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策的声音也苦涩:“是么?” “是啊,可以伤心,但是不要消沉,好不好?” 钟窕说完这句,感觉埋首在自己脖颈的人很久都没有动静,只有温热的吐息喷洒在皮肤上。 又过了很久很久,廊下的经幡被风吹响,院外的枯枝也发出卡擦声。 钟窕感觉隔着自己的衣服,被灼烧了一阵湿热。 她心内震颤,想动的时候被公子策抱的更紧。 一片无言里,她的心如同被搅紧一般的生疼,惹得她的眼眶也一片湿热。 公子策哭了。 这个男人恐怕是成年后第一次落泪,哭也哭的无声无息,更不允许自己抬头展现脆弱。 “我替她抱抱你。”钟窕哽咽着哄拍他的后背:“如果她还在,她也一定非常非常地牵挂你。” 月落无声,天边的星子在眨眼,就像温柔似水的母亲,将柔和的光洒落在这阴深,迷宫一样的皇宫。 另一处,承乾殿。 宫灯未灭,宫人们还跪伏在地,连喘气的声音都细微,不敢惊扰大殿上的人。 公子无忧单手撑头,闭着眼睛却眉头紧锁,一旁的莫公公也不敢催促他去歇息。 自从储秀宫回来,陛下就是这个状态。 茶饭不思,拧着眉头在这枯坐至今,谁都不敢劝。 宫里的天似乎是要变了。 太子那头的事,跟收受私贿有关,事情不小,这次更是直接惊动了众多大臣,大臣们情绪激进,一定要陛下给个交代。 也不知道怎么,陛下就怀疑起三殿下来,下午时将人招来怒斥了一通,也不知道聊了什么,总之父子俩都闹的颇为不愉快。 三殿下往常都不是如此挑事的人,可这一次,根本就没有如往常一般逆来顺受,反而是步步紧逼。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闹什么。 然而如今这情况,皇后那边焦头烂额,良妃那……算了吧指望不上。 还剩个苏贵妃,可陛下眼看着不容许人打扰,莫公公也不敢让人去请。 也不知道要在这枯坐多久。 但是没一会,外头有个宫人便匆匆跑了来。 “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第121章 慈安宫 公子无动于衷,只是动了动唇:“不见。” 太监哪里敢招惹,忙不迭地去了。 莫公公见他终于肯出声,忙劝道:“陛下,忧思过重对您的身体不利呀,奴才让下人将晚膳热一热,您还是吃一点?这马上要过年了,而且那钟姑娘还住在招月宫里,您还没宣见呢。” “朕说了不见!”公子无忧突然语气恶劣道:“钟窕不过是别国将女,朕还得专程召见不成?” 其实在今日之前,公子无忧对钟窕都不是这个心思,他一心要让钟窕来。不过是上次在公子策面前吃了瘪,又听公子凝说过去年公子策是在钟家过的年。 于是他动了心思,想看看公子策对钟窕究竟是什么态度。 谁成想,人才刚到西梁,公子凝那里就出了这样的事。 他很难不将这件事与公子策联系在一起。 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 钟窕刚到京都,公子凝就出了事? 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是公子无忧知道,他那个三儿子手上握着的三军兵权,已经渐渐地不受自己掌控了。 即便他从来都没有给过公子策好的脸色,给过他资源,甚至给他加持。 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公子策这么多年来的成就,已经完全颠覆了他,颠覆了这个皇宫里所有人的想象。 很难不承认,公子策现在是西梁军事里难以缺乏的存在,同统领三军,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能力。 公子无忧手上甚至已经没有能够取代他的人,甚至不知道。若是给西北换一个新的主帅,三军会不会听从号令。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 这些都是公子无忧一步步看过来的,他最没有用睁眼看过的三儿子,其实才适合强权。 公子无忧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后悔,当年没有杀掉那个刚从宋清徽肚子里生出来,浑身还带血的小娃娃。 他那时候是不愿意的,因为这是宋清徽的血肉,凝结的是他的血脉。 可他同样不喜欢这个儿子,不是装的,是真的不喜欢。 因为每当看见他,那些罪恶就如同悬在头顶的一柄弯刀,审判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可偏偏他在这个皇宫里,一路成长到了如今。 算不上顺风顺水,也算不上健康无忧,甚至可以用命运多舛来形容。 下午时良妃那句话点醒了他,她问自己,二十年前都没有杀的死公子策,现在就能么? 不能。 公子无忧很肯定自己不能。 无论他是不是恨公子策,是不是希望他死,他都不可能杀的死他了。 宋清徽刚死的时候他是下不去手。 如今即便他能下手,公子策也已经过了站在原地等他杀死的年纪了。 他连公子凝的事情都能做的如此不动声色,将自己完全摘出去。 公子无忧越想越头疼,越头疼就越是暴戾,忽然伸手扫开了面前奏章,呼啦一下全都散了一地。 莫公公这些宫人全都吓了一跳,殿里瞬间跪了一地。 方才那匆匆跑去回禀苏贵妃的太监又跑了进来,看见公子无忧的脸色,脸都吓白了。 他支支吾吾跪在地上,想说话又不敢。 过了一会,外头的苏贵妃估计是等烦了,直接往里闯。 “陛下,陛下!”就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被嬷嬷搀扶着往里进,一袭紫色广绣长袍,头发倒是披散,像是已经歇下了又起来的。 苏贵妃就如传闻中一般,带着强大的气场。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可是面容却年轻的过分。 她不如皇后长孙亦臻温婉,整个人都较为凌厉。 就见她步履不停,快到公子无忧的桌案边时,推开嬷嬷的手,整个人往公子无忧身上扑去:“求陛下赶快,派人去查探慈安宫啊!” 公子无忧本来烦不胜烦,闻言整个人倏然一僵抬头:“你说什么?” 慈安宫三个字一出,殿内那些宫人更是静默无声,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这宫里有谁不知道,慈安宫就是公子无忧的禁忌。 素闻陛下与先太后母子情深,是西梁的佳话。 先太后死后,陛下为了不触景生情。故而下令封锁了慈安宫,并称这座宫殿用不启用,堪称宫中禁地。 从那以后,谁也不敢在公子无忧面前提起先太后。因为就算都知道陛下与先太后感情深,可提起了,陛下总是会不高兴。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先太后骤然去世,陛下不能接受,所以听不得人提。 后来发现,过了好多年了,陛下听见提起还是会不高兴,便都缄口不提了。 都猜陛下大约伤怀太久,不容得被人提起亵渎。 所以许久之后,大家都渐渐将先太后三个字憋死在心底,不敢在公子无忧面前提起半分。 这么多年过去了,苏贵妃深夜硬闯,说要夜查慈安宫?! 慈安宫里能发生什么? 那几乎已经是个废弃的荒地,二十年没有打开,只怕里面的杂草都死光了。 公子无忧更是怒不可遏:“你说什么?!什么慈安宫?!” 苏贵妃眼眸半闪,半边身子都挂在公子无忧身上,装出害怕的模样撒着谎:“陛下,慈安宫有异,臣妾不敢撒谎,是真的啊!” 慈安宫三个字狠狠戳中了公子无忧的神经,他抓着苏贵妃的手臂,严辞质问:“你怎么知道,慈安宫里还有你的内应?!” “冤枉啊陛下!”苏贵妃声泪俱下:“臣妾怎么敢有什么内应?慈安宫废了多少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么?只是,只是臣妾的宫人方才路过慈安宫,听见里面有响动,吓得魂都要没了!” 苏贵妃哪里会说实话,她的宫人当然不是路过慈安宫,而是她午时听闻东宫出事,就作了打算,派人蹲守在中宫和储秀宫,想看看皇后和良妃有什么异动。 这一蹲,皇后那倒是没什么,储秀宫却是一下午「造访」的人不少。 先是公子无忧,而后是公子策从那离开。 在那之后侍卫就来报,说良妃眼见情绪变得很差。 后来入了夜,去储秀宫的「宫女」令人起疑。更可疑的是,她居然直奔了慈安宫。 慈安宫是公子无忧的禁区,苏贵妃当然不会不知道。 她更是有猜测,今日的种种,一定与当年的宋清徽有关!
第122章 深夜动乱 苏贵妃能走到今天,不是因为苏家多么高门大户,全是凭她手段了得。 皇后心机颇深,苏贵妃自然也不是一般人。 直至躺在床上的钟窕再一次发出动静——大约是疼的,她猛然抽搐了一下。 本来就在相当惊险的时期,陈凛渊也顾不上方才那点火了,看病人要紧。 “别让她动!” 抽搐这个动作本身就预示着不好,昏迷中的病人也不会有自己的意识,一切都只能靠猜。 公子无忧刚刚剖白过,此时的脸色极其的不好看:“是不是里边的伤加重了?师父,想想办法!” “这不是正想着!” 陈凛渊咬着牙,在自己的药箱中一通翻找,病急乱投医,医急乱投药。 伤在脑袋里边,能想的办法根本就有限,也不可能真的再重新操作一遍将针怼进去。 太危险了,根本看不清里边儿是什么样的。 估计钟窕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医人无数,有一日竟然躺在床上令人毫无办法。 陈凛渊找了一堆活血化瘀的专用特效药,调成药膏敷在了钟窕的伤口周围。 没有别的办法,所有的后续都只能等。 时间对钟窕来说很致命,也很重要。 当然陈凛渊比刚才的佛系救人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情感,他一定不能让钟窕死了。 公子无忧要涨教训,或者说人要涨教训,都需要付出些代价才能完成,可代价往往太沉重了。他虽然在生公子无忧的气,心底里却也还是疼惜自己这个徒弟的。 对公子无忧的宽容在他这绝对占据了主位。因为这孩子是自己拉扯大的,生气也心疼。 再者,这女人若真的是西陵的前太子妃,那她跟公子策的感情还真不好说。 公子策是上位者,公子无忧也是,他们是两个国家的象征。 公子无忧也说了,他有参与此次妇女拐卖的案子。无论他的手伸的多长,钟窕被他撸过来是事实。 倘若人在他的手上出了事,那西陵帝会做出什么? 孩子的事在前,钟窕的事情在后,倘若引起的是不可量化的国家矛盾呢? 到最后谁要来承受这个矛盾的结果? 是子民,是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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