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亦不过是缓兵之计,真正的权柄,仍旧在路家手里,但这样做,他们还能赌一赌元灵薇的后嗣,万一出了男儿,便能顺理成章地引女帝禅位。” “其三,不尊公主,也不尊路惊鸿,直接赌元灵薇腹中的孩儿。”墨君漓眼中的笑意愈凉,“若那孩子是男孩,他们皆大欢喜;若不是,便再考虑前二者。” “这说来说去,实权还是要落在那路惊鸿手中。”小姑娘双眉紧蹙,“这三条,可都不是什么好路。” “对啊,他们当然知道那三条都不是什么好路。”少年自嘲似的扯了唇角,“且那元灵薇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脉象也越来越像是女儿。” “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可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时,我刚好从乾平诈死,逃到了扶离。” 他面上的笑容忽然有些发了癫。
第400章 最可怕的日子 “这简直像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第四条路。” 墨君漓癫笑着敛了眉眼:“彼时我娘已去世多时,我身怀最正统的皇室血脉,却在扶离无依无靠,只得任由他人摆布。” “加之我娘出嫁前,在扶离民间的声望极高,风评甚好,百姓们怀念着我娘的‘善’与‘好’,自然会对我多上三分亲近与耐心。” “同时,我还身负了乾平的天家血统,他日一旦两国交战,我这个人,我的身份,于他们而言,便会成为争取乾平万民之心、动摇乾平老臣的一大有利筹码。” “毕竟……当年老头为我娘罢朝十日早已闹得世人皆知,他在世时曾属意于我,也不算什么难以探得的秘密。” “血统纯正、没有根基却年富力强,这无疑是最完美的傀儡人选。”少年下意识回握住小姑娘的手,慕惜辞发觉他的指尖已冷若冰霜。 “路惊鸿也愿意为此而退让出那么小小的一步,扶离开国三百余年,总归是没有公主或驸马登基的先例的,他亦不想冒此天下之大不韪。” “如此倒不如扶我这个长公主之子上位,反正当时的我孤身一人,也没那个本事独自逃回乾平,控制一个我,总比控制颇有势力的静淑公主要容易多了。” “且我是男子,真要论起延续元氏血脉,也比元灵薇一胎一胎来得要快,尚未成人的婴孩自是比成年之人更易调|教,他们总能养出自己需要的‘帝王’。” “所以,阿辞,你看这多好啊,我成了他们凭空掉下的最优选择。” 墨君漓的手不住地打了哆嗦,慕惜辞看着他便已觉得心下是酸涩难堪。 她不敢去想他前生那几年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有些念头刚升起来一点,就让能她刹那间遍体生寒。 小姑娘垂着眉眼起了身,穿过桌子,慢慢踱至了少年身前。 她隔着碎发瞥见了他发白的嘴唇,忽的心念一动:“他们,还改了你的姓名是吗?” “那自然是要改的呀。”少年低垂的长睫发了颤,声线轻忽缥缈,如在云端。 “他们给我改名为‘元离’。” 慕惜辞的呼吸猛然一滞。 这便是……将他的过往都一笔勾掉、彻底抹去了呀。 她抿着朱唇沉默良久,而后缓缓伸手,拢过了少年的半个身子,将他的脑袋轻轻抱在了怀中。 “你不是元离,你是阿衍。”小姑娘轻声安抚着,“是我的阿衍。” 墨君漓绷不住红了眼眶。 “阿辞,你不知道……前生从我逃至扶离到他们决意要立我为太子,中间总共不过十日。” “而从他们将我立为太子,再到一群人推搡着送我登基上位,也只有区区的二十七天。” “前后加起来,连两个月都不到。” “然后你登基三天,就带着侍卫跑了。”慕惜辞低笑一声,她还记得二人初初掉马之时,他与她说过的话。 他说,他在那帮朝臣们试图往他后宫里塞第一批女人的时候,便寻了个借口,带着几名帝王亲卫,麻利跑了。 “那时你带跑的侍卫里,就有白景真?” “有他,当初他是奉了那群老东西的命令,来保护我的。”少年自嘲笑笑,“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好在白景真本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 “他与那路惊鸿有着灭门之仇,自然不会心甘情愿为朝臣们办事,他大概是全扶离最希望我能真正把控住朝堂的人。” “我费了些时间揣摩透了他的心思,又花了点功夫向他略微展示了下我的能力,在套出昭武将军府旧案的因果始末后,他便彻底倒戈,成了我的亲信。” “说来,阿辞,你知道吗,其实他们并不是在我登基之后,才开始想着向我院中送女人的。”墨君漓的眼睫又悄然发了抖。 “在我登基之前的那二十七天,才是我在扶离经历过的、最可怕的日子。” 小姑娘的嗓子无端发了哑:“怎么说?” “他们那时……在一次次试探我的底线。” 少年的四肢生了寒,他本能地抱紧身前的姑娘,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水面上最后一根浮木。 他将自己的思绪慢慢浸到那滩发暗发臭的污浊黑水之内,霎时便是满腔的窒息之感。 “送过侍女,也送过青楼|妓|子,想起来真让人觉得可笑,他们怕我出了问题,竟连小|倌和稚||童都送来过。” “那些不老实的都被我想法子杀了,余下原封不动送了回去,他们见这法子行不通,又换了清白人家的女儿。” “从样貌姣好的农女到商贾之女,又从商贾之女到末流小官家的嫡女。” “我那时真是怕极了听到叩门声响,没人知道那房门打开之后,迎接着我的,究竟会是些什么东西。” “他们是铁了心的想把我变成那等,只知道给扶离延续皇室血脉的种|马。” “……他们,也不光是送了这些人吧。”慕惜辞沉默片刻,艰难开口。 若那帮扶离朝臣们已经丧心病狂到不顾墨君漓的声名,连劳什子的妓|子小|倌都敢往他府中送了,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又哪里会甘心? “是呀,他们当然不止是送了这些人。”少年的声线又一次变得飘忽不已,“他们看我不肯就范,索性下了药。” “药不够,便换成毒;毒尚且不够,便把门窗一应封上,将我锁在屋内。” “开始时光凭冷水便能压制他们那下作的手段,后来冷水用不了了,我不得已换成了刀子——前生我腿上的无数伤疤都是那时留下的。” 内功固然能慢慢化去那些毒性药性,但总要废些时间、有个限度。 他为了保持清明,便只能拿痛意去顶。 “阿辞,若非我天赋不错,习武多年内功也还称得上深厚,”墨君漓强作嬉笑,“后来你在战场上,只怕就看不到我啦。” “……为什么要把自己逼这么紧。”小姑娘的胸口微微揪痛,“偶尔逢场作戏,也没人会怪你。” 怪不得他登基三日便要逃出扶离,这般折磨又可怕的日子,若是换了她,她恐怕早便发狠拉着那群朝臣们一同疯魔了。 “傻姑娘,这种事哪里能逢场作戏。”少年闭目,抱着她的手阵阵战栗,“这种事……只要退上半步,便等同于彻底的妥协。” “那样,我就真变成他们手中的傀儡了。”
第401章 那能一样吗 这种事情,但凡他怯懦上那么一分、多退去那么半步,等待他的,便会是无尽的深渊。 封闭的圆上一旦被撕出一道小小的缝隙,他就再没了负隅顽抗的理由,他们会顺着这缝隙撕出口子。 那口子只会被人越撕越大,最后成为彻底合不拢的沟壑。 而他便会就此被他们折去通身棱角、打断骨头,化为他人掌中一具死气沉沉、只知溺死在温柔乡内的傀儡。 毕竟,他们那时想要的,只不过是他这身天家血脉罢了。 好在他幼时便已看透了元清与墨景耀注定的悲剧,心中对那等凡俗之欲并无所感,又身强体健,凭着意念与手段硬生生捱过了那些药与毒。 否则,他即便不死,也得当场疯掉。 墨君漓颤着眼睫,重重吸了口气,小姑娘衣衫上浅淡而好闻的草木味道钻入七窍,令他微有些发癫的脑子登时清醒了三分。 他在许久之前便发现了,小国师身上的气味与旁人不同,不带半点脂粉的甜腻,有些像梦生楼顶常沏着的那壶新绿,又有些像是清晨雨后的青竹,干净而清爽。 “那时间,有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会被他们逼疯。”少年闷声挤出一串话来,“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仍旧觉着烦闷无比。” “那就别去想了。”慕惜辞抬手拍拍他的发顶,“我听着也觉得难受的慌。” 那时候的他听起来像一只被人强行锁在笼中的鸟儿。 他分明是只能驰骋天际、肆意翱翔的苍鹰,却被人活生生打折了双翼、拔去利爪,磨平了喙,硬塞进不合适的嵌宝雕花的金丝笼子里。 想想便痛苦万分。 “没事的,阿辞,反正前生他们一个都没能逃得掉。”墨君漓拿脑门抵着小姑娘的肩窝,低低嗤笑一声,“我第二次返回扶离、稳稳掌控住了朝堂后,就把他们都杀了。” 慕惜辞闻此微诧:“一个没留?” “嗯,一个没留,杀了能有半个朝堂。”少年微微点头,“光是妓|子便也罢了,他们竟还敢送劳什子的小|倌|稚|童……能想出这法子来的老东西,又能是什么好人?” “基本上一查一个准,我没费多少力气就搜罗了满手的罪证,任意取一段扔出来,都够判他们个满门抄斩。” “尤其是那路惊鸿……胆子大的当真是让人咋舌,路氏除了这么个玩意,也不知那祖坟究竟是冒了青烟还是黑烟。” “他都干什么了。”慕大国师应声眨了眨眼,“听起来好像比墨书远还要夸张?” “嘿!豢养私兵、开设青楼|赌|坊,发放高|利|贷还贪墨国库军饷……”墨君漓咬牙切齿,“凡是你能想到、足够判他被凌迟处死、抄家流放的事他几乎都做了。” “哦对,他还背着那静淑公主元灵薇,养了几房外室,光儿子就生了三五个。” “那他这驸马当得可是够自在。”慕惜辞眼底微跳,同时陡然想起个问题,“等等……要按这么说。” “倘若当初那帮老臣们真扶了路惊鸿上位,扶离元家的天下,岂不是要直接改姓路?” “说的就是嘛。”少年松了手后用力点头,表情略有些夸张,“阿辞,你知道他养了多少私兵吗?” “整整两万!”他说着比出三根指头,“一个书香世家养出来的文官,私下竟有本事豢养两万的私兵!” “虽说他并无行军作战的经验,那些兵马也被他养成了废|物,但那怎么说都是两万的兵马——这比扶离皇城禁军都多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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