,但方才为裴长渊所伤,她勉强可以抵挡。 “挽月,你先走。” 云挽月心口滞了滞,她看着那方几乎重伤也仍在与筹算缠斗的展蔺,看着眼前勉力支撑着拦下黑衣人的黎清桦。 还有另一边因为速度太快几乎看不清身形的裴长渊,还有那一下又一下打在身上的祭妖锁。 她一个摆烂人,何德何能。 其实她都方才都认命了,想着就这样吧,就算被锁链铐上,被弯钩穿透肩胛骨,也就这样了吧,她只要认了,一切都会结束。 但有这么多人护着她,几乎是不要命地护着她,她何德何能。 云挽月擦了擦面上糊成一团的眼泪转过身再次跑了起来,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摆烂的,这种时候就不行。 因为有这么多人在替她争,她凭什么不努力去活一活。 她真的跑了很久很久,久到身后的声音都听不见,久到自己的脚已经全部麻掉,久到天微微亮起,她终于跑出了姑苏山。 “我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 她身上草草披着裴长渊的外袍,脚已经磨得血肉模糊,大脑一阵阵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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