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确没有说他去打听,他面色微凝:“此乃阳谋。” “什么?”许芷一愣。 宁确沉声道:“这么多的喜事一齐落到许家头上,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其中有异。但就算知道其中有异,你的兄长他们舍得拒绝吗?侯爷之子,县令之女……摆在许家跟前的,是彻底翻身的机会。” 许芷怒道:“他们的确是冲宣王来的?谁人要害宣王?那我定然不会让许家掺和进去!” 宁确叹道:“这并非是一人的利益,而是家族上下的利益。” “那又如何?”许芷双手紧握成拳,她面上坚定,但心下也害怕得很。怕她的娘家人选择了利益。 宁确沉默半晌:“我在京中根基尚浅,布置不够,若要解决此事,恐怕让林老爷出手。亦或是……” 他有些心疼地看着她。 亦或是,她便要做好与亲人翻脸的准备了。 许芷狠狠吐了口气,情绪有些低落。 宁确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站起身来走到她后头,解下外袍,却也没敢披在她肩头,只是张开来,为她挡住了吹袭而来的冷风。 一片雪花飘落肩头。 不知何时已入了凛冽寒冬。 这日梁德帝又问起宣王夫妻的进程。 底下人答:“到丰城了。” 梁德帝额头的青筋都蹦了蹦:“已经这样近了,怎的还不一鼓作气进京来?” 底下人哪里答得上来? 寻常人面圣那是连滚带爬,生怕误了时辰。 宣王夫妻却是拖了又拖,在路上比那乌龟爬还不如。 梁德帝按了下额角:“罢了……” 此时内侍进门来,道:“陛下,七皇子求您过去呢。” 梁德帝无奈道:“皇子这些日子怎的娇气至此?” 内侍轻声道:“说是病情又反覆了。” 梁德帝这才心有一分怜惜,起身前往。 只是今日还未走近,便见御医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远远地一见梁德帝,便跪地嚎啕而哭:“臣万死!臣万死!” 梁德帝心下一紧:“怎么回事?难不成七皇子他不行了?” 御医的一张嘴开开合合,终于是挤出了声音:“陛下,七皇子恐得了……恐得了骨蒸病。” “你说什么?”梁德帝厉喝一声,“你若敢胡言乱语,朕即刻处死你!” 御医颤抖着道:“臣、臣不敢胡言。” 梁德帝的脸色终于变了。 骨蒸病,这在当下已经不大常见了。 但先帝在时,京中曾一度有骨蒸病肆虐。骨蒸病会飞快地传给其他人,而且极易致死,一时间百姓横死无数。 以致先帝不得不下罪己诏。 也就是在这样的当口,先帝发觉到,他这个当老子的还得下罪己诏,而章太子这个做儿子的在民间却备受推崇,声名极佳,心头那叫一个恼火。 梁德帝沉着脸,将脑中那些不快的记忆驱散,飞快地道:“立即将宫殿上下封锁,不允出入。御医留在宫中,也不必回家去了,直至七皇子痊愈。” 御医如丧考妣,却不敢拒绝。 梁德帝环视一圈儿,只觉得头疼起来。 宫中上下,不知多少人接触过了七皇子。 更是连他本人也…… 先前还不觉得,此时梁德帝觉得连轻轻呼吸,胸口都有强烈的凝滞之感。 “传王御医、冯御医。”梁德帝沉着脸说罢,看向那还跪在地上的御医,“你先前为何没能诊出七皇子的病症?你最好想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说罢,梁德帝挥袖而去。 一时宫中人心惶惶。 董贤妃更是流了不知多少眼泪,连去面见皇帝都不敢。 宫内的事,宫外却并不知晓。 大臣们只知梁德帝抱病了,暂停了这两日的朝会。 这厢,梁德帝倚在床榻上。 等王、冯两位御医诊治完后,他才睁开了眼,问:“如何?” 这两位还算镇定,道:“陛下身体尚无异状。” “尚无……”梁德帝品味着这两个字,“也就是说,指不准哪一日朕便也病倒了是吗?” “……是。” 梁德帝没有发怒。 他只是沉着脸,许久都没有说话。 为何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候? 在宣王即将回京的时候…… 他若病倒……只怕……不。朕不该这样想宣王。 “你们翻过先帝在时的典籍了?”梁德帝问。 “是……” “朕记得当时的典籍之中写,得之必死,诸医无能疗者。” “……是。”他们的声音这才有了点颤抖。 “疫病不会无端而起……查!给朕严查!”梁德帝脸色一厉。 丰城。 薛清茵咬了一口杏干,酸得她眼睛都眯一块儿了。 但她还是一口接一口吃了下去,有种自虐式的上瘾。等吃过了这东西,一会儿再用饭,便能吃得下去了。 宣王这时推门进来。 薛清茵懒洋洋起身。 这路上一晃近三月的功夫,她的肚子已然显怀。像扣了个鼓鼓的瓜皮上去,薛清茵心道。 “茵茵。”宣王走到她跟前,摊开了手掌。 他掌心躺着一块蝶形玉。 薛清茵伸手接过来,惊讶道:“真是暖的?” 入丰城时,她坐在茶馆里听人家讲丰城里的拥翠居有块蝶形暖玉,触之温热,还讲了这块玉背后一段凄美动人的故事。 薛清茵有些兴致,想去那个拥翠居瞧瞧。 但外头突然下起了雪,玄甲卫他们护着她回到了住处,宣王便不动声色地去将蝶形玉买了来。 薛清茵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这玩意儿她玩两天就会不感兴趣了…… 这一路上宣王也不知道给买了多少她随口问起的东西。 薛清茵扣下玉,咬着筷子,低声道:“都这么近了,咱们不进京吗?” 宣王抬手亲自为她布菜,一边低声安抚她道:“茵茵再等几日。” 一开始他们走得慢,是薛清茵也怕自己的身子遭不住。 但如今…… “宋御医说我身子养得极好,胎象很是稳固……”薛清茵歪头看了看他。 “不急。”宣王往她碗里夹菜。 薛清茵忙道:“这两日不爱吃这个鸡汤笋了,觉得腥气。” 宣王立即命人撤下。 薛清茵指着桌上另一道梨汤,道:“这个吃着新鲜。” 宣王应声:“嗯,我记住了。” 薛清茵哭笑不得:“你记什么呀?我这些日子里,口味变来变去,我自己都说不准。有什么好记的?” 杜鸿雪小心翼翼道:“因为要早些备食材啊。” “嗯?”薛清茵扭过头。 杜鸿雪窥了窥宣王的脸色,这才敢继续往下道:“就如这笋,冬日里相当难得。但凡王妃喜欢的,都要提前两日备下,这样王妃哪日半夜想起来,也才能吃着。不喜欢倒无妨,就怕哪日喜欢的食物寻不着……” 薛清茵舔了下唇,猛然意识到…… 对啊。 这会儿可不是物流极其发达的后世。 她要吃什么,那可不得统统记下来,提前备好吗? 何况这入了冬,他们又是一直在路上,虽然走得慢,但也是在旅途中,有些食物就更难寻了。 还得防着被霜打坏了。 薛清茵叹道:“我如今被养得这样好,尽都是殿下的功劳啊。” 她说着,扭头又看杜鸿雪等人,盈盈笑道:“你们也该有赏!” 杜鸿雪面上一红,连道:“不敢。”直说王妃能好那便好了! 天知道先前王妃吐个昏天暗地的时候,别说他们殿下的脸色难看得要命了,他们一个个也够牵挂的。 薛清茵还是掏了些金瓜子给他们,随即身子一歪,要往宣王身上靠。 宣王一把按住她:“我换身衣裳,有些寒气。” 薛清茵惊讶道:“怎么?淋了雪了?” 杜鸿雪在后头道:“今个儿风大,伞坏了。” 薛清茵蹙起眉:“赶紧沐浴更衣去,我自个儿坐这里吃就是了。” 宣王只得起身。 薛清茵一下倒是忘了接着问,为何眼下不急着入京。
第285章 好嘛,暴毙了 此时京城中的气氛有些怪异。 连许芷都察觉到了,等晚间宁确又来见她,她忍不住道:“有些像是先前查舞弊案和卖爵鬻官的动静……” 宁确点头道:“京中近来是在查什么事……不知查的什么。” 陛下也有几日不曾上朝。 宁确心下隐隐觉得,有山雨欲来之势,但以他的聪明,也难以从其中捋出一个清楚的线头来。 许芷又问起那个方公子的事。 宁确道:“他昔日也是长在祖父母身边,与许姑娘境遇相似,因而十分聊得来。他的身世也无异样。濮阳侯知晓他有心仪的女子之后,还命府中备下了聘礼……” 许芷喃喃道:“听起来太好了,好得有些过了分。也太快了。那濮阳侯怎么这样轻易应下来的?” 要知晓当初她女儿进宣王府,都没那么容易呢。 宁确道:“但有一桩事。” 许芷:“什么?” “这位方公子也多和身边友人说起自己心仪的女子,但他对友人是这样描述的——说那女子,姿容冶丽,命运多舛,我见犹怜。” 许芷愣道:“听起来……说的不像是我那侄女。” 宁确点头:“要阻拦婚事,可从此事上做文章。若许姑娘知道那方公子另有所爱,只不过是因宣王府才对她故作姿态,她定然不愿再嫁……” 许芷点了下头,但心下也有些不忍:“我那侄女也不容易……” 宁确沉默了下,道:“宁家儿郎也不错,你若心疼,也可……” 许芷气笑了:“那你家中人会如何看我?借你之便,要强行将我侄女塞入你们家去?” 宁确忙道:“是我思虑不周,夫人恕罪。”他顿了顿,小心翼翼道:“夫人不必忧虑,我家中人定然也会觉得夫人是个极好的人。” 许芷恼道:“谁忧虑了?天色也不早了,走吧走吧!” 她下了逐客令。 宁确也不生气,心下反而觉得有些甜丝丝。 他躬身一拜,这便离开。 许芷却还是叫住他:“等等,带些点心再走吧。” 宁确问:“是庄子上新做出来的东西吗?” 许芷:“……嗯。” 宁确笑道:“多谢夫人,多亏夫人我才能吃上。” 许芷心道,以宁确的地位,去了庄子上,那些人也一样会优待他。岂有吃不上的道理?但许芷到底还是没有点破他。 宁确这一走,许芷便开始忧心怎么同许芪和许茜茹说那方公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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