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卿淡笑了下:“我知你心中所想,尽管现在我们各为阵营,但当初.” “我没有阵营,我是我。” “明白,但你以后总会有。京城是个大旋涡,不必我说想必陆兄也清楚。要想不被卷入深渊无辜牺牲,只有投靠阵营。” 他自己品了口酒,继续道:“关键时刻,有人拉你一把,不是坏事。” 陆安荀看了他一会,突然笑起来:“为官后就是不一样,跟以前变了许多。” “陆兄又何尝不是?” “哦?我哪变了?”陆安荀丢了颗花生米入口,懒懒往后一靠。 “陆兄变得英朗威仪,也沉稳内敛了许多。” “这是好事。”陆安荀道。 杜文卿点头:“确实是好事,左右不久陆兄即将成家,有家室的人是该内敛些才好。” “你话中有话。” “全是为陆兄着想,并无他意。” 默了会,陆安荀问:“季梁暄让你来的?” “没有季大人我也会来。陆安荀.”杜文卿认真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永无恶意。” 他承认,为官半年来他变了许多。可入了官场,谁又敢拍胸脯保证清清白白呢? 没人能做到,尤其在京城之地。到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不留神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没有清白之人,所谓的清白都是那些位高权重之人蹚过糜烂血泊后,给自己歌功颂德的虚伪。 夜幕落下,汴河畔浮华若梦。 两人酒酣至戌时而散,杜文卿欲扶陆安荀上马,结果才出门,自己就醉倒在台阶下了。 陆安荀借着檐下灯火安静打量了片刻,对杜文卿的小厮道:“你们大人醉了,送他回去吧。” “是。”两个小厮将杜文卿架起来,往马车走。 而陆安荀踉跄的脚步到了柳树边慢慢稳当,他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离去。 . 这厢,杜文卿上了马车后,也缓缓睁开眼睛。 小厮在外头问:“大人,现在可要回水宁巷?” “不必,去季大人府上。” 想到什么,又问:“此刻什么时辰了?” “戌时二刻。” “该到了。”杜文卿喃喃,随即吩咐:“去南薰门。” “诶?”小厮不解,但还是依言驾马车沿着行马街,一路出了南薰门。 出城后,马车在官道旁停下来。 杜文卿也下了车,提灯站在道旁。 春夜寒凉,他衣衫单薄,冻得唇瓣微微发白。但他衣袍干净,幞头取下,露出乌发玉冠,倒是看着清秀俊逸。 就这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官道远处才行来几辆马车。 他眸色温柔,含笑理了理衣衫,上前询问:“敢问这是苏家的马车?” 车夫停下来:“你是?” “我是苏三姑娘的旧友。” 他话落,车帘掀开,苏泠探眼看出来。些许诧异:“杜公子为何在这?” 她看了看杜文卿,又看了看他停在一旁的马车和路边等候的小厮。 杜文卿解释道:“有事出城,在此.耽搁了。” 苏泠了然,客气地问了句:“可要我们帮忙?” “不必。”杜文卿道:“夜深了,三姑娘一路劳顿,且赶紧回去歇息吧。” 苏泠望了望天色,城外四下无人,天黑路远。况且再过不久就得禁宵,也不知他还要等多久。 对于杜文卿,苏泠始终记得一年前在朱家桥瓦子他救她之事,也记得他因救她而在巷子里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一幕。 她不好就这么置之不顾,想了想,说:“杜公子不必客气,我随舅舅回京,后头还有多的马车,腾一辆出来也使得。” 马车里,苏泠的舅母问:“外头是何人?” 苏泠答:“一位朋友。” 声音很轻,但杜文卿听见了,他眉目温和舒展。 “多谢三姑娘,不必顾及我,你且归家吧,兴许你家中父母姐妹等急了。” 听他这么说,苏泠也不再坚持。对杜文卿颔首招呼,然后拉下车帘,启程归家。 杜文卿望着她的马车进城,良久,才低声吩咐:“回吧,我们也回。” 小厮不敢说话,摸不清是何状况。他家大人大晚上在这吹了半个时辰冷风,就这么回去了? . 苏泠回来,正好赶在三月二十二,离苏绾和陆安荀成亲,只剩六天。 素来大大咧咧的苏绾,破天荒地开始紧张起来。 紧张什么呢? 柴氏忙了大半个月,临近吉日才想起来有件顶顶重要的事没做,于是连忙嘱托张妈妈来办。 苏家好不容易再嫁一个女儿,张妈妈尽心尽力,立誓要将四姑娘教得炉火纯青,是以当天下午搬了个匣子到了苏绾的院子。 苏绾瞧见匣子放的各样版本的避火图,饶是脸皮厚的她也忍不住隐隐发烫。 张妈妈也老脸通红,强行镇定地一本一本介绍、一页一页翻开,愣是叫苏绾看了大半天。 原本觉得不过是睡一觉的事,但张妈妈这郑重其事的阵仗弄得她也紧张起来。 张妈妈走后,她兀自感叹,学海无涯自己真是见识如蝼蚁。 . 勤奋好学固然好,但避火图看多了的后果就是,再看陆安荀,苏绾有点不纯洁起来。 看他的脸就忍不住想起插画上的脸,看他的身材也忍不住对比插画上的人物。 再者,插画上的男子皆健壮威猛,而眼前的陆安荀. 苏绾略微担忧。 她问:“你回京这么久了,怎么就没长点肉?” 陆安荀对她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长了啊,衣裳盖住了。”他趴在墙头,问:“你这几日过得如何?” 苏绾在墙的另一边,脚踩在梯子上,与他面对面说话。 “好,就是有点紧张。” 陆安荀不以为意:“不就是成亲吗?有何紧张的。” “说得好像你成亲跟家常便饭似的,成亲要做什么你可清楚?” “你清楚?要做什么?” “做.算了,”苏绾摆手:“到时候再说。” 她没面子,又问:“陆安荀,你真不紧张?” “我紧张什么?成亲后我们还这样过。哦,也不是,你得从你的院子搬到我的院子。” 想到什么,他认真问:“对了,你喜欢什么花,我去买些来种院中。” 苏绾心下微甜,没想到他还能考虑到这个。 “不必了,等我搬过来了我自己弄。”她问:“我让你给我腾的书房腾好了没?” 林家不大,陆安荀的院子里拢共也就三间厢房。一间正屋他自己的,一间下人用,一间留作他的书房。 听苏绾说要将她的书搬过来,陆安荀就把自己的书房辟出半间来给她。 “收拾好了,届时你只管搬来就是。” 苏绾点头:“先说好啊,以后我搬过来,你的地盘也就是我的地盘了,东西如何摆放、室内如何布置都归我说了算。” 陆安荀这人日子过得简单,最不喜繁琐。他曾去过苏绾的闺房,对里头的装饰吓得大跳。盆景字画珠帘香屏,连床帐都弄得仙气飘飘。 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家以后要住仙气飘飘的地方,就有点. 算了,谁让她是苏绾呢。 陆安荀点头:“除了我那半边书房,其他随你。” 这时,富贵从屋顶跳下来,优雅走到两人中间。 苏绾心情不错地撸毛,说:“我给富贵做了个漂亮的床,届时就摆在正屋吧。” 陆安荀听了,蹙眉:“你想让富贵住正屋?” “对啊,不行吗?” “富贵是我儿子,你让儿子住在正屋合适?” “富贵是只猫。” “猫也不行。” “为何不行。” 陆安荀没说为何不行,反正就是不愿屋子里多出个公的东西。 苏绾没所谓,届时让富贵住书房就是,遂不再多说。 见月色下,他肩背清瘦。她忍了忍,嘱咐道:“陆安荀,这几天你多吃点。” “为何?” 苏绾不说话,但莫名地,陆安荀从她眼里读懂了意思。 “.”
第55章 成亲 三月二十八, 大吉日,宜嫁娶。 申时四刻,林家的迎亲队伍从林家左拐出巷子, 转入长相街,沿街穿过五马路又上了汴河桥,再绕大相国寺街走一圈。如此,约莫走了半个东京城, 才来到苏家门前。 一年前人们见过陆安荀身着状元红袍游街, 意气风发。一年后的今天, 再次见他一身新郎官红袍骑在高头大马上, 唇红齿白, 眉目俊逸,风采依旧不减。 只不过,再俊俏的新郎官到了新娘家门前都得为难一番。 迎亲花轿停在门口,苏家无旁支兄弟,但从广陵来的几个表兄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几人衣袍鲜艳靓丽, 横身拦在门前:“听说陆状元才高八斗,想必傧相也不逊色,不妨先作诗一首?” 时下迎亲,以诗词讨利市, 是以迎亲的傧相们有备而来。 一人出列,高声道:“佳偶天成拜玉堂, 争看娇女配才郎。樽前合卺调鹦鹉, 台上吹箫引凤凰。华月团圆除宝扇,香云袅娜斗新妆。因风传语张京兆, 日画春山几许长。 ”① 此诗赢得众人喝彩, 诗作得越好, 新娘家越有脸面。苏老爹在门内听得笑呵呵直抚胡须。 他这个女婿招得好哇,越看越满意。 当即,他大手一挥,命小厮抬着一箩筐铜钱糖果出大门口,将铜钱和糖果纷纷撒向围观的人群。大人和孩童们哄抢成一团。 没办法,苏家太有钱,旁人家撒钱撒铜币,苏家是铜币掺碎银一起撒,不捡白不捡嘛。 等在门口的迎亲队伍也人人得了利市,作诗的傧相们更是个个得了个大封红。 皆高兴不已。 如此这般,新郎官陆安荀得以进门,进门后还得作催妆诗,三诗三请,新娘子才被喜婆们扶出闺阁。 一对璧人相携去苏家堂屋磕头拜别,陆安荀风姿卓绝,站在那,仿佛苏家门楣都亮堂起来。 苏老爹见了,笑得合不拢嘴。 倒是柴氏,养了多年的女儿,虽不是亲生的可也感情浓厚。她眼眶微红,严格嘱咐:“嫁作人妇务必要孝顺公婆,听从长辈训诫。要勤俭持家,要敦亲睦邻.” 说到最后,柴氏哽咽:“愿我儿夫妻举案齐眉,百年好合。行了,莫误吉时,快去吧。” 跪在堂下的苏绾,不禁鼻头发酸,认认真真地给柴氏磕头:“娘,女儿谨遵您的教诲!” 迎亲有迎亲的队伍,送嫁有送嫁的队伍。苏家请了舞狮的、奏曲的、还有踩高跷演傀儡戏的,吹吹打打按着原来迎亲的路将东京城绕了一圈,又到了林家。 苏家和林家打隔壁,前头才在苏家大门口围观捡钱的人又到林家门前守着,惹得两家宾客好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02 首页 上一页 92 93 94 95 96 9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