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冒昧问句。” 郑老板轻咳一声,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您, 怎么称呼?” “我现在是主簿,几位叔伯也不用这么样喊大人什么的, 叫声阿静就成, 我习惯听别人这么喊我。” 天知道今天霍忻忻喊她“陈主簿”的时候贺澄差点没反应过来, 甚至都以为她是在喊别人。 “阿静……行, 那就这么叫。” 也不管这到底算不算是冒犯, 郑老板很是爽快地点头,手上烤着面嘴上也不停:“若是能够引水入城也好,这么多年了,度平还是缺水啊。” “那是不是土地沙化也很严重?” “哟,您也知道这个?” “我以后就是要管这个的。” 贺澄直接点了头,官府的分工其实还算明确,夏阳主要是一把手再加上法官,霍忻忻依旧和以前一样管税务,她就是农业林业矿业局局长。节流她们是必须的,开源的重担就留在了她的肩膀上:“所以就在想能不能办,也算给大家做点事情嘛。” “咳咳。” 在后面认出虎符,大概猜到贺澄身份的裴明远重重地咳了一声,让所有人都看向他后挤出一个狞笑:“阿静啊。” “裴将军怎么了?” “你过来,咱们过来说,过来说啊。” 一把把贺澄给逮了过去,裴明远脚步沉重得仿佛一脚踩下去整条街都能抖三下,看得贺澄想笑又不敢。她手里的这半块虎符虽然是半块,但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相当于贺璞已经把铁羽军,这支效命于大庆与大庆皇帝的军队近乎全部转交给了他的女儿。这待遇实在过头了点,简直让裴明远都怀疑哪天要是贺澄造反了,这爹都能鼓掌叫好,并且环顾四周痛骂“你们这些逆臣,怎不帮我女谋反”? 别这么宠孩子,会出事的啊陛下! 把人扒拉进旁边的茶楼,裴明远抄起两盘糕点把门一撞,看到贺澄那满脸无辜的样子把糕点放去桌上,无比干净利落地躬身:“参见太女。” “裴将军不必如此,我现在是主簿陈静。” 贺澄立刻转身避开这一礼,抬手还给裴明远倒了杯茶:“还望裴将军保守这个秘密。” “这自然是会的。” 犹豫片刻后还是接过了这杯茶,裴明远的表情逐渐沉下,声音里也多了点凝重:“太女此次前来,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都把虎符给带上了,怕不是要出大事啊。 在边关多年的裴明远来回想了想,实在是有点不明白哪里出了岔子。但看裴丰问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裴明远又有点吃不准。 现在的小年轻,他是不敢小觑的。 “倒也没有,只是阿爹过于焦虑,以防万一。” 贺澄摇了摇头,这种大杀器她本来想到最后再说,先和裴明远通气也是必要。不然到时候真要用了,对方以为自己夺权或者外行指挥内行,反而会更糟:“我们一路走来,有人与我们说前些日子度平因为拿掉官员太多的关系,城中略有不稳。” 也就是说,被人钻空子了。 裴明远眉头一皱,随即干脆利落地点头:“明白了,回头就抽几个人协助裴校尉,天照卫在这些事情上颇有见解,照他的想法来就行。” “这时候您不骂人了?” “那小子从小就喜欢这些事儿,我没必要阻着他。” 中年将军哪怕留着络腮胡,脸上也能看出些红晕:“但对外还是得骂,不然……” “安心,我和阿爹才不会觉得你们裴家伸手太长。” 贺澄笑着摆手,裴家是从开国时期就传下的武将世家,在铁羽军中威望极高。裴丰问在这个时候去了情报机构天照卫,会多想的人自然是会挑拨裴家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要她说这种想法实在是太狭隘,裴家造反,铁羽军铁定第一个闹哗变。 真正给铁羽军予保家卫国,凝聚力,乃至军魂的不是别人,是大庆的二代女帝。铁羽军只会忠于大庆与皇帝,裴家只是领军,从来能够指挥他们的只有位子上的那个人。 哦,现在还多了个她。 “那接下来,就是挖水渠的事儿。” 裴明远犹豫了下,他是知道度平没钱的,也知道若是真的有一条水渠,对整个度平乃至边关都有好处:“平日铁羽军除了操练,也有屯田之例。现今春耕时期已过,若是太女点头,修渠一事倒也可以交给咱。” “看来你知道度平现在没钱。你放心,到时候都按照流程来,该给多少就给多少。” 贺澄摇了摇头,突然拿起一块糕点朝着门外看了一眼:“进来,查到什么了?” “啧,您这耳朵怎么长得?” 轻微的动静让裴丰问没忍住咂舌,随即下一秒就感觉到脑门上粘上了个豆包:“小子,怎么说话呢?” “阿舅,你听我狡辩!” “……” “……” 行,听听看,你想怎么狡辩? “两位不用慌张,我耳朵从小就好。” 贺澄看裴丰问从额头上扯下粘豆包再塞进嘴里,顺手给他倒了杯茶:“你的动静很小,奈何这儿的地板不怎么样。” 只要人走近就嘎吱乱响,裴丰问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真的彻底收音。 “瞧瞧,去了天照卫以后,惯会学点鸡鸣狗盗的事儿。” 裴明远嘀咕了几句,坐在旁边同样等着裴丰问调查出来的结果。天照卫的校尉大人吃完粘豆包,再灌了半杯子茶,把腰间的金环刀往桌边放下叹气:“将军,度平这边平稳多久了?” “一年多。” 裴明远在这方面一向都熟记于心,同时也很认真:“不过大伙从来都没有放松过警惕,除了……” “除了两月前的科举舞弊案。” 贺澄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脸上的笑容在这刻收了起来,让面前的舅甥两个突然觉得后脑勺都紧绷起来。 “两个月的进出度平全部记录下来,顺带放出消息,度平渠要招标开工,看看能引出多少商队。我刚才看了一眼,衙门那边抄家还留了点东西下来,我回头安排一下去卖了。” “是。” “是……太女。” “什么?” “您明面上只是个主簿。” 犹豫过后裴明远还是决定开口,不是他仗着自己老一辈身份压人,是真的感到担忧:“不管如何,夏大人才是县令。” 到时候主次颠倒,对度平来说不是好事。 “我知道,这本就是夏大人的选择。” 开玩笑,账面上只剩下一千两,她们能做什么事儿?她手上是有虎符,又不能融了当金子用,也没法把铁羽军拉来做工,除了卖掉抄家后剩下来的东西,还能如何? 再说为了维持明面上这个衙门还能运作下去,转移注意力也是十分重要的——就比如说赶紧用水渠工作来招个标,才能表现出“是的,我们没有垮台也没想跑路”的自信。 “所以裴丰问,你查到的又是什么情况?” “留在度平的三个口子上的有两路人马,应当都是息委人,但脸上都涂了东西伪装好了。” 裴明远也不藏着掖着,手指上沾了点茶水就开始画图:“度平城防一直在修,我刚已经接着阿舅你的名义去紧了紧城防,人和消息保证放不出去。这些人储备周全,携带多为酥油羊毛等物,又存有不少火物,目的大约是……” “神铳卫。” 与裴明远异口同声地给出答案,贺澄没忍住咬了一下指甲,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我之前就看了,度平用火药不多,本身因为在最边上,还有个火药厂。仓储丰盈,又多神铳卫调派至他城进行补充,这要点起来,半个城怕是都没了。” “但仓储地点向来都是秘密中的秘密,这也能被搜到?” “阿舅,地址这种东西,只要有两个人知道,那就不是秘密。更何况还要有人做工有人驻守,有心人查一查很快的。” 裴丰问摇了摇头,转向贺澄神情严肃:“太女可有什么办法,能让咱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这群人?这些人带的东西也不可能来招标,锁城门时间最多两天,这要怎么拦下人?” “还好,现在是新官上任的时候。” 贺澄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点让裴明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的笑:“就是要借用些铁羽军中人,不知道裴将军可愿意?” “这事儿本就得铁羽军参与,太女您随意。” 下意识地点头后裴明远大喊不好,这人借出去了,他们还能回来么? 这太女不安好心,甥儿还在旁边偷笑,笑什么呢! 新官上任,总是要放三把火的。尤其来的人还是个女官,按照大庆传统,女官上任向来会比男人更风风火火。在度平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时候,衙门终于下了第一道命令。 “有人在家么?麻烦您来帮忙,开下门行不。” 看着门口表情认真的皂衣小吏,在看他手里的纸笔与后面两个跟着的人,客栈里住下的探子心里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位小吏与那两个铁羽军同时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 “知道您是路过的商人,就是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工作要求,麻烦看下路引,谢谢您的配合。” 坐在衙门里盯着赵学思画图的贺澄悠悠叹了口气,翻着手边的度平舆图,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上任之后来次人口普查,才是王道啊。 作者有话说: 裴丰问:我说什么来着?水太深,你把握—— 裴明远:……
第28章 度平民风淳朴,大家都很善良 贺澄一直觉得, 要查人行踪,尤其是这种可能造成战事的间谍行踪,首先他们需要制造一个更加光明正大的理由, 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们并不是去查间谍的。 “趁着这个机会,把整个度平的户籍重新理一遍吧。” 她带过来的人里裴丰问去建立了天照卫的据点, 陈开霁进了学校成为一名光荣的实习老师,剩下几个人都填充进了度平的官员框架。当然,大家最后都选择和她一样,提前拿了三个月工资。 不然他们是真的害怕过了三个月,度平就没钱得提桶跑路了。 拿到钱就应该干活,但是查户籍这件事情,真的是会累死人的。在知道度平情况后贺澄只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夏阳, 并且也得到了她的认可。 “也好,我看了圈, 度平的户籍大多还是停在二十年前, 是时候应该重新来一遍了。” 黑着眼圈的县令大人给自己灌进去一口浓茶,摇摇晃晃地抬手把赵学思递过来的度平渠策划方案看了一遍, 整个人噎在了那里:“东西先放着, 开渠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我就先去盯着户籍的事情了, 夏大人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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