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众人都明白,病情很可能会反复,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跑得过阎王老爷。 离开见青书院的第三天早晨,棠梨开始发热。 阿苍端着热粥敲响她的门,无人应答。 热粥撒了一地,阿苍夺门而入,看到榻上的棠梨满脸通红,手脚脖颈处已经开始生红疹。 阿苍瞳孔颤抖:“棠梨!” 赵庆听到动静,连忙赶过来,在看到棠梨的一霎也红了眼:“棠小姐!” 阿苍抓着棠梨的手,细细查看红疹的形态。 他咬牙:“药。” “对!我去煎药!”赵庆慌忙转身,竟同手同脚撞到门框上。 他匆匆冲下楼。 阿苍打来一盆凉水,将帕子沾湿,覆到棠梨额头之上。 棠梨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见阿苍坐在榻边一动不动,她焦急道:“阿苍……快出去。” 少年却固执地呆在她身旁不肯走,一双琥珀色瞳孔透过面具定定看着她。 “阿苍……”棠梨几乎带了些哀求。 阿苍深深看她一眼,起身离开。 棠梨刚松了一口气,然而不一会,他居然又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他一手端着粥,一手来扶她。 棠梨心中一惊,错开身子不想和他接触,然而却敌不过他的力气。 阿苍慢慢将棠梨扶了起来:“吃,才好得快。” 棠梨无奈,只能开口道:“我自己来。” 少年却已经一勺粥喂到了她嘴边。 相处这么些时日,棠梨也算是知道这人脾气犟得像头牛。 她不顾烫,一口将粥咽下,只想快些吃完,让他出去。 阿苍发现了,竟然解下蒙脸的帕子,细细吹了几口粥,棠梨连拉他都来不及! 棠梨铁青着脸看着他:“你快把帕子戴上!” 阿苍面无表情:“没用。” “有用的话,你就不会病。” 他将温热的粥送到她嘴边:“吃。” 棠梨无奈至极,最后只能张嘴咽下。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阿苍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眉心,又点了下自己的眉心,认真看着她说:“天神会保佑你我。” 若是天神保佑,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她眼神一黯。 “你不会死。”阿苍又重复了一遍。 棠梨眸光微动。 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次,她便不会轻易将自己这条命交出去! 棠梨点头:“嗯,我不会死。” *** 上京。 蟠龙金柱气势磅礴立在四角,檐角檀香木雕刻的凤凰振翅欲飞,稀疏天光自琉璃浮窗漏下,洒在汉白玉铺造的地面上。 大殿中一片死寂。 龙椅之上的皇帝抚着额头,眉心拧成川字。 一波未平一波起,疫病刚有眉目,北狄又来势汹汹。 青烟自错金螭兽香炉中缓缓飘起,模糊了殿下群臣的面目。 平日里一个个的最喜唇枪舌战,如今真有事,跟鹌鹑似的。 皇帝只觉得烦躁。 他的手指在龙椅上轻扣:“陈春义,太医院针对疫病的方子什么时候能出来?” 被点名的大臣出列,朝着皇帝鞠躬:“回陛下,柏大夫正在斟酌其中一味药材的用量……” 都等了这么多天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皇帝摆了摆手:“让他加快进度,药方出来第一时间快马加鞭,送往各州。” 陈春义拱手道:“是。” “孙询。”皇帝又开口喊道。 一个身高九尺,相貌威严的男子出列:“陛下。” “北狄屡屡犯禁,阆州、沧州现状如何?” 这两州远在大庆北部,相对而言地广人稀,疫情并不算严重。 地方官府的官员被借调了不少到其他州帮忙,北狄趁布防亏空,屡次率兵骚扰。 孙询正色道:“阆州宣节校中尉与北狄人交战数次,目前已逼退敌军,但北狄人仍在边境徘徊。” “沧州情况略有不妙,北狄精锐苍狼军三日前夜袭北定城,我方将士与北狄发生激战,伤亡将士四千余人……” 皇帝怒道:“一群蛮族,也妄想觊觎我大庆江山!” 孙询拱手道:“臣愿领军前往沧州支援!” 眼下其实并不是交战的好时机,大庆刚刚经历了一场百年难遇的雪灾,粮仓里粮食亏空,处处缺钱。 随之而来的便是瘟疫肆虐,臣民水深火热,各地方的官府都焦头烂额。 然而北狄人抱的正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心思。 嘉庆皇帝这口气实在是忍不下去。 哪怕现在不该打,也必须打! 孙询这一请求,实打实的落在了他的心坎上。 然而帝王心术,他不能答应得这么轻易,以免落得个贪功冒进、不顾百姓的名头。 大殿里一片死寂,群臣眼观鼻鼻观心。 孙询孤身一人站在队列之外,背脊挺得笔直。 皇帝带着白玉扳指的手指仍然在轻轻敲击龙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针落可闻的时刻,忽然有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陛下,此乃人心动摇、腹背受敌之际,大庆绝不能示弱。” 不少老臣纷纷抬起眼睛来看向发声之人。 青年着朱色官袍,身挂锦绶,头戴展角幞头,称得容颜如玉,身姿如松。 正是陛下钦点的三元及第状元郎,裴时清。 皇帝掀起眼帘,在看到裴时清的时候目光一顿。 他旋即淡淡道:“哦?” 裴时清脸上不见惧色:“北狄狼子野心,窥伺我大庆疆土多年,虽说雪灾刚过,如今又疫病横行,朝中亏空,捉襟见肘,但北狄绝不会等大庆休养生息。” 皇帝重重叹了一口气:“爱卿也知道如今朝中亏空,捉襟见肘。” 裴时清垂下眼眸:“如今的确是危机重重,但对大庆而言,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皇帝眯了眯眼。 裴时清道:“北狄虽地广人稀,疫病难以传染开,但军队向来密集,北狄既敢趁此节点来犯,何不暗度陈仓,釜底抽薪?” 皇帝先是一顿,随即畅快大笑起来:“好!好一个暗度陈仓,釜底抽薪!” 裴时清适时拱手道:“臣愿随镇远大将军前往沧州驰援,震慑北狄!” 朝下众臣纷纷交换视线。 这位状元郎才学过人,武艺亦不算差,当年殿试的时候陛下曾亲自考教过他。 只是一个文臣,如今竟要请命出征…… 皇帝鹰隼一样的双目落在他身上:“好!就让北狄好好看看我大庆岂是他可随意招惹的!” “陈询,裴时清!” “臣在!” “臣在。” “朕命你二人率兵十万,奔赴沧州,攻打北狄!” 那一身朱衣的青年恭恭敬敬拱手:“臣领命!” 丞相沈平澜率先开口赞道:“有此栋梁,实乃大庆之幸。” 大殿之中随之响起嗡嗡赞扬之声。 宣武将军之父,太尉周詹耷拉着眼皮,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几位老臣对视一眼,复又都垂眉敛目,面上看不出表情。 朝中不乏少年英才,但这位裴大人……爬得速度也太快了些。 几乎有些招摇过市,不怕死的劲头。 裴时清前些时日刚插手太尉之子宣武大将军与滕州刺史勾结一事,后而请出医圣柏章,如今又请命出征…… 此番攻打北狄,若是功成,恐怕这朝中要变天了。 散朝之后,皇帝又单独召见陈询和裴时清,密商攻打北狄一事。 这一谈便谈到了深夜,宫门快要下钥时,一道清瘦的身影终于从宫门处走了出来。 息邪守在马车外面,看到自家公子连忙迎上去:“公子,今日怎么那么晚。” 裴时清上了马车,揉着眉心道:“有点事情要处理。” 夜色浓稠,车厢里点了灯也驱不散。 青年双目微阖,半边脸隐在暗色中。 息邪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在裴时清身上看到过如此倦态了。 快要到嘴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然而裴时清几乎是一眼便看出了他有话要说,他倚在车壁上,喝下一盏清茶,淡淡开口:“什么事。” 息邪咬了咬牙,“十一方才来报,棠姑娘……” “棠姑娘染了疫病。” 马车里的空气忽然被人抽干,气氛紧绷得让人后背发麻。 一片安静中,息邪听到自家公子的呼吸重了三分:“再说一遍。” 息邪略感不妙,但只能硬着头皮说:“棠姑娘……染了疫病。” 他话音刚落,裴时清忽然急急道:“调转方向,出城!去扶梨!” 作者有话说: 他慌了他慌了
第36章 死生 ◎她看到一张染泪的脸◎ 夜深了, 太医院却依然灯火通明。 头发花白的老者用颤颤悠悠的手在纸上写下一行行药材的名字,又提笔划掉几种。 “柏大夫,雄黄性烈, 是否需要减掉半钱?” “服下这位药方的病人现在如何?” “高热已退,但今日持续出现呕吐、咽痛等症状。” 柏章思索片刻,将雄黄的用量减少了半钱,又将麝香的用量增加了半钱, 新增苍术、川芎两味药材:“换成此方,让病人煎服试一试。” 太医恭恭敬敬应道:“是。” 人退下去之后, 柏章疲倦地按了按眼睛。 窗棂上忽然映出一道人影。 他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十三朝着柏章行了一礼:“柏大夫, 公子命我来取药方。” 柏章蹙眉:“成熟的药方还没有出来,需找人试验。” 十三沉默片刻:“公子命我来取,无论药方是否成熟。” 年迈的老人眼角一跳, 有些激动道:“他也染上疫病了?” 十三想起公子的交代, 违心说:“……是。” “糊涂!我已命他每日熏香沐浴, 怎么还是如此疏忽……”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像是破旧的风箱:“罢了罢了,并且将这两个药方一并取去。” 十三露出些疑惑:“两个药方都要用?” 柏章没好气的说:“还在最后的试验阶段, 两个药方孰优孰劣尚不知结果。” “柏大人……那这该怎么用?” 柏章哼了一声:“挑其中一个用,如若效果不佳, 再换另一个。” 可是……万一那姑娘经不住这么折腾呢? 十三瞥了一眼药方, 不敢多言,只是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一礼:“谢过柏大人。” 柏章挥了挥手, 沧桑道:“你且告诉他, 谢家就他这一根独苗了, 得给我好好活着!” 十三看他一眼:“是。” 一个时辰后。 马车在路上疾驰, 息邪跪在车厢里, 脸色苍白:“公子!陛下命你十日之后便随镇远将军出征,公子怎可现在染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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