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天子啊,世人眼里天子不会有错。 崔韫掩下讥讽:“当年,温国公夫妇进宫请罪,跪在殿内不起。磕破了头,求官家请御医救命。” 帝怒。 不见。 “倪康及时救治,换回一命。” 其实,那时温以苒早就认命了。 她也一日复一日的提醒着铜镜里头的女娘。 不难过。 太子妃这个位置,旁人都求不来。 可是,她太怕姬甀了。 ——“孤贵贵为储君,日后便是大祁皇朝的天子,宣沉如何比得?孤看上的女娘,只能是孤的。” ——“为了得到你,孤费劲心思谋划数年,又同爱女心切的果郡王合作,这才换来父皇的松口。” ——“躲什么?碰都碰不得了?你和宣沉会没亲过?孤都不嫌你脏。” 没有,宣沉和她一直发乎情止乎礼。 姬甀又把她带去一桩别院。 他当着她的面,将别院的侍女压在窗前,做那种事。 污秽不堪。 她还是未出嫁的女娘,如何受得了这种辱。 偏偏,姬甀餍足后,又来吻她的唇。这次,她忍着恶心没敢躲。 好在姬甀到底不急于一时碰她。 可却逼着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孤的疼爱,能给你,也能给旁人。孤是你一生的仰仗,你得听话。” 女娘浑身寒毛竖起。心口处却被姬甀重重的点了点。他阴森森道。 ——“这里,只能是孤。” 紧跟着,温以苒日渐消瘦。 温国公府的二娘子。祖父是开国功臣,更救先帝有功。 上头有嫡姐嫡兄,下面又有弟弟妹妹。 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她夜里恶心的呕吐,又如何能想象嫁入东宫会如何境遇?她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坊间流言四起,周家女的事又被世人翻了出来,旧事重提。” 世人总是这样。 当时温以苒赐婚给太子时,一个个都说她是凤凰身。夸她命好。 眼下又开始抱怨,说是周家女的惨案重现。 正逢那时西北的战事连连战败。而朝中上下已无能人将士。辅国公府世子谢珣同金将军留下的独子再次出征。不知归期。 局势本就紧张。 眼看着大祁的龙脉动荡。官家尽还有心思去逼一个女娘。 何其荒谬? 文人墨客字字珠玑指责。御史台句句箴言。 爀帝最要面子。 最后,这桩事以一道圣旨解除婚约。温国公将温以苒送往老家成了最后的落幕。 沈婳扒着饭,菜都不夹了。 她心思沉重:“官家不曾开罪?” “温家祠堂供着一块御赐金牌,有此物在,‘祸’殃及不了全家。” 御赐金牌? 沈婳记得,姬霍也有一块。 忽而,她说的很认真:“我若是她,这次回来定不会同沉表哥再续前缘的。” 也许是她没爱过人。不懂情的滋味。都说破镜重圆,可镜子破了就是破了。再如何总会有裂痕。 “不怕表哥笑话,我总是看不透这世上能将女娘生吞了的四个字——男尊女卑。” 沈婳不明白。 为什么男子可以再娶,而女娘但凡被休弃,就没了活路。 更可笑的是,那些数落此事,嘲讽此事,指指点点的人中,尽多数也是女娘。 女娘何苦为难女娘? “明明从头到尾,以苒表嫂才是最憋屈的那一个。” 沈婳揉了一下挺翘的鼻:“我若是她,才不乐意做后娘。” 说着,她烦躁的推开碗。 甚至用没受伤的腿踢了踢桌肚。 “真烦。” “你表哥怎么就同果郡王之女有了孩子?表嫂嫂都能吞毒药。他怎么——” 沈婳说着,她也觉得此话无理取闹了些。 待他瞧见崔韫眼底的无可奈何后,她蓦地住了嘴。 崔韫没和她说,有关金吾卫的事。 “当年,新婚那夜连着一月,表哥都歇在书房。” 果郡王之女心悦宣沉,偏偏宣沉油盐不进。她身份最贵如何能忍? 崔韫的薄唇动了动。 “次月,舅母的马车无端失控,发了疯的跑。要不是宣沉来的及时,她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这是果郡王的警告。 再后来,果郡王入了一趟皇宫。 “紧跟着,舅父以教子无方的罪责,足足遭了三十大板。” 这是来自爀帝的敲打。 永昌伯是文官,如何受得住。 那一双腿险些被打折,伤处鲜血淋漓。便是现在,阴雨天气都阵阵的疼。 下一个又会轮到谁? 当年,阳陵侯府如坠星陨落,西北战事还未起,放眼看去,朝中再无能威胁他的人,爀帝把权朝政,说一不二,正是春风得意时。 宣沉不过没有圆房,却成了他眼里的赤裸裸的挑衅。 也是那晚,宣沉去梨园见了刚解了蛊毒的崔韫。得知了太多的秘密。 永昌伯爵府是勋贵府邸不错,可却是祖上先辈留下来的功勋。 这也是当年,崔宣氏被迫嫁入崔家当继室的原由。 永昌伯手中并无实权。 何况宣沉。 他是永昌伯爵府独子。全家荣辱系他一身。身上扛着家族兴衰的重担的同时,还有宣家上下的命。 皇权之下,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就那么一次,施灵灵就有了身孕。 他的确能交差了。 可终究背叛了温以苒。 崔韫凉薄:“皇权之下,人有高低贵贱,可于帝王而言,除他一人,皆为蝼蚁。” 沈婳不说话了。 女娘闷闷不乐的瞥他一眼。 春猎那日,她要亲眼看看爀帝那个该死的糟老头子。 她又扳着手指算了算,出门在外要带不少物件。 女娘又禁不住的想。 到了春猎时,她仍旧不再吐血心绞痛,大抵身子真的无大碍了。 那她—— 就得风风光光回丰州城了!! 夺回绣坊,再创往日辉煌后。 最后——为自己招婿!!
第273章 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用了膳后,崔韫就离府了。 他平时都是在大理寺用饭的,沈婳后知后觉,崔韫这趟回来,只是为了给她上药。 女娘郁郁不平的心境,化为一股难言的愉悦。唇瓣不由向上翘,见四下没人看她,沈婳做贼似的又用手指拉平弧度。 等扭伤好的差不多后,已是三日后。 而这时,影二再次见了崔韫。 他风尘仆仆,呈上一物,却仍旧恭敬无二。随着他入内,屋中便有暗香浮动。似寒冬雪梅。 “爷,这便是沈娘子早些年用的熏香。属下一分二,适才让即清带着另一份交给了倪康分辨。” 崔韫颔了颔首,接了过来。修长的指尖沾了点乳白色细粉。 影二忙道:“还有一事。” “谢世子在丰州城,也在追查熏香。” 崔韫眯了眯眼。 这几日谢珣没再撩拨沈婳,原来是出了盛京。 他面色淡淡的看向影二。 影二忙道:“他还亲自在查沈娘子母兄落崖一事。想来怕是也有蹊跷。” 崔韫不由敛了敛眉心。 半响,他鼻音淡淡的‘嗯’了一声。 而即清也将香粉送到了倪康这边。 倪康放下手头上的事,净手,再用棉布吸去水渍。 这才对着香粉细细的闻,又沾了点尝了尝。 香是好香。 同样并无异常。 可他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也就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猛然顿足。 他想起来了。 倚翠曾给他看过的药方,上面有一味药,同香粉中的一种的香,相冲。 虽说不致命。 药方若长年服用,常人都会紊乱脉象损伤寿元,何况沈婳本就患有弱症。 这也是她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真正原由。 便是再好的补品,也没法填身体的亏空。 ———— 数日后,街上熙熙攘攘。 一辆马车在停在阳陵侯府门前。婢女撩开车帘,谢宜宁小心翼翼的探出身来。 她怀里抱着食盒。 女娘下了马车后,有些忐忑。 “我不请自来,沈娘子会不会……” 婢女刚要安抚她。就见准备出门的沈婳脚步轻快跨出门坎。 婢女连忙请安:“沈娘子。” 沈婳瞧见谢宜宁有些意外,很快,她跳着下了台阶:“谢娘子是寻我么?” 谢宜宁忐忑,可瞧见沈婳眉眼弯弯,不见被打扰的不虞后又不免舒了口气。她将食盒朝前递了递。 “你喊我宜宁就好。” “舅母托人从老家带了些吃食,盛京里买不到,我明儿就要随阿兄要去春猎了,去之前带给你尝尝。” 她怕沈婳不收,说的嗓音越来越轻。 好在下一瞬,手中的重量消失。 沈婳抱着食盒,眸光璀璨若星河。眉目还留着稚气,冲她笑的模样,显得又乖又娇气。 谢宜宁被蛊惑似的,没忍住抬手摸了摸沈婳的脑袋。 沈婳茫然。 谢宜宁后退一步。看向小她一岁的沈婳。 “对对对……对不起。” 她的反应沈婳看在眼里。 在谢宜宁的面色越来越白时,女娘得意。 “你也察觉我的头发保养的又顺又柔是么?” 谢宜宁:? 沈婳也大方:“木槿叶揉碎再用温水冲泡,这种水用来洗头,头发也香香的。” “梳头时再用木梳蘸少许香膏。香膏由菊花,薄荷,香白芷……,记不清了,左右八种中草药做的,你若有兴致,回头我将方子给你。” 沈婳看了眼天色。 “我要去一线天酒楼,你去吗?” 酒楼,仍旧进的雅间。 沈婳点了几道招牌菜。又在影五的凝视下,单独给她点了三只鸡。平素面无表情的影卫,欢欢喜喜的去屏风后的小方桌等着。 同影五隔了一道屏风,谢宜宁也松了口气。 “些许日子不见,沈娘子的气色瞧着好了许多。” 沈婳爱听这话。 前些时日,倪康过来看诊时,一改往前愁苦,神采奕奕的又重新换了早晚两顿药膳的食谱。 既知前因,再诊治也定然是对症下药。 喝了几顿药后。沈婳能明确感知,这几日她的胃口好了,气色好了,一切都在往好的发展。 她想。 倪康他……终于有了神医的样子。 女娘拖着下巴,端详着谢宜宁。 “谢娘子有心事?” “你怎知?” 沈婳:“都写在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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