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子以前跟着爹进山,就喜欢给妹妹带野果子,甜刺薹、红茅莓、山里红、扛板归、茅针…… 妹妹自小就喜欢吃酸酸甜甜的茅莓,算是她心头的最爱。 “可是……” 陆飖歌瘪嘴,连扛板归也不要了,伸着小手扯着小虎子的衣襟。她不想离开小虎哥,她虽然常常在野地里疯跑,可从来还没有一个人单独待过。 小虎子狠狠心:“你听不听虎子哥的话。” “听。” “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别乱跑,也别上大路,知道吗?” “知道。” “乖,哥哥马上就回来。”小虎子学着大人摸了摸飖歌的头,从衣角解下他的香包,小心地替飖歌系在衣角。 “这个别摘了,带着,虫子就不咬你了。” 这是爹做的药包,防蛇虫鼠蚁的。 妹妹戴两个药包,就不会有小虫子咬她了。 “我有,小虎哥自己戴。” “不行,你戴着,你又白又嫩,虫虫最喜欢咬你。” “哦。” 小虎子走了几步,还是不放心地回头,见飖歌乖乖蹲在草丛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依恋和信任。 “等着我啊……一定要等着我啊……别乱跑啊……” 小虎子牙一咬,拼命往回跑,边跑边喊,“哥哥很快回来啊,你听话啊……” 他只要跑快些,就可以早些到小溪边见到爹爹。 只要他跑快些,早些回来就没事了。 一棵扛板归生出了一小片的枝蔓,小飖歌连上面蓝紫色的果子都摘了塞进嘴里。 果子比叶子甜,却缺少了叶子的微酸的口感。 飖歌吃的很认真,连被溪水打湿的衣服没干也顾不上了,好似就连胸口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一般。 “公子,她在吃草哎!” 一个年轻的,尚且在变声期的粗嘎声音响起,惊得飖歌手一抖,扛板归的枝叶在她的小手背上拉出了一条血痕。 陆飖歌仰头,迎着阳光,只看见官道上,一匹很高很高的大黑马,拉着一辆马车,马车的车辕上坐着个持鞭少年。 少年背着光,扭头正冲着车内的人说话:“公子,你快看,草地里有个小丫头在吃草呢。” 周飏漫不经心地掀起车帘,看向已经看厌的窗外。 荒草遍野,杂树横长。 茂盛的草丛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和他撞个正着。 纯净的眸子,像秋天洗净的天空,映照得人心都跟着安静下来。 跳下马车,周飏慢慢走向路边的灌木丛。 雪白的千层地鞋落在地上,那双鞋在黄土的衬托下,白的耀眼刺目。以至于多年后,飖歌再见周飏,也只记得他的那双鞋,那么白,那么白,像天上的白云一样白。 陆飖歌蹲在草丛里,屏气凝息地看着那双白鞋,在自己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踩着飞溅的尘土走到她的面前。 周飏抬手拨开面前的草木,先看见一个毛茸茸乱蓬蓬的小脑袋,小脑袋上,左耳边松松垮垮扎了一个小抓鬏,另一边已经散乱的不成样子。 偏偏,松垮的小抓鬏上,还缠着金丁香,几颗珍珠歪歪扭扭地挂在小抓鬏上,欲坠不坠。 最耀眼的,是她脖子上的金璎珞,纯金打制,京城安庆银楼当家大师傅的手艺,那上面的两颗东珠一看就不是凡品。 只是可惜,这璎珞中间竟然有个破损的大洞。 这大洞…… 这孩子…… 飖歌抬头,迎着阳光看向挺拔如松的少年。 她眼前金光闪闪,已经看不清楚面前人的容颜,却并不妨碍她冲着面前的人露齿一笑。 “小哥哥,你长的真好看,比飖歌还要好看。” 这也是爹爹教她的,见人嘴巴要甜。所有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喜欢被人夸赞。 能让她说出比自己好看,那真是已经是极大的赞誉了。 许是面前的小哥哥太高太耀眼,或者是日光太盛。 说完,陆飖歌只觉得眼前一花,万道霞光从小哥哥的身后升起,绚烂又夺目。 她小小的身子一软,迷迷糊糊就扑倒在周飏的脚边。 “我的妈哎……” 坐在车辕上的少年恰巧这时跳了下来,见小丫头倒下,吓得差点蹦了起来。 “公子,她,她这是要碰瓷吗?” 周飏蹲下身子,抬手在陆飖歌的额头一碰,摇了摇头:“不是,应该是病了。” 刚才他就发现,这孩子脸色红润的过分,果然,额头滚烫。 再看看她身上半湿的衣裙,还有璎珞下的那块血渍。周飏不由低低嗤了一声,都伤了还能走这么远,也十分难得。 就是不知道送她出来的人去了哪里,怎么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哪,哪怎么办?” 五湖踮起脚尖向周围看了看,没看见人影。 最近,因为春耕即将开始,那些流民大部分已经返乡,小部分没走的,也被当地官府妥善的安置,很少有人在外走动。 “带她走吧。” 周飏难得心善,“到前面镇上找个药店给她放下。” “哦。” 五湖摸摸脑袋,想不明白世子什么时候这么心善了。 不过,现在四海不在,他也没人解惑。世子说带着,就带着吧。这么大个孩子,要是真的丢在荒郊野外,备不住被狼叼走呢。 陆飖歌被抱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往前去。 前方不远就是三岔路口,背后是他们来的方向东阳郡,前面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南阳县,另一条路通往闸口的蒋家坝。 第210章 梦醒 “爹。” 陆小虎大吼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大口地喘息着,眼前仿佛还能看见,他回去看见他爹浑身被野狼撕咬的血肉。 蜿蜒的鲜血顺着山石,一路流淌,流进了溪水之中。 他爹死了,他爹死了。 他带着妹妹走后,他爹被狼咬死了。 不对,是他爹咬死了狼。 一匹狼的肚子上插着他爹的大刀,肠子流一地。另一匹狼和他爹倒在一起,他爹紧紧咬着狼的喉头,一动不动。 陈小虎分不开他爹和狼,只能拔了刀,将狼头剁下,和他爹一起下葬。 等他埋葬了爹,拖着大刀再回去,已经找不到了妹妹了。 他没有听爹的话,他把妹妹丢了! 陈小虎醒的时候,陆飖歌也从噩梦中醒来。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屋顶发呆。 “小四。” 陆小鱼坐在床边,一直守着陆飖歌,见小四醒来,躺在床上无声无息流泪,吓得叫了起来。 “小四,小四,你怎么啦?哪里疼啊?” “这里。” 陆飖歌抬手捂住心口,低低道,“三姐,我这里好疼啊!” 那一箭没有要了她的命,却在她胸口处留下了一块疤。 现在,那一块疤下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在跳,又疼又难过。就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住,让她疼的喘不过起来。 “我去叫大夫,我这去叫大夫……” 陆小鱼抹了一把泪,慌乱地起身,被陆飖歌一把抓住胳膊:“三姐,我不疼了,我渴了。” “哦哦哦……”陆小鱼慌忙去倒水,她手抖得厉害。 只听见茶壶和茶盅一阵叮当作响,终于陆小鱼端了半盏温水过来,想扶陆小四起身,又不知道该把手中的茶盅放哪里。 “给我。” 陆飖歌撑起身子,坐好,接过茶盅,一口饮下,“再给我倒一杯。” “哦。” 陆小鱼又慌忙倒了一杯。 陆飖歌连喝了三杯水,才停手,靠在床头,看着陆小鱼:“三姐,你怎么头不梳脸不洗,像个疯婆子啊?” “还说,都要被你吓死啦。” 陆小鱼又哭又笑,抬手就在陆飖歌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怎么这么吓人啊,一发热就昏迷不醒,爹娘半夜出不了门,不能给请大夫,一家人都要被你吓死啦。” 陆小四在陆家这几年不是不生病,偶尔也会有些不舒服。可她不能发热,从她来家那次发热,后来去东阳郡回来又发热,包括这次。 只要她一发热,必定昏迷不醒。 喝药没用,扎银针没用。 陆小鱼抬手摸陆飖歌的额头,觉得不热了,才放下心来:“爹娘看见你发热多害怕,看你一直不醒,今日去庙里给你烧香去了。爹娘和青鸾还有小五都去了,说去求菩萨保佑,你就会好了。” 陆飖歌嗯了一声,难怪醒来家中无人,只有小鱼一个人陪着她。 “你不知道,你发热,看门的那个陈小虎也发热,到现在还没醒呢。” 陆小鱼话音刚落,就听见秋实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三姑娘,四少醒了没有,小虎醒了,不热了。” “咦。” 陆小鱼奇怪地咦了一声,“怎么你醒了,那陈小虎也醒了?” 陆飖歌闻言,眼眸低垂,胸膛却啪啪啪乱蹦。 她这是和小虎哥一起入梦了? 是梦吗? 或者,这根本就不是梦,只是她失去的回忆。 这些年,她虽然断断续续有零星的回忆,可像这次这样,陷进梦魇中出不来,还是第一次。 陆小鱼不放心陆小四,原本不打算离开。她到底心善,还是起身出门吩咐了秋实几句,让他用心照顾陈小虎,多给他喝热水,锅里有热粥,也给陈小虎端一碗。 等到陆小鱼再进门,手中一个托盘,上面一只小碗,碗里装着白米粥。 “你先吃点白粥,病了,得吃清淡点。” 陆飖歌接过瓷碗:“嗯,谢谢三姐。” 这时候陆小鱼才发觉,自从小四醒了后,一直都叫的三姐,要知道从前小四可是一直叫她小鱼的。 “现在知道三姐好啦。”小鱼嘴角上翘,脸上都是得意,“下次还听不听三姐话啦,叫你不要钓鱼,你非要和那李陶山比赛,好了,受了凉病了,一家人被你吓死。” 陆飖歌停下瓷勺:“下次不会了,下次一定听三姐的。” 这一声三姐把陆小鱼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脸红地撇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我去端点热水给你洗洗,别说我蓬头垢面,你还不是一样,我们就老四不说老三啦。” 等到陆小鱼再进来,她已经洗过脸梳理好头发,还换了身袄子。 “爹娘和小弟该回来了。”陆小鱼在一旁守着陆飖歌,看她刷牙洗脸,见陆飖歌还要水,忙阻拦,“等晚上我再烧水给你擦擦,别那么爱干净要洗澡。你看着,这次没个十天八天,娘肯定不许你洗澡。” 俩人唠唠叨叨说着话,怕陆飖歌躺着腻歪,陆小鱼还特意把家里过年剪窗花的红纸翻出来,给陆飖歌剪了玩。 午时,陆全两口子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听说陆飖歌醒了,挺高兴,陆全忙着去找大夫,说再看看。邱氏嘴里念叨着,佛主保佑,想着多亏去庙里烧香捐钱,回头得去还愿,不能让佛祖白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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