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忠心护主,皇后送去那手指头,本就是恩威并用,她若是识趣,皇后或许能饶她一命。 然若是…… 皇后低声一笑:“罢了,不说那晦气的。煜儿今夜可是要过来?” 秋月道了声:“是。” 皇后眉开眼笑,行至坤宁宫时,忽见裴衡的车舆,皇后眼前一亮:“衡儿也来了?” 一家子难得团圆,裴煜还未进宫,皇后已叫人摆下杯盘果菜,都是往日裴衡和裴煜爱吃的。 裴衡伸手挡住,他唇角挂着浅浅笑意:“母后不必忙,儿臣今夜来……” 皇后眉眼笑意满满,她笑得温和:“……衡儿可是寻母后有事?” 裴衡颔首。 那双如墨眸子平静无波,烛光跃动在裴衡眉眼,他轻声,似乎只是在道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儿臣是来和母后道别的,卿卿有难,儿臣想明日启程,前往天水镇。” 轰隆一声惊雷滚落,顷刻间,整座皇城像是浸泡在雨水中。 皇后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殆尽,她怔忪,随后扬起一点唇角。 皇后的手指紧紧攥着裴衡的衣袂,她语无伦次,圆瞪的双眸满是错愕和难以置信。 “衡儿,你刚刚……你刚刚说什么?” 皇后心神恍惚,“长安已经脱险,你去做什么?长途跋涉,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再有,你堂堂一国储君,怎可随意离京?你这是要急死母后吗?” 皇后泫然欲泣,话到最后,嗓音已经带上哭腔。 秋月移步上前,搀住皇后,她同样也是焦急万分:“殿下挂念着长安郡主,也总该为娘娘着想。娘娘前些日子才犯了头疾,这几日方好了一点。殿下这一去,娘娘定然忧心。” 雨打芭蕉,大雨瓢泼。 裴衡静静端坐在轮椅上,月白织金锦宝相花纹长袍宽松贵气,他一言不发,只是双目深深凝望着皇后。 院子外一道银闪电落下,横跨在太子和皇后中间。 皇后趔趄往后两三步,她睁大了眼。 须臾,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皇后沉声:“秋月,你们都出去罢。” 秋月视线在皇后和太子之间来回打转,福身道:“是。” 垂手服侍的宫人鱼贯而出,坤宁宫烛光辉煌,落针可闻。 皇后唇角扯起一点笑:“你都……知道了罢。” 裴衡目光幽深,紧攥的双拳暴露出他隐忍的怒气:“为什么?只是因为卿卿她不能……” 不过只是洪太医的一面之词,且子嗣艰难,并未等同于没有。 “你以为母后不懂吗?” 皇后崩溃,歇斯底里。 自到天水镇后,沈氏明里暗里,都问过大夫沈鸾的身子,无一例外,答案如出一辙。 “她那样的身子,你又是这般的性子,宁可为了她也要和母后作对!若有朝一日她真的进了东宫,衡儿……” 皇后目光悲怆,“你还会纳侧妃吗?堂堂太子,身下未有一子,你觉得朝中的文武百官,能答应吗?” 雨水如泼,大雨倾盆。 殿中光影绰绰,凌乱落在皇后眉眼。 裴衡绝望闭上眼睛:“就因为这样,你就要了卿卿的命?” 皇后苦笑:“……母后也是走投无路。” 皇帝对沈鸾那般看重,皇后虽不喜她作自己的儿媳,却也不想沈鸾落入其他几位皇子手中,没的便宜了其他几人。 当今之计,沈鸾唯有一死,方可破局。 “好一个走投无路。” 悲悯的目光轻抬,裴衡低低笑了两三声,望向皇后的视线失望透顶。 他头也不回转过身。 天边惊雷滚动,震耳欲聋。 “——衡儿!” 摇曳光影中,皇后缓缓跪落在地,长长的宫裙曳地,她声音哽咽。 “算母后……算母亲求你了,别去天水镇,好吗?” …… …… 一连下了jsg三日绵绵细雨,天空终于放晴,得以重见曙光。 茯苓款步提裙,眼角的泪痕未干,裙裾偶有丁点泥土沾上。 茯苓心不在焉,险些迎面撞上一人,待看清是沈氏后,慌忙福身:“夫人恕罪。” “起来罢。” 沈氏细细端详茯苓的面色,她轻声,“可是去见绿萼了?” 茯苓声音哽咽:“是。” 河里一直寻不到人,茯苓不甘心,又沿河一家家敲开农户的门,然无一人见过绿萼。 茯苓刚刚出门,就是为绿萼烧纸钱,还为她立了一座衣冠冢。 沈氏长长叹口气,又叫人拿来五百两,给绿萼家人送去。 茯苓哭着替绿萼收下,擦干眼泪往楼上望。 那扇槅木扇门依旧紧闭着,光影重重,照不到屋子。 自那一夜后,裴晏不许任何人靠近沈鸾。能在客栈神不知鬼不觉带走沈鸾,定是沈府家丁出了内鬼。 茯苓想近身伺候沈鸾,也被裴晏拒之门外。 她想为自己抱不平。 沈家的家丁不见得干净,那裴晏呢? 五皇子和沈鸾曾交恶过,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是不好的。 然,转首见沈氏未曾对裴晏说过半句的不是,茯苓又讪讪,咽下所有的不悦。 只闷闷在楼下守着。 天色渐黑,隐约还有歇斯底里的哭声传来。 茯苓双手环着膝盖,默默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侧耳听着隔壁酒楼掌柜的哭声。 不单是他们家,家中曾有女儿曾被神女带走的,这几日皆是愁云惨淡,哭声不绝于耳。 有人心疼女儿,哀嚎不止,也有人将女儿视若耻辱,一条白绫命其自尽于高梁上。 春日的暖阳也吹不散天水镇的阴霾。 李贵拱手立在插屏外,一一将这几日的见闻告知,那豪绅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在笼中被那藏獒啃下四肢,全身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李贵:“那丸药是他在一个江湖人士手中买下的,据说温水服下后,立刻见效。轻者手脚无力,重者神智不清。” 许是怕沈鸾挣脱逃跑,那人给沈鸾喂的丸药,加重了剂量。 手心的青玉扳指终被捏碎,碎片扎入裴晏手心。 李贵目瞪口呆,惊呼:“主子!” “无事。” 慢条斯理松开紧握的拳头,裴晏低低笑了两三声,“丸药……谁喂下的?” “是沈家一名厨子,他收了贿赂,在郡主茶点中……” “剁去他一双手,丢进那兽笼。” “主子!”李贵低低垂眼,斟酌许久,终还是大着胆子提醒。 沈鸾失踪,裴晏出动所有暗卫,这事已引起京中诸位皇子的注意。 李贵低头:“那豪绅只剩最后一口气,若是再有人死在我们手上……” 到那时,只需一道弹劾的折子,足以叫裴晏前功尽弃。而裴晏,不过是在为沈鸾出气而已。 “……那又如何?”裴晏轻飘飘,漫不经心朝李贵望去一眼。 他唇角勾起一点笑。 “李贵,你……僭越了。” …… 青纱帐幔低垂,天水镇愁云密布,独沈鸾依然静静躺在榻上。 眉若青黛,杏眸轻阖。 裴晏垂首,他这几日寸步不离,眼底血丝重重。 看着叫人望而生畏。 “卿卿。” 光影交错中,裴晏忽的低低笑了一声,“你若是一直这样,也不错。” 不会说那些令他生气的话,也不会从他身边逃走。 只是他的……卿卿。 鸦羽睫毛轻垂,裴晏一双深色眸子晦暗阴郁。 他手指轻轻往下,轻而易举笼住沈鸾的手。 十指相扣。 熏香氤氲,紫檀插屏上悬着一盏小巧的玻璃绣灯。 裴晏俯身,薄唇停留在沈鸾上方一寸之距时。 倏地,睡梦中的沈鸾睁开了眼。 茫茫白雾中,沈鸾看见了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四目相对。 沈鸾惊恐往后退去,心口剧烈起伏:“……你是谁?!” 她不记得裴晏了。 …… 房中青烟未散,缠绵春日融落在窗下,沈鸾卧在榻上,一双杏眸警惕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眼皮上下眨动。 屏风之外,王大夫拱手,轻声:“许是之前那丸药的药效还在,过几日,应当就好了。” 除此之外,沈鸾身子并无其他不适。 裴晏送走王大夫,背手走进暖阁。 榻上的沈鸾柳眉轻蹙,一双眼睛戒备不安:“……你是什么人?” 沈鸾咬紧双唇,后脑勺疼得厉害,记忆空白一片。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沈鸾轻声:“还有,我是谁?” 光影横亘在两人中间,裴晏缓步,轻轻踏入那日光中。 “卿卿。”他轻声,“这是你的小名。” 沈鸾眨眨眼,懵懂片刻:“那你又是谁?你怎么会在我屋里?还有,我……我家人呢?” 声音渐微,隐约透露着沈鸾心下的不安。 裴晏倏然一怔,随即扬高唇角,他一字一顿:“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在你屋里。” 谎言天衣无缝,裴晏信手拈来。 额角隐隐作痛,沈鸾双手抱头,冥冥之中,好像听见了一个声音:……她是我的妻。” 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极了……裴晏。 沈鸾双眉紧皱,试图找回那句话的前因后果。 然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双手紧紧环着膝盖,沈鸾抬眸,视线在裴晏脸上一点点掠过。 良久,屋里终于传来一声响。 沈鸾轻声道:“……你骗我。”
第七十一章 春光拂照, 房中的双面兽耳三足香炉香烟缭绕,茫茫白雾氤氲而起。 沈氏站在下首,手中的丝帕紧紧揪成一团, 目光慌乱不安。思绪乱糟糟如麻线,脑中只剩下裴晏刚刚那两句—— 沈鸾失忆了, 少则三五日, 多则十天半个月能好。 还有,裴晏在天水镇买下一处别院, 他已带着沈鸾过去。 往日, 她这位作母亲的,只和沈鸾相隔一墙,那时裴晏虽不让她见人, 然知晓沈鸾在隔壁,沈氏一颗心也安定些。 而如今…… 裴晏堂而皇之带走沈鸾,未曾提前告知于她。 沈氏双唇嗫嚅, 身子落在春光中,丝毫感觉不到片刻暖意, 摇摇欲坠。 “五皇子……” 她深吸口气, 强颜欢笑,“妾身是长安的母亲, 且长安有婚约在身,五皇子这般……可曾为长安想过?若是让京中之人知晓她和五皇子共处一室……” “那我求之不得。”裴晏慢条斯理。 郎窑红釉茶杯轻轻搁在黑漆描金杯盘中,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 似是在警告。 裴晏漫不经心朝沈氏望去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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