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其心昭昭。 崔旸当时久久未语,是一如既往的冷硬。而崔柏的心却一寸一寸的往下沉。 任凭吴太夫人说出一朵花来,崔柏也不会去怀疑崔宣氏和崔韫有半点错处。 便是两人真有错,也是吴太夫人做的过了。 此刻,崔柏心事重重对着崔旸的背影,嗓音依旧沉稳道。 “阿娘为人如何,入侯府门后这么多年阿爹想来没法挑出一个错字。二弟更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孰是孰非,阿爹还是该细细斟酌,莫为了只言片语伤了夫妻同父子情分。” 崔旸脚步一顿,他在儿子面前一贯是严厉的。未留下半个字,直直朝崔宣氏的院子而去。 崔柏袖下的手紧紧攥起。到底还是不妥当的追了上去。 ——— 崔宣氏面色疲倦,穿着薄薄的夏衫,便准备早早歇息,房妈妈刚吹了屋内的灯,便远远听见外头奴才的请安声。她手下一抖,心生不安。 “大娘子。” 崔宣氏闭了闭眼:“来的可真快。” 崔旸这些日子有意避着她,眼下却又在不该回府的日子回来,怕是向她问罪的。 可她却好似并不意外。甚至有种声音在耳畔划过,说了三个字。 ——果然啊。 她起身穿鞋:“掌灯吧。” 房妈妈点开火折子:“这件事老太爷,太夫人都站在您这边。侯爷到底还是讲理之人,怕是不知始末,大娘子莫同侯爷置气……” 还不等她说完,崔旸便大步入内。 房妈妈噤声,眼下屋内堪堪只点了两盏灯。她正要再点,就听崔旸道。 “下去。” 崔旸是武将,常年面对收下的兵,总是不怒自威,便是有意在崔宣氏面前温和些,也无济于事。 房妈妈心尖一颤,担忧的看向崔宣氏,只能退下。 “侯爷是来兴师问罪的?” 崔旸紧紧抿唇。凝视崔宣氏拿着从房妈妈手里取来的火折子,不急不缓的点着灯。屋内跟着渐次亮起。 他在战场上巧舌如簧,痛骂敌贼的话语从不重复,可一见崔宣氏,却嘴笨的很。 “你可是动怒了?” 崔宣氏:“我不该动怒吗?” 崔旸:……又是这样。 崔宣氏即便是生了两个孩子,可保养极好,她生了一张娃娃脸,便是这个年纪,看着也年轻,如今墨发散披。站在崔旸面前,很是娇小。 崔宣氏语气平缓柔和:“还是侯爷觉得,我为晚辈理应处处让之?” 崔旸觉得问题隐约有坑,他又一向直来直往。再照着今日闲暇读的圣贤书…… 他冷着脸很严肃:“不错。” 崔宣氏面上绽现笑意。 可见他是回应对了,崔旸不由松了口气。 他急急赶回来,是特地见崔宣氏的。崔宣氏本就和他闹不快,若是再经此一事…… 好在崔宣氏没放在心上。也是,她一直温婉得体。 “吴太夫人的确有过,你也受了委屈,可到底她为长,忍耐一番又何妨?” 见崔宣氏的笑意不减。崔旸放松之余又道。 “吴家女娘你觉得如何?” 涉及儿子的事,崔宣氏忍无可忍,当即冷冷道。 “柏哥儿的婚事,侯爷已允莫再插手,眼下又念着韫哥儿的婚事了?” “我绝不认吴家女娘为儿媳。” “侯爷若是真觉得好,不若休了我,再娶吴家人?” 崔旸心慌,面色却愈发的沉。眉紧紧连成一线。 他好似又惹崔宣氏生气了。 ———— 院外,崔柏焦急不已。 “阿兄。” 崔韫缓步而来。 他怀里抱着一只洗的干干净净却又僵硬的透着生无可恋的幼崽。 崔柏:??? “你何时养的猫?” 崔韫:“一时兴起。” 崔柏的唇上下翁动。 “它……好似不想被你抱着亲近。” 这说出了沈婳的心声。她到底是女娘,如何能被外男抱着,这成何体统! 她刚要愤愤的点头。 就听崔韫轻笑一声。 “雪团不愿意?” 男人修长如玉的手顺着背脊抚着猫儿蓬松的毛。 沈婳鼻尖都是少年郎身上清冽的味道。崔韫的抚摸,令她羞愤欲死,猫儿习性却让她舒服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一边是女娘的矜持,一边又想让崔韫继续顺着她的毛。两两纠结下,难掩的刺激之感仿若放大了数倍。 崔韫懒懒道:“来,对我阿兄笑一个。” 沈婳:“……” 于胁迫下,她相当不情愿的冲崔柏弯了弯湿漉漉的唇。 崔韫低低一笑:“看,它是相当愿意的。”
第118章 你盼着我点好吧 ‘啪’的一声巨响,屋内瓷器落地。 崔韫倏然冷了脸。 兄弟二人不由分说提步朝里而入。可不等他们入内,崔旸面色难看龙行虎步而出。颇有动怒之意。 崔韫:“父亲迁怒阿娘了吗?” 刻意的称呼中,任谁都能听出亲疏之分。 不等崔旸多言,崔韫嘴角浮起一丝冷意。 “人是我赶的。儿子愚笨,学不得圣贤道理,父亲要怪罪也不该寻错了人。” 沈婳能感受到崔韫压抑的怒意。 少年郎甚至放下狠话:“父亲孝敬岳家,儿子自孝敬阿娘,各有立场。” 崔旸习惯的摸着腰间的弯刀。眼神犀利仿若一把利剑:“若真不知规矩,骨头松懒,便去军营吃几顿军棍!” 到底战场厮杀的人,他便是不说话,单立在一处,沈婳都能察觉起威严,更遑论疾言厉色。 崔柏护着崔韫。 “父亲若要罚,不如连儿子一并罚了。” 眼看着空气凝滞剑拔弩张,屋内的一道嗓音将其柔柔盖过。 “侯爷慢走。” “你们兄弟二人也回去。” 房妈妈闻言也顾不得礼数了,急匆匆入内。撞见的便是一地的碎片和崔宣氏冷落冰霜的脸。 “大娘子,您可有受伤?” 她心下一惊,连忙上下打量崔宣氏。 崔宣氏朝她露出个勉强的笑意。 她不知是安慰房妈妈还是安慰自个儿。 “瓷瓶是我不慎打落在地的。莫想岔,再如何他不会对我动手,也未曾怪罪。” 崔宣氏嗓音很轻。 “其实他已经做的够好了。” “侯爷一心在军营,同我聚少离多。但他从未寻花问柳,也不同别家武将那般妻妾成群。公爹婆母仁慈,孩子又有出息。盛京里头,我也是头一份的体面。又不知惹了多少夫人背地里酸我。” 崔旸每次浴血厮杀战归,皇上赏赐的金银细软,也全都交给她处置。 除了不爱她。 房妈妈扶着崔宣氏朝里屋而去。 崔宣氏释然的笑笑:“人呐,总是贪念不足,往前想要的总是盼着多些再多些。” “可眼下却是清醒。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便好。日子过一日是一日。合该放宽心。” “柏哥儿有了中意的女娘,待日后娶进门,我便得操心韫哥儿的了。” 而屋外,崔旸的训斥吞到肚子里,他煞气十足的离开。 夜里的动静,很快被传开。便是主院也惊动了。 崔太夫人长吁短叹。 “他脾气是拧了些,可也断不会砸瓷器发泄怒火。” “回太夫人,确然是夫人屋里的动静,两位公子也在,为此还起了争执。” 崔太夫人便是三分信也成了五分。一时间将吴家恨到了骨子里。 崔宣氏是她早早就认下的儿媳,孝敬体贴。崔韫将吴家赶出去,也是她默认的,吴家那老东西可好,直接寻了崔旸。 怎么,眼下崔旸是回来打崔宣氏的脸,还是她的脸? 崔太夫人起身,来来回回的走,显然是气狠了:“倒是走的清静!怕是不想过安生日子了!真是威风,怎么不来寻我对峙!” “侯爷人呢!” “侯爷已离府。” 身边的婆子,连忙给她顺着气。 崔太夫人沉沉叹了口气:“当年,他无意再娶愣是当了三年的鳏夫。” 老太爷愧疚,未催。 她每每提起续弦,崔旸便一味敷衍。 再后来,一场宫宴结束后。 “他回府便提出想娶永昌伯爵府的女娘,为此我狠狠松了口气,永昌伯爵府的女娘知书达理百家求,亲事多有波折,好在也如他所愿。” 她一直以为崔旸是对崔宣氏开窍动了心。 可这些年看在眼里。也能两相对比。 崔旸在崔吴氏面前很是随意,就如寻常夫妻,而和崔宣氏相处,坐如针钻。话极少也不自然。 “实在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一碗水端平吗?这如何端?” 这边, 崔韫凝眉,不再言语。 长辈的事,的确不该子女置喙。崔宣氏脾气再软,也不会将难堪让外人看了去,便是儿子,怕是也不自在。 崔柏明显也知道这点。他深深看了眼亮堂的屋子。 “那我同二弟明儿再来给阿娘请安。” 他语气一如既往温润如玉。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 崔韫一言不发抱着猫儿往外走。曲折的芜廊挂着盏盏灯笼。 崔柏心思沉重,可转眼见崔韫阴沉沉的眉眼,心突突一跳。 崔韫何等秉性,他这个做兄长的最清楚不过。 “维桢。” 他喊着崔韫的字。 “阿爹心思不细腻,也最为严厉,不过,他到底还是……” 一语未完。 “我知。” 崔韫打断。 “不止我知,阿娘也知。” 故,崔宣氏甚少同崔旸起过争执。 崔韫紧紧拧着眉。 “我只是不懂,吴家没有给过阿娘半点恩惠,阿娘明明最是无辜,外祖心疼阿娘,却也眼睁睁看着阿娘忍了吴家十余年。” 外祖母私下更是痛斥吴家多次。 可转眼却拉着崔宣氏的手,谆谆教诲。 无非是莫计较。 可人活着,为何要这般事事周全而委屈自身? 他说:“是我错了,还是这个世道对女娘过于苛刻了?” 崔柏不由笑了。 “你想这些作甚?世间黑白,各有各的说法,尽对非对,尽错非错。不过是框框架架的规矩多了,束缚便也多了。” 不过,他仍旧不放心道。 “这事也算过了,你可别暗中又找上太师府问罪。” 崔韫压下情绪。 懒懒道:“知道了。我难不成还能夜闯太师府,装神弄鬼吗?” 崔柏:……你干得出来。 “阿兄明儿去军营吗?” “后日再去。” 哦,崔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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