熨帖的柏香钻入鼻息。 常宁很难说自己那一刻没有被蛊惑, 她又不是傻子,天生喜欢受虐,她最怕疼了, 才扎一下,她就疼得眼冒泪花, 还有那么多下等着她呢。 更何况,还要泡冷水澡,别说三伏天,她都没有用凉水洗过澡,目下还是阳春三月, 水还是冰凉刺骨的, 她光是想想都要浑身打颤。 还有灌肠,那种把肚皮撑大的感觉,一点儿都不美好,她一点儿都不想尝试。 这些方法都是让她不舒服的,只有那人靠近她时,她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是舒展的, 他身上的气息令她沉迷, 他无意间的触碰简直是久旱逢甘霖,无法用语言形容地畅快, 她似龟裂的大地渴求天降大雨浇个透彻。 他低声下气求她用他, 还说不会纠缠她,她仍可以来去自由。 这样大的诱惑,就这样摆在她的面前,唾手可得, 而且几乎不用她付出任何代价。 她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常宁总觉得不该如此, 不能如此。她用了全部的力气来对抗那人对她的吸引力, 一旦越界,她还能回到过去么? 她还能继续清醒地恨他,而不是自欺欺人地一边恨着他,一边又渴念着他的纠缠么? 前世是她犯错在先,惹了他,不怪他那么狠厉无情,毕竟是她主动把伤她的刀子递到了他手上。可她被他辜负,含恨而死,这教训如此深刻,她岂能如此不长记性? 屈服于区区短暂虚妄的欲念? “你闭嘴!”犹豫挣扎的眼神一冷,常宁咬牙拒绝了蔺启。她垂眸,把自己的另一只素手递了出去,“纪姐姐,我不怕疼。” 蔺启闻言,身子一僵,踉跄着往后退开,看着黛眉紧蹙的姑娘,一贯清冷沉静的凤眸瞬间泪目。 他双手攥紧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半垂眸子,掩饰自己此刻的失态。 顾不上自己被常宁当面拒绝的难堪,心好似被人使劲儿拧干湿衣裳那样狠狠地绞了一把,蔺启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魏灵筠对他的恨意是有多么地强烈难消。 他到底是有多混账,才能把她那么娇气的一个姑娘,逼成了这副坚强不屈的模样? 从来没有哪一刻似眼下这一刻更让蔺启感到绝望的,他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心痛得竟然站立不住,他扶着墙,落寞地往屋外走去。 就连林嬷嬷等人也都无法理解,主子对驸马爷这刻骨铭心的厌恶到底源自何处? 目送着驸马爷略显悲伤寂寥的身影,林嬷嬷终究无法狠下心,走过去要搀扶,“驸马爷,您别和公主计较,她还小,不太懂事呢。” 蔺启隔开林嬷嬷的触碰,缓缓站直身子,脸上恢复清冷沉静的气质,他沉声道:“我无事,嬷嬷好生照看常宁即可。” 说着,蔺启迈步,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 一番兵荒马乱的折腾,常宁去了大半条小命,最后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 她仍旧清晰感觉到某种渴念,可她思绪已经是清醒的了。 她本该好好睡一觉,可她被不可忽视的渴念折磨得辗转反侧,愣是睡不着。 值夜的是秋若,她听到主子摇铃,便披衣起床,重新点灯,撩起床帐,轻声问:“主子,怎么了?” 常宁侧躺着,声若蚊蚋:“秋若,我睡不着,你给我念话本子罢。” 秋若一怔,笑道:“主子想听哪本?三姑娘送来的三本,是不是还没看的?三姑娘不是一直都说《九宝姻缘》好看么?要不先看这本?” 常宁嘟囔道:“这本我看了个开头,没看进去,不知道蔺珍为何这么喜欢。” “那就换一本看?” “嗯。你帮我选一本罢。” 秋若答应着拿了一本过来,把灯移过来,搬了把绣墩,系好衣带,就要开始读。 常宁见她下面只穿着中衣,便打发她去穿上裙子。 秋若照着书页上的文字,一句一句朗读起来,声音细弱,时不时卡壳,但长期的磨合,常宁总是能很好地适应她的节奏。 一开始,常宁有些心浮气躁,听不大进去,后来听着听着,觉得有点意思,又按捺住心内的不耐,听了下去。 与此同时,前院外书房内,蔺启披散着一头如瀑青丝,仍旧在作画。 长东守在一旁,不停地长吁短叹。 三爷今日不知又从公主夫人那里受了什么刺激,回来后,竟要他备冷水沐浴,还一泡泡了一个时辰,要不是他进去提醒,三爷恐怕会一直泡下去。 三爷看起来一下子憔悴苍老了好几岁。这和他一贯的容光焕发完全不同,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差别。 三爷晚膳也没用,只是沉默地坐在书案前,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似是实在受不了长东发出的噪音,蔺启低沉的嗓音响起:“这里不用伺候了,累了一天了,你也早点歇着罢。” 长东心里一酸,“爷,今儿您才是最辛苦的那个,为了找公主夫人和三姑娘,您不要命似的四处奔走,小人跟在您身后,才跑没多远,就不行了。您心急如焚,毫不顾惜自己的身子,跑得那么快,跑了那么远,才能把人救回来。爷,再好的身子骨,也经不住您总这么点灯熬油地耗啊。” 蔺启画完最后一笔,搁笔,垂眸看一眼,迆迆然起身,嗓音有些低哑:“知道了。下去罢。” 长东往下房去了。 蔺启似鬼使神差一般,仍旧踩着如墨的夜色往上房来了。 他见西稍间仍亮着灯,屋子里传来秋若诵读话本子的声音,仔细一听,原来是《宋太|祖千里送京娘》的故事。 她仍旧很难受么? 心里蓦地一揪,那种不受控制的心痛再次攫住了他。 都是他的错,才让她受这样的苦。 屋里的声音不停,蔺启便立在支摘窗外不走。久到他听到秋若打呵欠的声音,常宁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响,久到庭院中央起了露水,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袍。 无人知晓,蔺启是何时离开的。 * 虽然泡冷水澡之后,常宁及时喝了姜汤驱寒,但寒湿还是趁虚而入,并在常宁最近一次的癸水中表现出强烈的痛经症状。 她痛得小脸苍白,下不了床,不思饮食。 纪医女给她开了补血调经的四物汤,喝了,症状有所缓解,仍旧懒懒的,不愿下床活动。 蔺启很矛盾,知道常宁不愿看见他,他便克制自己,主动避开,不在她面前晃悠;可另一方面,他又十分担心常宁的身子,忍不住悄悄向林嬷嬷问询。 林嬷嬷很感动,自然是一五一十,甚至有意无意地夸大常宁的痛楚,以此唤起驸马爷对公主的怜惜。 她说:“公主身子受了大寒,此次来癸水,痛得脸色惨白,下不了床,整个人就跟去了半条小命一般,饭也吃不下,人都瘦了一圈,怪可怜见的。” 蔺启闻言,大惊,问:“纪医女也束手无策么?” 林嬷嬷老神在在道:“哦,纪医女给开了四物汤,效果还是有的,可到底老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呀,寒气入体,要完全拔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得慢慢温养。” 蔺启很是忧心,去朝晖堂询问母亲陈氏。 陈氏说:“用艾绒。把陈年艾叶放到石臼里,反复捶打,捶成棉花一样柔软,再把艾绒缝进护腰里面,戴在身上,暖住肚子,就不会痛经了。还可以做成艾绒褥子,垫在身下,晚上睡觉也不会疼了。” 蔺启点头,“我知道了。” 陈氏问他,是否是常宁不舒服,蔺启点头。陈氏主动说要帮他制作一条艾绒护腰和一床艾绒褥子。“……今日晚了,我明早就打发人去买艾叶回来。” 蔺启却说:“没事,我出去一趟,很快就能买回来。” 于是,蔺启和长东主仆一共跑了五家生药铺,才赶在宵禁前凑齐了十五斤陈年艾叶。 当天夜里,长东便领着两个小厮,吭哧吭哧用石臼把十五斤艾叶舂成了艾绒。 陈氏又领着朱氏、罗氏两个儿媳妇,以及柳姨娘、周姨娘等姨娘们,只用了半天时间,便把艾绒护腰和艾绒褥子缝制出来了。 罗氏看着叠成豆腐块的褥子,摸了摸上好的杭绸面料,不由得心里冒酸气,阴阳怪气道:“到底是公主贵气,不过是妇人家常见的小毛病,老三就紧张成这样! 咱们这样没福气的人,肚子痛得打滚,也照样料理家务,不像她,躺在床上,还有人伺候。” 陈氏嗔了她一句:“老二媳妇,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说着,领着金花,亲自往宁院送来了。 常宁有些意外,婆母陈氏很少往宁院来,一般都是打发金花送些新鲜的吃食过来。 “母亲,其实我已经大好了,劳动您如此费心,常宁真是过意不去。”常宁柔声笑道。 陈氏忙道:“也不值什么。左右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来,公主媳妇,先试试这个护腰,绑上试试,看舒不舒服?” 说着,就要亲自动手。 常宁接过来,让春满服侍,“母亲,您坐着。” 绑上之后,常宁并没有立即感觉到什么明显的变化,但她还是挣扎着起了身。 陈氏又指挥春满,“把褥子也铺上,躺在上面睡觉,驱寒,睡得好。” 婆媳俩略聊了会儿,很快便发现没有话题可聊了,陈氏识趣,便起身告辞。 常宁也不挽留,准备再次回到拔步床上去躺着。 她感觉冰凉的小腹暖融融的,像是晒太阳一般,一股温热直冲而下,竟一点儿也不疼了。 她舒服地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笑得像个捡了钱的孩子,“我不疼了诶。好神奇。” 这天下午,常宁收到一封来自杨素秋求救的信,说她被父亲杨梵临禁足了,还说不许她嫁给谢承平,要送她入宫参加今年十月份的采选。 常宁被惊得从床上爬了起来,赶紧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她心底难免不飘过一丝疑云,难道命运真的是无法改变的么? 对杨梵临而言,恐怕最大的问题在于面子,他如今位居文渊阁次辅的高位,是下一任首辅的有力竞争者。他在乎自己的口碑和形象,重于一切。 他既已答应将女儿许给许智,如今男方没有退亲,女方却贸然拒亲,还是因为谢承平,传出去,一定会说他教女无方,背信弃义。这样的谣言,对他的官声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肯定不能容许此事发生。 兼之,谢承平曾于琼林宴上拒绝过杨梵临,杨梵临为人表面宽仁,实际上小肚鸡肠,自然更加不能轻易答应女儿杨素秋嫁给他。 杨梵临是很难改变的,为今之计,只能从许智入手。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
第57章 57 、057 057/木云木夕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8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