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离各处的兵马比乾平略微少上那么一点,皇城大约有一万九千名禁军,但扶离的国库较之乾平更为充裕—— 这两国真要打起来了,谁都讨不了好,是以时至今日,乾平与扶离尚未发生过较大的摩擦,最多也就是两国文臣们打打嘴仗。 只是—— 小姑娘思索着沉默了一瞬,而后怅然掩面:“两万私兵你也好意思大呼小叫……我记得你手里可是攥着四万呢。” “那不一样。”墨君漓面上闪现过刹那的尴尬,“我养的那四万……我养的那四万老头他是知情的,严格来讲不叫私兵,应该叫‘暗中囤积的力量’。” “路惊鸿那两万可当真是悄默声里私自养的……这俩不能混为一谈。”少年一本正经,振振有词,“再说,我手下的四万将士,可都是精锐!” “是是是,不一样,”慕惜辞弯眼笑笑,循着他的话说下去,顺势夸了他一口,“路惊鸿养的都是歪瓜裂枣,阿衍养出来的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强将。” 她方才抱着他脑袋的时候感受得清清楚楚,有那么几个刹那,他难受得快要哭出来。 但他实在太过难受,难受又委屈,委屈到最后,他除了闷头闭眼,逼着自己什么也不想的一口气讲下去,压根连哭都哭不出泪来。 就像她之前见到他梦魇时的那样,明明难过至极、眼眶红透,却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 破碎又脆弱。 “那是必须的!”墨君漓仰头笑望着她,小姑娘低眉瞅见他眸底亮起的光,悬着的心总算安生放回了肚子。 于是她也放开手,转而拉上了少年的衣袖:“走吧阿衍,时候差不多了,该收阵审|讯啦。” “好。”墨君漓颔首,任由慕大国师薅着他回了牢前。 小姑娘收阵的速度比设阵时要来得更快,他只见她颇为随意地打了几道手诀,便轻松拔出了匕首. 送离那些厉鬼时她又念诵了不少经文,少年看得清清楚楚,那些经咒念罢,厉鬼们周身缠绕着的怨煞之气即刻淡去了三分,她面上的血色也跟着下去了一半。 “阿辞,你怎的又念起这超拔的经咒来了。”墨君漓蹙了眉,看着小姑娘泛白的小脸,心中止不住地起了皱。 慕惜辞听罢浑不在意地一耸肩头:“总不好让人家白来一趟帮忙,我帮着度去的这点怨煞,够他们省下许多消解煞气的功夫了。” “好了,不要在意这些。”小姑娘挥袖摆手,“阿衍,你提人,我来审,咱们动作快一点。” 墨君漓怏怏不乐,闷声应是。
第402章 阿辞,你教我玄术吧 被慕惜辞那道鬼符幻阵吓过两遭后的死士们,果然是个个濒临崩溃。 基本是一被提到那冷铁凳上,便迫不及待地吐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偶尔有一两个嘴硬不愿开口的,几滴药灌下去,也就招了个利落。 能被培养成一流死士的都不是什么蠢人,他们被抓来了这么久都不曾丢掉小命,自然能猜透两分墨君漓等人的心中所想。 加之那鬼阵的威力实在太大,他们亦不想再平白见一次厉鬼。 生死当前,他们大多还能记得住那所谓的“家国大义”,可在这生不如死面前,什么大义大业,便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与方才那痛苦又难以挣扎的感觉相比,他们宁愿麻利吐出实情,早点得个痛快。 是以,两人没费多少功夫,就将刨除了白景真外的四十来个死士审|讯了完毕,所得出来的消息倒是与他们先前所想的相差无几。 除了九玄与虞朱这两个处在多国通衢之地的微末小国,表示自家君主乃是听信了“先生”所言之外,其余几国的消息,皆来源于寒泽与距聿川五十里处的小城随聿。 此事至此变得十分明了,他们接下来也毋需太过纠结,直接派人冲着随聿上下细查便是,寒泽境内大小之事自有陆丘全力处理,用不上他二人费心。 至于那位“先生”。 慕惜辞估摸着,多半便是那位执棋之人。 毕竟,九玄与虞朱的位置实在太过特殊,前者是四国通衢,后者则正正好好被夹在了乾平与扶离中间。 这样的国家通常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动了便极易招惹来灭顶之灾。 在乾平储君之位落定之前,墨书远他们还没那个兴致一举挑起劳什子混战乱世,仗打多了消耗国库,那委实是得不偿失。 是以,能有这个闲心,撺掇这两个国家也掺和进此趟浑水之中的,只能是那位巴不得早点天下大乱、他好趁机盗取大运的执棋之人。 如此,他们反倒是不着急了——左右眼下离着真正的大乱之时,尚还有些年头,那执棋者再是急迫,也不敢生出过大的事端,他们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就好。 “墨书远那狗玩意,倒是难得长了次脑子。”审完四十几名死士的小姑娘抬手按着自己发胀的眉心,如此折腾了半个晚上,她眉目间也不免攀上了几分疲惫。 “聿川是北部数一数二的大城,他若真将手下之人安插入聿川,但凡出点岔子,便易暴露,倒不如将之安排进离聿川仅五十里的随聿。” “地方小还天高皇帝远……怎么说都比聿川要好控制得多了。”慕惜辞垂眸冷笑,墨书远这次聪明的多少有些超乎了他们的意料。 “这法子也未必就是墨书远想出来的。”墨君漓弯眼笑笑,伸手替小姑娘按了按脑袋,“他们手里可还攥了不少谋士呢——那么多人,总该有一两个顶用的。” “也是。”慕大国师凉飕飕扯了唇角。 她竟忘了前生墨书远在登临大统之前也是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样子,手下搜罗来的能人异士还真不算少。 “那白景真呢?你准备什么时候处理。”小姑娘享受着少年亲手按摩的顶级待遇,舒舒服服地眯起了眼,“今晚一鼓作气策反了他,还是过两日再议。” “唔,他的话,过几天再说吧。”墨君漓不假思索,“我了解白景真的脾性,那小子是个有主意的,咱们想光凭着一张嘴便策反了他,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不如先把他留在听澜水榭,等他缓过乏来自己分析一下处境,咱们再‘不经意’在他面前露一些有力筹码,让他心中有些打算了,再说。” “再一个,阿宁他们快回京了,过两天我们还有的忙呢,估计也没什么功夫搭理他。” “嗯,那就让他先在那冷静一阵子好了。”慕惜辞认真点头,“反正今晚那鬼阵给他的刺激也不小,他且得缓上几天呢。” “说到鬼阵,阿辞。”少年应声垂了长睫,他低眸瞧见她累得发白的小脸,眼底浮现出点点的心疼之色,“以后,你来教我玄术吧。” “……你怎么突然想起学这个来了。”小姑娘闻言不禁一愣,继而忙不迭起了身。 她捧着他的脑袋上上下下看了数次,又抬指掐了他的脉搏、触了他的额顶。 在确认墨君漓既未着凉,也未发疯后,慕大国师茫然地眨了眼:“你这是……一下子想开了,不当皇帝,改出家当道士了?” “虽说玄门不大限制婚嫁……但你要不要再仔细考虑下?”慕惜辞满目迟疑——墨君漓乃是此代承运之人,他若出了家…… 那整个天下不得跟着他一齐出家? 小姑娘的思绪诡异地歪了又歪,墨君漓看见她这表情,不由噗嗤一声失了笑:“傻姑娘,我没准备出家当道士呀。” “我只是想着,若我学一些玄门易术,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也能帮上些什么忙。”少年说着放轻了声调,“至少可以让你别这么累。” 他只是看着小姑娘这两日接二连三的诵经掐诀,度煞起阵,有点心疼。 虽说他知道小国师不是金丝笼子里的娇柔莺雀,也不是只能依附在树木之上的菟丝子,但他同样也不希望她总是自己孤身撑着这些东西,那太苦了,也太累了。 “我记得你夸过我天赋极好,身上又携着不少功德……学起来会不会轻松一些?”墨君漓真诚发问,慕惜辞却被他盯得面上无端起了烧。 “那、那肯定会容易许多。”小姑娘结结巴巴,眼神闪躲,她没想到少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玄门修行一途上,天赋还是很重要的。” “不、不过,你的年纪大了点,先天气大约都散净了,上限不会太高,至多就是解斯年那个样子,或者比他强一些——这样,你还确定要学吗?” “解斯年的水平,”墨君漓沉吟,“足够帮你度煞布阵吗?” “那当然是够了,解斯年属于一流末的术士,”慕惜辞无意识蜷了蜷手指,“该会的他都会,也有自己的专长,比宿鸿那种半吊子强多了。” “这样就可以了。”少年笑眯眯地颔了首,低头吧唧亲了口小姑娘的眉心,“说定了,阿辞,你来教我玄术。” “那我回去后给你写个书单……你先照着单子把书看咯。”慕大国师颤着指头捂了额头,逃也似的跑出了地牢。 ——要命,这狗男人又坏她修行!
第403章 归京 七月十七,慕文敬父子携着一队轻骑,并上寒泽使臣的队伍,平安抵京。 墨景耀带着一干皇子朝臣,早早便候在了京城门口,静静等待着他们乾平北归的英雄。 皇城内的筵席已然设好,只待慕文敬等人入京之后卸下战铠,众人便可为其接风洗尘。 站在女眷堆里的墨绾烟时不时抻长了脖子、踮起脚尖,一双猫似的大眼恨不能将面前的阔野林木,尽数望穿。 “阿辞,你说他们这仗打了这么长时间,慕明远那狗东西会不会受伤呀?”小公主勉强按捺着性子,略略压低了嗓音,明艳娇俏小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之色。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万一那瘪|犊子断了手脚可怎么是好?”墨绾烟咬着嘴唇蜷了细指,“军中有过断手断脚的将军么?” “……殿下,你放心,北疆这仗不难打的,”慕惜辞咽咽口水,小声回应着小公主,“爹爹与二哥他们是一路大胜,即便受伤也都是些小伤,早就好利索啦。” 她倒是忘了,墨君漓手中攥着观风阁,阿姐手下有半队的“枭”,晋王世子那自有他通信的渠道…… 他们几个都能收得到前线最新鲜热乎战报,唯有这生在宫闱之内的小公主收不到。 她只能随着宫人们得知的消息走,连云璟帝手里的战报都未必能跟得上,自然不清楚前线的“大捷”究竟是哪一种大捷,也就不清楚二哥等人的具体情况。 “真的吗?”墨绾烟张大了眼,下意识拉紧了小姑娘缩在袖中的手。 慕大国师对这小妮子的询问向来毫无抗性,当场便乖乖缴械投了降:“真的,保真,殿下,你信我,等下二哥他们肯定原模原样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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