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全身包得像粽子似的人,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陆安荀目视前方,凝眉思忖了会,转头瞧见杜文卿盯着院子里的柿子树发呆。 那模样看起来傻得很。 他看了看树上已经发黄的柿子,问:“想吃?” 杜文卿缓慢摇头:“不想。” “不想你盯着柿树做什么?” “我高兴。”他说。 “.”听见这话,陆安荀不想理他。 他又想起那日在悬崖边的事来,彼时杜文卿松开手跟周纺掉下去,后来他派人下悬崖找了许久。 所幸山涧的积雪厚,杜文卿和周纺落下来被层层树枝阻挡,最后落在厚厚的积雪中,并无大碍。 只是,落崖时杜文卿全身划伤,还折了只胳膊。 而周纺则是撞了脑袋昏过去。 至于陆安荀,他原先背部就伤得厉害,旧伤添新伤,回来被苏绾狠狠骂了一顿。 于是就有了今天,两人被大夫包扎成粽子,扔在院中晒太阳的画面。 “你高兴什么?”陆安荀没好气问。 杜文卿道:“高兴我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高兴.”他说:“明天就是春节了。” “你以前没过过春节吗?” “过过,但没这么热闹。”杜文卿道:“少时我常年在外求学,鲜少有机会归家。过年的时候,别的同窗皆回家中,我自己则留在书院,好几次春节都是独自过的。” “后来考中进士入仕做官.”杜文卿脸上的笑渐渐淡下来:“其实考中了也没什么,只是多了几个服侍的奴仆,但春节依然自己过。” 陆安荀点头:“行,今年我给你发个封红。” “封红?” “苏绾每年都要封红,”陆安荀说:“不妨再多给你一个。” 闻言,杜文卿又笑起来。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从未收到过封红。”他说。 陆安荀安静听。 “我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一人将我带大,深知她不易便也从未要过什么。她省吃俭用供我读书,我也很是勤奋,但凡得闲便待在书桌前刻苦用功。” “母亲从小告诉我,以后要争气要当大官要做个有用之人。后来我果真没令她失望,我成了童生,很快中了秀才,开始背井离乡求学。我的母亲变卖家财交给我,留一小部分余钱在镇里盘了个铺子。因为秀才母亲的身份,她在镇里名声响亮,铺子生意还算兴旺。” “再后来又中了乡试,进京赶考,入仕做官。消息传回去,我的母亲成了镇里最受人尊敬和羡慕的妇人。” “她曾托人写信来说,想来京城看我。”杜文卿笑了笑:“可我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她恐怕不知,在她眼里视为骄傲的儿子,如今,却不敢再见她。” 今天日头不算大,却晒的人心头发燥。凉风吹过,几片发黄的叶子飘落下来。 陆安荀听完,缓缓开口:“那是你母亲,总该见的。” “可我怕她老人家失望。” 陆安荀转头:“失望什么?人都有走错的时候,你大可重新选择。” “没有机会了。”杜文卿摇头:“人生只能走一次,有些事做过了就再无法回头。”
第76章 我们生个女儿(重新添加了几百字) 除夕这日, 府上丫鬟婢女们发新衣新鞋,连陆安荀和杜文卿也得了一套。 陆安荀还好,每年大年初一穿新衣都是苏绾给他准备的, 早已习惯。 而杜文卿就有些受宠若惊了。 “我也有?” “都有。”苏绾说:“回头你试试看,这是我让绣娘临时做的,针脚赶得急也不知合不合身。” “合身,多谢。”杜文卿点头。 待苏绾一出门, 杜文卿对陆安荀道:“我现在明白你为何想娶苏四姑娘了?” 陆安荀从书中抬眼。 “苏四姑娘.”杜文卿停了下, 说:“她身上有种令人踏实和幸福的东西。” 陆安荀得意:“你也赶紧成家, 就不用成天羡慕我了。” 杜文卿笑了笑, 笑容些许苦涩。 除夕夜, 苏绾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晚宴,摆在前院正厅里。 酉时,她派人来书房喊两人。两个伤患出门,身上披着毛绒大氅,依旧圆滚滚。 杜文卿的胳膊伤着, 被大夫用纱布掉在脖颈前,用膳不便,是以只能婢女夹菜,然后他自己左手用膳。 而陆安荀也好不到哪去, 他背部受伤,抬胳膊的动作也不能过大, 为了忍住疼也只能慢吞吞地夹菜用膳。 两人坐在桌边, 跟乌龟似的一个赛一个慢,苏绾忍不住好笑。 陆安荀斜眼:“笑什么?” “笑你怎么了!” 如今陆安荀受伤, 苏绾可劲儿欺负, 有时候还敢上手捏他的脸。完了再两面往中间一挤, 把他挤成猪头。 陆安荀怒不可遏,却无能反抗。 听她这么说,只无奈点头:“今日除夕,你高兴就好。” 杜文卿在一旁莞尔。 除夕宴过后,紧接着便是守岁,需守到子时。 苏绾命人在厅中燃了两个火盆,还将炒好的糖栗子给他们各塞了一包。 守岁不能就这么干巴巴守,若是在东京城苏家,苏绾铁定会拉着众人玩叶子牌。 不过现在在抚州,三缺一没法玩,苏绾索性邀他们猜大小。谁的牌大,谁就受罚,也不罚钱,就罚在额头贴纸条。 这般玩了半天,待杜文卿和陆安荀两人脸上贴满纸条而苏绾脸上干干净净时,陆安荀发现不对劲了。 他狐疑:“苏绾,给我看看你手上的牌。” “为何要给你看?” “我看看,别捂着。” 苏绾给他看。 “袖子也捞起来。” “这跟我袖子有何干系?” 陆安荀眯眼凑近,然后倏地抖开她袖子,果真露出几张牌来。 “好哇,你既然使诈!” “那又怎样?”苏绾毫不隐瞒,看了眼两个穿得圆滚滚的伤患,嚣张挑衅:“不然,你咬我啊。” 陆安荀:. 杜文卿:. 苏绾大笑,跑出堂屋:“等着,我去准备炮竹烟火,一会给你们看烟火秀。” 子时过半,城楼钟鼓敲响。 万家炮竹齐声燃放,噼里啪啦响彻漆黑夜空。一朵朵璀璨的烟花也在夜空里炸开,绚丽斑斓的光好似希望。 百姓们仰头观望,欢喜道:“又是一年新春啦!” 杜文卿站在台阶前望着炫目盛开的烟花,久久未能回神。 . 周纺被抓后一直关在府衙的地牢中,地牢由薛小将军薛珹看守。陆安荀去审问过几次,但皆无收获。 年初八这日,他拎着壶酒又去了回。 “上好的梨花白,”他把酒放在桌上:“想不想喝?” 周纺也不是完全无懈可击,至少陆安荀打探得知周纺好酒。 闻着酒香,周纺馋,却只是瞥了两眼:“你若是想以酒套我的话就不必了。” 陆安荀冷笑,拿出两只碗盏摆在桌上,然后倒了八分满。 “我套你的话做什么?谁人指使或谁人与你勾结我猜得七七八八。”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安荀平静道:“摩尼教已灭,抚州得以太平,你们的计谋并未能得逞。而且.待年后我将送你入京城,到了大理寺有的是折磨等着你。” “若是大理寺的手段还不够,东京城的那位,你说会不会放过你呢?” 说完这话,陆安荀不动声色观察周纺,果真在他脸上发现一丝慌乱。 他掩下长睫,看来他猜对了。 . 回府后,杜文卿正在庭院中打拳。如今杜文卿的胳膊已经好了许多,大夫让他练八段锦,说这对他胳膊恢复有好处,是以杜文卿天天午歇后练八段锦。 他见陆安荀回来,缓缓停下。 “周纺招了?” 陆安荀摇头。 “既是没招,你为何这副神色?” 陆安荀与他并肩而立,望着对面柿子树:“若要你猜,你会猜东京城的哪位?” 杜文卿面色不变:“你猜到了?” “八九不离十。” “可他为何这么做?” “不知,总觉得这周纺身份不简单,背景也不简单。他以一人之力搅乱抚州,着实是个本事之人。” 杜文卿笑:“再如何有本事,如今也被你捉了不是?” “可捉个周纺算什么?难就难在东京城的那位。” 闻言,杜文卿沉默。 就在两人沉默之际,薛珹匆匆而来。 “大人,周纺招了。” 杜文卿诧异:“这么突然?” 薛珹将一封信递给陆安荀:“这是他写的,让下官交给大人。” 陆安荀接过,一目十行看完,眉头凝重。 杜文卿问:“说了什么?” 陆安荀把信递给他:“你也看看,这是周纺主动交代的。” 待杜文卿看完,面色也沉重起来。 “果然被我们猜中了,居然就是二皇子。” 信中,周纺主动交代了自己是受二皇子指使。而且,他还留有一份与二皇子牵扯的账本,还有一份来往名册。 须臾,杜文卿道:“我实在想不通.” “你想不通二皇子为何要鼓动摩尼教造反是吗?”陆安荀替他道。 杜文卿点头。 “其实我也难以想通。”陆安荀道:“二皇子插手抚州的事可以理解,毕竟前抚州知府是太子的人。抚州越乱,对他越有利。只是.” 他堂堂皇子,在朝中的权势甚至能与太子抗衡,没必要造反,除非他傻到脑子被驴踢了。 可周纺若是被二皇子指使,许多地方便也说得通了。周纺身份神秘,不仅有护卫还有一身功夫,甚至还有带兵经验。不然区区商户怎敢谋划这种事? 过了会,杜文卿问:“你打算怎么做?” 陆安荀反问:“这话不是我该问你吗?我只是抚州知府,而你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默了会,杜文卿道:“摩尼教造反天下人关注,这事,二皇子逃不过去。” “待处理完抚州的事,我就回京。”他说。 . 上元节过后,陆安荀和杜文卿的伤渐渐养好,也意味着两人即将忙碌起来。 这日,是陆安荀难得偷闲的最后一天,两人坐在桌边用早膳。 “开春播种后,抚州应该能安稳下来了。”陆安荀突然说了句。 苏绾望着他,他背着窗户,晨辉落在他两鬓,闪了点银光。 “陆安荀,”苏绾仔细打量:“你好像有白头发了。” “是吗?”陆安荀居然有点紧张:“那你快给我拔了。” 他微微倾身,凑到苏绾跟前。 苏绾抬手在他乌发间扒了扒,找到那根白发,用力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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