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我一般喝的是果茶,忘了浓茶提神。” 为让茶味更明显,她还特意多煎炒了一会儿。 姚环音对着小厮道歉,又想起来柳聘风估计也不好受。 确实如此,柳聘风为查醉月阁掳卖人口的事忙活了许久,每日睡不了几个时辰,没想到她还不小心雪上加霜。 今日他在大理寺当值期间,不少同僚都问他最近是不是忙于查案,太过劳心劳力,眼下乌青越发明显。 他只说无妨,掩面打个哈欠,继续看没处理完的案宗。 午时休憩,有人喊他一同去公厨就餐,却有人突然通传,说府上送了饭食过来。 周围人驻足,都放缓了脚步。 虽然无一人看他,但不免支起了耳朵。 食盒好大一个,小厮提着都有些费劲。 柳聘风看着赖着不走的周显,无奈道:“走吧,正好公厨也吃厌了。” 周显跟着他,待离了人群,小声问:“说实话,这是不是姚姑娘做的?” 柳聘风撩起衣袍坐下,并不正面回答:“你人脉广,又爱与人谈天阔地,可曾留意到谁家女眷丢了?” 周显自然知道他是为何发问,说帮他打听着,拿起筷子就要吃。 “红烧肉,姚姑娘竟然会做红烧肉。”他夹起一块往嘴里塞,“只是糖色炒的有些久了,颜色不好看。” “菠菜也有些老了。” “着豆腐是老豆腐,炖汤不太好喝。” 柳聘风忍无可忍:“周见真,食不言。” 两人吃罢饭,正要休息一会儿,有人来寻柳聘风。 说是昨夜抓到的鸨母已经审出来了。 柳聘风也无心再午睡。更何况,司狱大人平日对他多有照拂,此时找他,必有急情。 周显摆摆手,道:“司狱只喊了你,那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我可要好好睡一觉了。” 柳聘风知道他是在委言给他面子,点点头就离开了。 牢狱中昏暗,连日光都难透进来。通风也不好,潮湿阴暗又隐隐带着血腥腐臭。 司狱大人见他来,丢给他一张纸。 “此案若继续查下去,恐怕会查到太子身上。”他开门见山,“想继续查下去,必定难上加难。” 柳聘风看完上面审理出的证词,手不禁攥紧。 若是置之不顾,他日有人翻案查理,难逃罪责。若是继续查下去,就等于和太子作对。 无双全之法。 司狱拿过柳聘风手中的纸,放在烛火下燃烧。 柳聘风忍不住制止,司狱却抬手道:“若我记得不错,你叔父虽然在吏部当值,但私下与太子一党多有交往。” “我只当今日没审出任何话来,此事既然是你查办的,就还由你全权负责。至于审出什么,直接写到卷宗即可。” 说罢,拍了拍柳聘风的肩膀,信步离去。 柳聘风罕见蹙着眉,额上渐渐渗出汗来。 不多时,他吸了一口气,唤人来:“随我去审昨日抓到的犯人。” - 残阳如血,火烧天际。 柳聘风脚步虚浮走出大理寺衙门,抬头看着肆意奔腾的云,只觉得胸中一口浊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子适。”有人喊他。 第一次,柳聘风觉得这个声音令他陡然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叔父。”柳聘风行礼。 柳修齐点点头,眉目舒展,柳氏这一代能在朝中做官的并不多,子适是这一辈中的翘楚,他一向更偏疼这个侄子。 “你叔母今早就说想念你了,一定要我带你回家吃饭。”柳修齐道,“年轻人也不必逼自己那么紧,再不济也有叔父撑着呢。” 叔侄俩上马,边走边聊。 柳聘风胸中苦涩,自然心不在焉。 直至入府,看到叔母在门口迎他,才感觉好受些。 “快看看,都瘦了。”叔母杨淑慎心疼他,拉过他上下打量着。 其实柳聘风早就比她高出很多了,但在一生无儿无女叔母眼里,他永远是个孩子。 柳聘风父母早逝,族中虽未把他过继给柳修齐,但也从小教养在叔父、叔母膝下。 几人吃饭时并不多言,柳家家规森严,对日常起居行事的规矩也多。 然而杨淑慎放下筷子后,还是没忍住问他:“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合心意的女子?” 柳聘风头疼,道:“叔母不必担心,侄儿若有意中人,必定第一个告诉您。” 杨淑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知道他这是敷衍自己,难免絮叨着让他多上点心。 叔父只听着,最后见柳聘风实在接不上话,才制止:“好了,子适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别提这些了。” 估计是有话不方便讲给夫人听,柳修齐喊了柳聘风随他进书房。 柳聘风如蒙大赦,快步跟上他脚步。 两人关起门,屏退了一众仆役,叔父才请他坐下聊:“子适啊,听说你昨日入醉月阁,办了一桩大案。” 柳聘风心底一紧,但面上不显,此刻静坐在这里,知道这个话题是逃不掉了。 少年清澈双眸对上叔父浑浊发黄的双眼,一老一少之间静得能听清针落。 “不过寻常案件罢了。”柳聘风装作不在意。 本想轻轻揭过,柳修齐却道:“子适,在其位谋其事,你我为天家行动,大理寺便是天家耳目,有些事不要等做错了,才追悔莫及。” 他知道,叔父都知道了。 少年倔强的目光对上柳修齐,不肯认错:“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世间道理并不是非黑即白。我只知天下第一字是孝,至于对错,子适也并非懵懂无知,自甘承担后果。” 烛火劈里啪啦跳了几下,在他眼中晃动,仿佛从他双目长出一对火苗,直烧得柳修齐痛心。 他知道,这个侄子生来就带有观音痣,族中一直称他有菩萨之相,德行纯善,若是因他人之过作伪,必定是经过万般思量,心中纠结痛苦万分,才能做出错事。 “你若还当我是你叔父,就把事实摆出来。我已经行至崖口,万不可再折损一个你进来。”柳修齐咳了几下,他早已是残躯一副,宛若被虫蛀空啃食,行差踏错间,已临深渊,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少牵连他人。 见侄子不答话,他狠心训斥:“你的圣人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你今日就回去重写卷宗,若有对我再有半分遮掩,我就与你断绝关系,死生不复往来。” 柳聘风急道:“可是……” 巴掌打过了,柳修齐又给了甜枣:“你放心,世上哪有人完全干净,我也是一时想错,误入歧途,我有办法周全自身,你不必替我担忧。” 悠悠一声长叹,好像今日见到柳聘风后,他总是在叹气。他对柳聘风软声道:“再过两月就要迎新年了,到时候你陪你叔母去寺中拜一拜佛吧。我这几日会比较忙,若无大事,以后就不必来请安了。” ---- 小姚:坏了,奶茶误事。
第5章 心动 往日里,叔父总要多送一送柳聘风。 今日却并未送行。 天色已晚,寒风吹不倒少年挺拔身姿,柳家的教导让他无论何时,他都如翠柏般直立。 只是独行难免孤单,他想着,以后估计要试着一个人了。 眼中的迷茫是不能作伪的,他看着天边深蓝的夜幕侵染天空,星辰满布夜空,深秋时节,竟也感不到寒凉。 他低头,才发现不是因为晚风不凉,而是出门之际,叔母拦住他,为他披上了亲手缝制的披风。 霎时,柳聘风感到了孤独,如鲠在喉的酸涩充斥着他。 他咽了一口唾液,想要缓解这种感觉。 等他平复了心情,已经快要到家门口了。 门前悬挂了灯笼,不至于让他找不到归家的路。 然而两盏灯笼下,还有一个碧色的倩影蹲在一盏小小的灯笼旁,正出神看着地上的东西。 柳聘风走近,静默不语。 阴影打扰了专注的少女,她抬头,露出灿然笑容:“柳大人!” 柳聘风也回报一个微笑,问她:“夜里风大,为何在这里?” 他想为她挡一挡风,却发觉自己还无任何立场,只能将刚要抬起的手落下。 “我见你一直不回来,还以为你出了意外,可吓坏我了,所以才没忍住在这里等你。”姚环音笑眯眯道。 柳聘风又问她:“怎好让你在这里一直等,我若一直不回来,你难道要一直等下去?” 少女想也不想,回他:“也不是不可以啊,你一夜不回来,我可以等你一夜,你要又一天一夜不回来……” 姚环音停顿一下,看柳聘风终于舍得松开眉头,她继续说下去:“那我肯定报官啊,有人绑架朝廷命官了,我肯定不能放任你音信全无啊。” 如影随形的孤独感突然消失了,柳聘风看着提灯等候他的人,眼里全是恳切和欢喜,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正在生发,一股热流从他的心口往上翻涌。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他逐渐不能控制的,只好打断这种怪异的感觉,催姚环音:“回去吧,我只是去了叔父那里,你多虑了。” 姚环音没管他话中的生硬,只觉得他今日回来后神色怪怪的,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并不能帮他破案追凶,也不好直接告诉他这本书的发展,自觉有愧,所以并不会在意他言语有失。 自相识以来,柳聘风对她多有帮助,他未必没看出她身份的异样,可仍旧保持缄默,只是这一点,她无论如何都还不清。 毕竟在这个时代,如果有人知道她是穿越而来,估计会把她当成妖孽烧死。 两人一同迈过门槛的时候,姚环音没话找话:“今日的饭菜,还合胃口吗?” 她话中有期待,但柳聘风不敢回应。 他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发展于他们二人并无好处。 克己复礼,凡事非礼勿动。他已然逾矩,心中虽无悔,但总不能不顾他人流言。 “抱歉,环音。”他轻轻道,也是最后一次逾越这条本就不该跨过的线。 声音太轻,被风一吹就弄没了,姚环音只听见前半段,问他:“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我同住一个屋檐下,虽有借口搪塞他人,但终究于理不合。”他道,“我明日休沐,打算暂时将你送到上清观,你意下如何?” 姚环音有些无措,停住脚步,夜完全沉寂下来了。只有她手中一盏灯笼散发着黄色的光。她看不清柳聘风的脸,只觉得他声音飘忽,听不真切。 她缓了口气,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是我昨夜做的奶茶让你睡不着了,所以你生气了?” 柳聘风说不是,姚环音有些急了,灵光一动,忙问:“那是不是有人因为我,说你行事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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