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捏紧手指头,忽然想起什么, 走出来, 对院子里熬药的掌柜说:“绿豆汤有没有?” 掌柜的一怔,随后点头,“有、有的。” 长东点头如捣蒜,小声咕哝道:“对对对, 我听老人说过, 中了乌头毒, 绿豆汤也可以解一部分毒性。” “盛一碗来。”常宁眸光一亮。 不多时,绿豆汤呈了上来。 春满看一眼常宁,忐忑道:“主子,绿豆汤来了。是奴婢来喂,还是——” 剩下的话,春满吞下了。 主子看起来对驸马爷很冷淡,可是她们四个都知道,驸马爷是主子的,就算主子嫌弃,不要,那她们也不能正眼看一眼。 甚至,她们为了避嫌,也从不沾手驸马爷的一应事务。 只不过此时情形危急,比起避嫌,人命关天,春满不敢袖手旁观,但也不敢指望主子会亲手喂驸马爷。虽然前不久,主子亲手喂过驸马爷一次药。 但眼下,主子还会再出手么?春满吃不准。 常宁略一思忖,便接过春满手里的绿豆汤,在床沿坐下,让长东扶蔺启坐起身,喂他吃绿豆汤。 春满手上一空,眼眸一扩。 看来主子还是在意驸马爷的。 一碗绿豆汤喂完,常宁犹豫了一下,用自己的帕子给蔺启擦了擦嘴角。 长东在一旁看得是又喜又愁,喜的是,三爷只有快死了,公主夫人才会这样关心他;愁的是,三爷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也不知三爷这副身子骨,被坏成什么样子了。 片刻之后,掌柜的亲自端着熬好的解毒药,走了进来。一旁跟了一个小厮,拿着一柄蒲扇,把汤药扇凉。 长东也寻了一把蒲扇,一起扇风。 少顷,玄色汤药的热气渐渐变得稀薄。 常宁眨了眨眼睛,起身道:“长东,你来喂药。” 长东:“……” 长东这边喂药,掌柜的向常宁交代了几句,又下去继续煎药了。 解毒汤药得连喝三剂,体内的余毒才能彻底清除干净。 等喝完三剂解药,天已经黑了,常宁等人坐马车回到蔺府。 刘直背蔺启回宁院,谁知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柳姨娘。 柳姨娘摇着扇子,迎上来,皮笑肉不笑道:“公主,您这是去哪儿了?哟,阳和这是怎么了?” 常宁看她一眼,淡淡一笑:“驸马困了,睡着了。”说着,摇着扇子,莲步款款往宁院走去。 等到了宁院,把蔺启放到外书房里间的床上,常宁叮嘱长东道:“好好照顾他,有不妥通知我。” 长东答应一声是。 * 常宁边走边道:“去唤纪医女过来。” 秋若答应一声,忙去传唤纪医女。 常宁顾不上沐浴,喝了一杯茶水。在外耗了一日,连午膳也顾不上吃,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冬青进来,悄声问:“主子,可要摆饭?” 常宁点点头。 不多时,常宁在摆满了一桌子精致菜肴的桌前坐下,很奇怪,虽然很饿,却没什么胃口。她随意搛了一筷子青菜,往嘴里塞,无声地咀嚼着。 白天发生的事情再度闪现在脑海,心尖儿一悸,常宁命冬青端酒来。 冬青一怔,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可主子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低沉。她答应着,转身去取了一壶桂花酒。 等她进来时,纪医女已经来了,正在向主子回禀事情。 只听纪医女道:“死者王四郎生前中过一种致幻迷药,这种迷药产于南疆,中原极其罕见。” 常宁放下筷子,“那个做尸检的仵作呢?陆嘉鸣有没有抓起来拷问?” 纪医女点头,“不仅那个仵作,还有那个行刺的老妇人。原来她根本不是死者王四郎的生母,而是他的继母,生前对王四郎很不好。王四郎年纪一把,连媳妇也没娶上,赚的钱,全都被她捏在手里。” “那个带头闹事的妇人呢?”常宁黛眉微挑,眸光一闪,想起白天的情形。 “她也被陆大人抓进诏狱去审问了。估计不出一晚,就会什么都招了。”纪医女垂眸道。 诏狱是什么地方?便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扔进去,也没有人能扛得住不吐口。 常宁沉吟不语,幕后的人想杀死她,莫非是因为蔺启活捉了那名刺客,破坏了他们的计划?而杀了她,可以击溃谢皇后的心理防线,再趁机对她下手? 如今他们一击不中,二击失利,接下来,他们到底会是藏起尾巴,韬光养晦,还是会自乱阵脚,露出马脚呢? 回过神来,常宁道:“纪姐姐,今日你辛苦了。你再去看看驸马,替他处理一下掌心的伤口。最好不要留疤。”顿了顿,“腰腹的伤口也看一下。” 纪医女答应一声是,退了出去。 常宁没了胃口,喝了一碗燕窝桃胶粥,捞起玉包儿,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便吩咐备水沐浴。 * 常宁沐完浴出来,包着头发,便听见秋若过来通禀道:“主子,太太来了,在堂屋等着呢。” 常宁眨了眨眼睛,命夏然快速给她绞干头发,披了一件家常穿的竹月色褙子,披散着一头如瀑及腰长发,走了出来。 陈氏坐在圈椅上,见常宁出来,忙起身,赔笑道:“公主媳妇,您沐浴了,这么晚还来打扰您休息,是我老婆子的不是。” 常宁抿唇一笑,比手示意陈氏坐,柔声道:“不碍事。母亲,您来,可是为了驸马?” 婆媳俩坐定。 陈氏揪着手中的桃红帕子,叹息笑道:“我听柳姨娘说,老三出去了一趟,中暑了,我不放心,便来看看。” 常宁心里一沉,默了默。 “常宁,您下嫁过来,也有半年了,”陈氏咬唇,“老三也不知撞了什么霉运,险些小命不保。我知道,您处事进退有度,是个打着灯笼也难寻的,老三心里也是十分爱重您。我只希望,您和老三,能好好过日子。若是老三有不好的,您只管告诉我,我一定收拾他。” 常宁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氏又赔笑道:“老三好容易捡回一条命,这段时日,您就别让他出去鬼混了。我说的话,他阳奉阴违,您说的话,他一准听。” 常宁抿唇浅笑:“好,我说他。但他主意很大,我也说不动他。” 陈氏点头,垂眸沉吟了半晌,似是有话要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起身告辞。 陈氏忧心忡忡,她听蔺宜康说,老三那次受伤,也是因为卷入了皇储之争,这才差点送了小命。而能让老三失去理智的人,除了常宁,不会有其他人。 她还听老二媳妇罗氏说,三月初十那日,济慈寺曾发生了一起绑架案,绑匪是个流窜在各省作案的惯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当时有两位达官贵人的家眷被掳走了至少半个时辰。一个是已婚的妇人,生得国色天香,一个是未出阁的小姐,后来绑匪虽然被那妇人的夫君用一把斧头砍杀了,可谁能保证那妇人还未被绑匪染指呢? 罗氏说,常宁和蔺珍那日也曾去过济慈寺烧香,并且,蔺珍还说过,常宁遇事有决断,遇到危险,能够临危不乱,可不就是指这事儿么? 如果真如此,那老三可不委屈死了么?好好儿的,要忍受自己的媳妇被别的男子染指过,而他却为了娶常宁,放弃了自己官途晋升的机会,还不能纳妾。这公平么? 将才陈氏问过蔺启,可蔺启只说:“根本没影的事儿。太太,您听二嫂瞎说 !这话只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千万不要到常宁面前去提,她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听不得这种乌七八糟的话,闹起来,二嫂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陈氏想,儿子再喜欢常宁,也不会如此偏袒她,况且她也问过蔺珍,蔺珍赌咒发誓说没有的事儿,“二嫂乱嚼舌根子,真是越发离谱了!” 那大概便是儿子流年不利,运道不好罢。她做人家婆婆的,不可出言寒了媳妇的心。 常宁送陈氏出堂屋的门,目送她走远,转身回了卧房。 常宁早早地上床躺下,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困意袭来,便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白天的老妇人变身为一条水桶粗壮的黑色蟒蛇,张开了血盆大口,吐着阴森森的蛇信子,一口咬下,吓得常宁腿软,失声尖叫。 蔺启身子还十分虚弱,但习惯的力量太可怕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往后院走来。 支摘窗外,他侧耳谛听,依稀听见常宁的惊呼声,不觉心里一紧。 他忍着痛,快步走到堂屋门口,轻轻推了一下,发现门从里面上锁了。 不得已,只好回到支摘窗前,用手一推,发现窗户并没有上锁。 一阵风起。 蔺启已经站到了拔步床前。 他顾不得自己身上伤处的痛,轻轻撩开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帐,在床沿坐下。左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缓缓地抚上常宁的眉心,低哑哄道:“阿筠,不怕,有我在,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次日,天亮后,常宁从睡梦中醒过来,问昨日值夜的春满道:“昨夜,可有人来过么?” 春满并不明白常宁说的是进卧房,因而摇头,“太太走后,并不曾有人来过。” 常宁发了一会儿怔,那她一定是做梦了。她恍惚梦见蔺启来过,他坐在她的床边,让她别怕,他会保护她。 可是她怎么会做这种梦呢? 她不可以依赖蔺启的,她和他注定没结果。 常宁起床,梳洗,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去。只要不想,这点异样很快就会被她抛诸脑后了。 早膳后,常宁坐在东稍间理账册。 忽听得秋若打帘进来,“主子,永嘉公主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69 、069 069/木云木夕 常宁眸光一滞, 合上账册,走了出来。 她来做什么? 难道是来打探消息的? 魏清婉站着欣赏堂屋墙上的一幅山水画,听见脚步声响, 回身看向常宁,唇角上扬:“九妹妹, 你忙什么呢?我听说蔺驸马受伤的事情了,本来要早点来看他的,但我想着,他生死难料,你心里必定油煎似的, 我来了, 反而还要给你添麻烦,这才忍到今日才来的。九妹妹,你可别怪我。” 说着,指挥跟来的丫鬟、婆子,把带来的礼物放下。 “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些补身子的药材和食材, 九妹妹, 你吩咐厨房给蔺驸马炖了,每顿吃一点, 多少能补回一点元气。”魏清婉说得情真意切, 顿了顿,压低声音,“九妹妹,你也别太担心了, 蔺驸马到底还年轻, 好好将养, 不怕养不好。况且,咱们这样的人家,要什么样的药材吃不起,便是每日要吃二两人参也养得起。” 常宁比手,语气淡淡:“二姐姐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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