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揩泪:“我倒是宁愿她醒来,就和从前那般,她淘气也好,顽劣也罢,我都……” 蓦地。 青纱帐幔后传来几声细碎的声音。 那声音断断续续,似在呓语。 “母亲、母亲……” 沈鸾猛地睁开眼,噩梦的延续,她如今满脸都是惊恐之色。 抬眸,忽而瞧见沈氏满脸泪珠纵横站在自己榻边,沈鸾缓缓睁大眼:“母亲、母亲……” 她声音哽咽,哭得喘不过气,一头埋进沈氏怀里。 先前她记不得前世这事,这会全部想起,沈鸾后知后觉,自己也是有家的孩jsg子,不再是孤苦伶仃一人。 “郡主、郡主醒了!”茯苓大喜过望,忙忙叫人唤洪太医来。 耳边欢呼声连连,沈鸾却仍埋在沈氏身前,前世她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未曾见上,如今怎么瞧都瞧不够。 沈氏眉眼温柔,搂着沈鸾双肩:“怎么哭成这样,母亲在这呢,别怕。” 沈氏声音温柔如春风拂柳,沈鸾泣不成声,抱着沈氏直哭。 又问:“父亲呢?” 沈鸾自母亲怀里抬起脸,如幼时一样,将脸埋在母亲掌心,“我想见父亲,也想回家。” 沈氏柔声细语,拍拍她后背:“好,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你病了这么些天……” 沈氏忽而怔住。 皇帝打杀了那么多人,就是怕沈鸾知道□□一事。 若是叫沈鸾知道…… 沈氏心下惊骇万分。 她垂首,目光细细在沈鸾脸上打量,小心试探。 “卿卿,你可曾记得上元夜……上元夜害你之人是谁?” 沈鸾顿住。 她好似回到了那一夜,铺天盖地的湖水朝自己席卷而来。 再然后,她看见裴晏跳下水,朝自己游来。 满眼慌张不安。 多么会装模作样的一张脸啊。 沈鸾至死也忘不了,上一世裴晏登基称帝后,是如何叫金吾军踏平沈府,自己的父亲又是如何被当街斩首,就连母亲,也随父亲而去。 沈鸾攥紧锦衾,双目厉色尽显:“自是记得的。” 她垂首,在沈氏手心写下两个字—— 裴晏。 沈鸾抬眸,对上沈氏惊疑不已的眼神,她一字一顿。 “母亲,是他害了我。”
第五十七章 满室寂然。 博古架上, 双耳兽面三足香炉燃着青烟袅袅。 沈氏手握丝帕,满脸怔然错愕:“……什么?” 她瞪圆一双眼睛,似不可置信, 攥紧沈鸾手腕:“卿卿,你适才说的……” 低头, 视线落在自己掌心。沈氏回想沈鸾刚刚的一笔一画, 震惊不已。 她低声呢喃:“怎么会,明明是他……” 明明是裴晏下水救了沈鸾, 怎么到头来, 裴宴反倒成了罪魁祸首。 沈氏脑袋乱哄哄,如浆糊般糊涂不清。 沈鸾坐直身子:“母亲这样……是不信我的话吗?” 沈鸾本就生得娇小,年后又接二连三摊上事, 巴掌大的一张脸瘦得没二两肉。 盈盈杏眸如秋水,波光潋滟,道不出的楚楚可怜。 沈氏当即改口道:“怎么会, 母亲自是信你的。” 她搂着沈鸾,轻拍她后背:“你刚醒, 千万别胡思乱想, 伤了神更不好了。”沈氏悠悠叹口气,母亲只是没想到, 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鸾轻倚沈氏肩头,她垂眼,眸底掠过几分狠厉之色。 确实,知人知面不知心。 重生一事过于匪夷所思, 若是叫母亲知道, 定会当她是落水伤了脑子。 沈鸾将计就计,将落水一事推向裴晏。 沈氏错愕之余, 忽的想起还有一事,她垂眸,视线在沈鸾脸上悄悄打量。 “那……其他人呢?卿卿还记不记得那一夜在棠木舫上……” 沈鸾眨眨眼:“母亲说的,可是那个假扮裴仪的人?” 沈氏诧异:“卿卿知道她是假扮的?” 她忽的没了先前的淡定从容,戴着珠石玉钏的手指轻轻抖动。 沈鸾只当母亲是被那人假扮裴仪一事吓住,未曾往深处想:“自然知道。” 沈鸾半眯起眼,细细回想当初那人的一言一行:“她那张脸虽然肖极裴仪,但眼神却是不一样的。” 如今想来,那人字上了棠木舫后,一直不肯进舱,应该也是怕沈鸾发现端倪。 沈鸾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待抬眼看见沈氏惨白的一张脸,顿时唬了一跳:“母亲,你怎么了?” 不敢继续倚在母亲怀中,沈鸾急急坐直身子,视线在沈氏脸上逡巡。 她着急不安,扶住母亲双肩:“怎的脸色如此难看,是身子哪里不适?” “母亲、母亲无事。” 沈氏稳住心神,强撑起唇角,她匆忙为自己扯一个借口:“母亲只是想到那一夜,你同那样的人待在一处,就忍不住后怕。” 沈鸾环抱住沈氏,笑眼弯弯:“叫母亲担心了,是卿卿的不是。” 沈氏慈爱揉揉沈鸾的肩头。 一时洪太医来了,沈氏忙唤绿萼取来迎枕,她忧心忡忡站在一旁:“太医,长安的身子可还好?” 洪太医拱手:“郡主的身子虽无大碍,只需静养一段时日即可,夫人不必担心。” 沈氏松口气,又叫绿萼取金锞子来,亲自送洪太医至门口。 猩红毡帘松开,暖气隔绝在身后。 檐角下铁马清脆,偶有几个宫人穿金戴银,倚在栏杆边上,看那园中红梅俊俏,相互打趣说笑。 长安郡主醒来,蓬莱殿终不再是一滩死水,死气沉沉。 洪太医抬眸瞭望,他站在廊檐下,倏然朝沈氏低语:“夫人借一步说话。” 沈氏唇角笑意僵滞,移步至偏殿:“太医请说。” 洪太医环顾四周,偏殿的支摘窗半支着,隐隐露出园中半隅的雪景。 沈氏惴惴不安:“太医,是不是长安的身子……” 她欲言又止。 洪太医压低声音:“郡主的身子虽无大碍,然她先前在水中泡久了,以后……兴许会艰难些。” 紫檀长木案几上,洪太医轻写下“子嗣”二字,他眼中若有所思。 沈氏跌坐在太师椅上,眼中泛起泪光:“怎么会?” 沈鸾是未来的太子妃,若是子嗣艰难,就算进了东宫…… 寻常人家,若是无所出,尚且还是丑事一桩,何况这还是天家。 沈氏如遭五雷轰顶,脸色煞白。 少顷,些许恢复镇定,她起身,尚未开口,洪太医已然明白:“沈夫人放心,郡主对下官有恩。” 这事他定当守口如瓶。 沈氏眉心舒展:“有劳洪太医了。” …… 难得晴天,暖阳洒落一地,皑皑雪地中金光澄澄。 沈鸾扶着茯苓的手,在楹窗下坐下,怎么也看不够这好景色。 脚边的银火壶烧得滚烫,暖气熏人。 绿萼仍觉不够暖和,叫人取了汤婆子来。 沈鸾一手托腮,一面看绿萼忙前忙后。 幸好,幸好。 幸好这一世还来得及,未叫裴晏如愿登基称帝。 绿萼被盯得双颊泛红,忍不住唤茯苓前来:“你瞧瞧,可是洪太医的药还未见效?怎的如呆子一样,尽盯着我看。” 沈鸾恍惚,忽而笑开:“胆子大了,如今也拿我取笑了。” 绿萼摇头弯唇:“奴婢可不敢。” 一语未了,忽又好奇望向窗外:“奴婢刚刚好像见着五皇子了,怎的不见他来?” 沈鸾瞳孔紧缩:“……你说谁?” 绿萼不解其意,被沈鸾的反应吓一跳:“是五、五皇子。” 沈鸾心口骤急:“他刚刚来过了?” 那她刚才和母亲的谈话,岂不都叫裴晏听了去? 绿萼摇摇头:“并没有,奴婢只远远瞧着五皇子在宫门口,兴许认错也不定然。” 紧绷的肩头终于舒展,沈鸾缓缓舒口气,她揉着眉心,头疼不已。 母亲父亲向来疼她,若知道裴晏对自己下手,定不会善罢甘休。沈家自然也不会如前世那样,对裴晏全无防备,以至于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沈鸾遥遥望向窗外,目光似是穿过红墙绿瓦,看到沈府门口伫立的两头雄狮。 她轻声:“这个点,母亲该是到家了。” …… 已是掌灯时分,沈府各处点灯,烛火通明,照如白昼。 忽听金钟古磬一声,遥遥自后院传来。 数十名侍女手持漆木茶盘,款款步入花厅,杯盘罗列,美味佳肴。 沈氏坐在桌前,半点胃口也没有。 侍女小心翼翼垂手侍立在一旁,轻声道:“夫人多少用一点才是。” 她不解,明明长安郡主今日醒来,沈氏该高兴才是,怎的回宫后,倒郁郁寡欢起来。 沈氏揉着额角,双目紧阖:“将军还未曾归家吗?” 侍女福身:“管家已经找去了,兴许还有一阵……” 话犹未了,倏地听院门口传来一声马的嘶鸣,沈氏当即站起,扶着侍女的手,自抄手游廊下穿过。 月上柳梢头,莹莹夜色映照,悄无声息落了一地银辉。 沈府门前的积雪早就叫下人清理干净,两侧各悬一盏玻璃画圣寿无疆纹挂灯,沈廖岳翻身下马,抬眸,忽然看见妻子步履匆匆,踩着夜色前来。 她面色凝重,双眼的泪痕尚在:“将军怎的如今才回来?” 沈氏愁容满面,双唇轻张。 四下奴仆站着,沈廖岳眉头紧皱,他低声:“回屋再说。” 沈氏骤然警觉,她扯开唇角,先前的不安敛去,脸上的紧张倒在。 如久等丈夫迟迟未归jsg家的妻子一样,沈氏朝沈廖岳笑剜一眼:“好好的,叫我在家干等这么久。” 她故意扬高声,叫那暗处盯着自己的人听见:“卿卿今日醒了,说是想见你了,还说想回家,我寻思着过几日等她身子好了,叫她回家来住,我也好放些心。” 花厅的佳肴无人问津,夫妻二人手挽手,沈氏屏退下人,亲自伺候沈廖岳更衣。 又悄悄将沈鸾所言之事告知。 烛光摇曳,晃动的光影扰乱夜风,沈廖岳震惊不已:“长安没认错人?” 沈氏摇头:“我再三问过了,没有。” 她觑着沈廖岳脸色,“老爷,这事……是否要告知宫里那位?” “万万不可!”沈廖岳脱口而出,出声制止。 沈氏不解其意:“为何?” 左右环顾,沈廖岳望一眼窗外,发白的鬓角透着沧桑年迈,他自怀里轻轻掏出一物什。 “这是下午五皇子托人送到我手上的。” 那是一张……轻薄精致的人皮||面具,且这张脸,是照着沈廖岳所做。 沈氏瞪圆眼睛,捂唇咽下所有的惊呼:“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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