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前是一座桥,桥上站着些长衫闲人,趴在围栏上聊天看鱼。进城后一个手里端着木盘的中年男人卖果干,糖炒栗子、梨干、樱桃干、西川乳糖、梅干等,苏昭宁买了一小把,一路上边吃边找路。 房子在城西的一处巷子里,二进的宅子外头离得不远处是一条小河,四周种满柳树杨树,高墙边种着绿竹,墙头钻出几株腊梅,整体看上去比柳叶巷的院子大上许多,也要气派很多。 魏玉上前拿了包袱里的钥匙开门,两人往里头走去,干净的院落想来是苏母买房时派人早就打扫过,厢房里头的床上都铺着干净的被褥。 苏昭宁在房里转了几圈,特地去看了眼厨房,厨房窗明几亮,厨具餐具应有尽有,他好久不当珍馐阁的老板,不知道如今苏家的生意如何,但从近日苏母的神色与连开好几家的钱庄来看,应是蒸蒸日上的。 “等你在京城里做了官,我就把你送我的那套餐碟拿到这儿来。” 苏昭宁坐在连廊下喂鱼,规划着二人今后的生活,四喜开始整理行李。 此次是轻装进京,带的东西不多,其中行李打扮都是魏玉会试要用的笔墨纸砚,连两人的衣物都只带了一套换洗衣物,苏家父母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到了京城再添置就行。 夜晚,两人躺在新房的床上闲聊。 苏昭宁掰着手指数数,调侃道:“算上这辈子的岁数,你岂不是活了得有八十几了,还记得起当年会试的题目么?” 魏玉无奈:“我又没老糊涂,就算是记不清了,上辈子我好歹是个首辅,怎么可能连个小小的会试都过不了?” 苏昭宁趴在她胸口上两眼放光的看着她,小声道:“阿玉穿仙鹤服真好看,旁人莫不是矮了就是胖了,你即便到了花甲的岁数身姿仍然挺拔,精神矍铄。” 魏玉笑笑没接话,转眼瞥见床边小几上摆的一个紫檀木盒子,挑眉问道:“这里头装的......” 苏昭宁撑起上半身看过去,奇怪道:“应该是四喜放这儿的,我那包袱里没装这盒子呀。” 魏玉暗自笑了笑,伸手将盒子拿了过来,又看了眼他,意味不明道:“这盒子是没见过,里头的东西我觉得你应该很熟识了。” 在她打开的一瞬间,苏昭宁灵光一闪,总算反应过来这是何物。 封面上《风月宝鉴》四个字赫然在上,这肯定是苏父悄悄摸摸塞的,苏昭宁丝毫不知晓。 “这、这,这不是我带的。” 然后苏昭宁就看见魏玉纤长白净的手指翻开了画本,只见她指尖轻轻往其中一处画面上一点,眼神往他红着的脸上一扫,声音带着蛊惑:“昭宁的笨鸟先飞可是从这上头学来的?要不今后咱们按着这画上介绍的一个个来。” 苏昭宁虽然已经将整本书囫囵翻过一遍,但那也是私下一个人悄悄看的,如今被她当着面揭穿太难为情,他打了个哈欠,索性躺下去,将头埋进被窝,声音嗡嗡:“赶了几天的路,好累啊,咱们睡吧。” 魏玉笑他没出息不禁逗,将书放进盒子里,躺回被窝中,两人相拥而眠规矩地睡了过去。 会试时间是二月初九,如今离考试还有半月。 翌日,苏昭宁罗列了个清单让四喜去街上买些日常用品,他在家捯饬了些点心准备给邻居们送去。 初来乍到,远亲不如近邻这点苏昭宁还是懂的,昨日下午来时他就观察到有个小孩躲在树后面悄悄地盯着他们瞧。 邻居家跟他们的房子类型差不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孩子嬉笑的声音,他听了下将门敲响。 开门的是个小女孩,约莫三四岁的样子,扎个两个小辫子,唇红齿白十分好看。 小女孩仰着头看了会儿,奶声奶气道:“你好,请问你找谁呀?” 苏昭宁半蹲下身,微笑轻声道:“小朋友,你爹在吗?” 小女孩转过头冲房内大声喊道:“爹爹,有位,有位漂亮哥哥来找你啦。” 不一会儿就有一位年轻男人小跑出来,他先是斥责女孩:“小宝,爹爹不是说了吗,有人来敲门你应该先喊我,让我来开门,你自己不能开门的知道么?” 女孩看了眼苏昭宁,嘟嘴道:“我知道了,可是漂亮哥哥不是坏人呀,他来找爹爹的。” 男人看上去十分年轻,脸颊还有些肉感,眉眼弯弯,长相十分亲和,就连刚刚呵斥的表情看上去也软绵绵的,他身前穿着襜衣,看样子是从厨房里出来的。 苏昭宁将食盒里用油纸包裹好的点心递给男人,嘴角带笑:“你好,我是隔壁才搬来的,做了些点心送来给你们尝尝,以后咱们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 小女孩看着他手上的点心眼睛一亮,男人连忙在襜衣上擦擦手,笑道:“哎呀这么客气,我还准备待会再过去跟你们打打招呼认识一下呢,就怕你们才搬来要收拾屋子准备些东西就没来打扰。” 男人接过点心后又招呼着苏昭宁到屋子里坐,苏昭宁原本还想婉拒一下,但无意间看到屋子里的小凳子上摆着笔墨纸砚,一时间来了兴趣,便跟着男人进屋喝茶。 谈话见,苏昭宁了解到男人叫林冬义,妻主是京城本地人,令苏昭宁吃惊的是,他的妻主同样是去年新晋的举人,如今在京城的府学中备考会试。 林冬义开心道:“这也太巧了,说不定她们俩以后还是同僚呢,等你归置好家中事宜,我带着你逛逛京城吧,皇城根脚下,有意思的可多了呢。” 苏昭宁在邻居家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他回到家立马前往书房,与魏玉分享了自己刚刚所了解到的消息。 “他妻主跟你是同一批的举人,我总觉得他的妻主这个名字很熟悉。”苏昭宁坐在魏玉面前歪着头思考。 魏玉放下书,问:“叫什么名字?” “陆亭,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两个字,比你大四岁,他们家的女儿真乖,唇红齿白的特找人喜欢。” 魏玉沉默了,陆亭,这名字她可太熟悉了。 上辈子她被褫夺官职,陆亭继她后当上新任首辅,两人在官场上斗了几十年,实打实的老对手了,在她临死前害曾在京南驿站备了践行宴邀请她去,被她拒绝了。 察觉魏玉的沉默,苏昭宁回忆了下梦中看到的未来,忽然倒吸一口冷气:“陆亭,就是她!她害你丢了官职,在皇上面前参了你好多条罪状。” 他忽然有些慌:“如今机缘巧合竟成了邻居,这不是冤家聚头了嘛。” 又想到他们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安慰道:“不怕,咱们知道她所不知道的事,绝不会再被她摆一道。” 天色暗了下来,淡淡的日光透过花格窗洒到宣纸上,上头是一排排用瘦金体书写而成的《请致仕表》,只是这则致仕书还未送到皇上手中,她就被褫夺官职。 官场里头的波云诡谲,稍有不甚棋差一着便会尸骨无存,她上了年纪后生出莳花弄草的心思,时常午夜梦回少年时期那段即便求学艰苦,但身心却是自在的日子。人总是不知足的,有了这样后又常在想我若是那样的话又会如何。 所以重生后她想换种法子活,如今生活幸福,家庭美满,不愁吃喝,她倒是可以做个两袖清风的好官,能够被世人称颂又怎会不好呢。 魏玉看向苏昭宁,道:“若是此生我都无法穿上仙鹤服,昭宁可会有遗憾?” 苏昭宁放下茶杯,走到她面前,认真读完她的致仕表,倚在她的肩头,摇头道:“阿玉开启了苏家所有人的新人生,那你自己也可以选择不同的人生呀,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 魏玉将他拉过来抱在腿上,密密麻麻的吻就落了下来。 苏昭宁不知不觉间被她抱到了书桌上,他察觉到自己压在致仕表后想要起身,却被魏玉推了回去。 “这表里虽没提你,但字里行间处处都是想与你共度余生。昭宁忘了昨晚我说过的要一样样来试么,今天咱们就试书房吧。” 苏昭宁尽量克制着身体摇晃,生怕把身后的宣纸弄出皱印,不断祈求她轻点。 ······ 二月初九,会试正式开考,与乡试考试时长一样,二月十七日,会试结束。 放榜日定在三月初五,在放榜前的这半月里,两人将京城逛了一遍,魏玉想趁着此时没有进入官场好好陪陪夫郎。 会试的前十名由主考官共同议定,移送礼部奏闻,放榜时正值杏花盛开,所以会试榜也成为“杏榜”。放榜那天,倒春寒总算过去,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来,整个京城变得生机勃勃,明媚照人。 魏玉不出意料考取了解元,陆亭则喜提榜眼,报录人前来报喜时,惊喜地发现这会试的第一第二名竟是邻居,直说这处的风水养才子,惹得城中百姓纷纷来沾喜气。 此次会试一共录取了两百三十位进士,在会试过后,新贡士们纷纷奔走为殿试做好准备,准备十几篇各式文章内容,对前科鼎甲的墨卷要熟练。殿试时间定在四月初三,由皇上亲自主持,一共有一道时务策论题,其中包含了三至五道试题,因皇上年幼,所以在殿试前一天由内阁预拟,当晚召集工匠刊刻印刷,于次日凌晨印刷完毕,缄封成阅。 为达公正,在评阅前将每份试卷的考生姓名遮蔽,采用一卷多评论的方式,每张试卷经过八人审阅定下等级符号,画圈越多的试卷越好,其中魏玉与陆亭的试卷获得相同的圈数。 两人的试卷拿出来再次评阅,确实难分伯仲,最后几位读卷官考虑到魏玉在成州所做的事迹,酌情考虑下将状元划给了她。 “此女才情卓绝,小小年纪便心怀苍生,在江南干旱期间提出在丰年时预备仓丰年积粮,如遇荒灾则开仓赈济。还提出预备仓的仓谷来源;又在对抗倭寇中勘破倭兵轨迹,减少我朝士兵伤亡,剿灭了倭寇。论功绩,这魏月珩也配得上状元。” 皇上最终定夺魏月珩为状元,授翰林院修撰,陆亭为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待到放榜那日,魏玉正在家中品尝着苏昭宁这几日试做的新糕点,两人坐在茵毯上,看着院中姹紫嫣红,百花齐放,心情颇好。 苏昭宁频频回顾房门,有些焦急:“怎地还没来报喜,不会这次因为你重生后改变了许多事迹,没中状元吧。” 魏玉面上云淡风轻,她看得倒是很开:“别急,就算不是状元,我好歹也是进士了,混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 哪知她话音刚落,街巷外头就鞭炮连天,远远地便听见人生攒动,不一会儿大门就被敲响。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5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