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小云迟,再这么蹲下去,我就要被无聊死了。”闲到长毛了的老皇帝杵着脑袋唉声叹气,一面拿余光不住地瞟向那正认真背着经书的小道童。 后者闻言,不情不愿地撂下膝上那本比砖头还要厚上三分的《云笈七签》,抬头定定看了眼榻上那快演不下去了的老顽童,慢吞吞开了口:“还早着呢,陛下。” “师娘临走的时候吩咐过玄霁,他说这场大戏,我们要唱到南安王府那帮人憋不住了‘狗急跳墙’才算完。” “虽然小童不是很懂南安王急了要跳哪一堵墙,”离云迟说着皱了皱自己好看的小眉头,一本正经地伸手搓了搓下巴,“但看现在的情况,估计还要等几天吧。” ——从前他就总听师父他们说那南安王是什么“狗玩意儿”,想来这“狗急跳墙”里的“狗”就是指南安王无疑了,但他确实想不大明白,这条“狗”急了会跳到哪里。 毕竟“墙”外遍地都是坑,师父他们跑之前早就把网子都设好了,他跳哪都是个透心凉。 害。 小道童无声叹息一口,想完一圈又低头重新啃起了那部大头书,云璟帝瞅着他那副专注又正经的样子心觉好笑,忍不住贱兮兮地凑过了一张老脸。 “小云迟,你在这勤勤恳恳地背啥呢?”墨景耀眨眨眼,经卷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晃得他脑壳发晕,离云迟闻声喉头哽了一瞬,继而故作镇定地翻过张书页:“没什么,只是在背师父走前留下的课业。” “喔,这么说你还挺爱学的。”老皇帝抬臂挠了挠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爱学。” “太傅留的课业,从来都是拖到最后才卡着点做完的,别的时间都拿来上房揭瓦了——有时候做不完还要挨两顿手心板,萧老严厉起来可不管你是不是天潢贵胄。” “其实,玄霁也没陛下您说得那么爱学。”小道童听罢喉头仿佛哽得更厉害了,“偶尔也会不想背书。” “但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做徒儿的又不想让师父失望。” “再加上……陛下,您知道上一个不好好听师父话的厉鬼是什么下场吗?”离云迟认真发问。 “噫~”云璟帝咧着嘴将头摇成了个拨浪鼓,“不知道。” “那只鬼,是去年冬月,师父带着玄霁出京办事时遇到的。”小道童单手托腮,慢声回忆,“当时师父见他身上煞气重,想商量着度尽他身上的煞气、送他魂归地府。” “结果那厉鬼不愿,非要守在那一片为非作歹,过‘逍遥自在’的山大王生活,非但不领师父的情,还出言不逊说要抢了师父的法器,师父一生气……” “然后?”墨景耀紧张兮兮地捏紧小道童衣角。 “然后他就被师父直接‘超度’了。”离云迟的面色惆怅万般,边说边伸手比划了两下,“就,那种‘超度’。” 坟头都给平了,当场削他丫个魂飞魄散是吧。 云璟帝骤然沉默——好,他悟了! “所以,陛下,您能懂玄霁为什么这么努力了吗?”小道童眼含热泪——他这是单纯的好学吗? 他这分明是为了生存呐! 虽说师父平日里对他很是温柔,他也确乎是很喜欢玄门的这些经书与术法,可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哪有不厌学的? 十天里他也有那么两天连书都不想翻,但他不敢,他没胆子。 他怕他师父一生气顺手就给他度了——他那天天被按着蹲墙角的师娘,就是他最好的前车之鉴。 “……可怜的崽儿,辛苦你了。”墨景耀打了个哆嗦,少顷抬手搓了搓小道童的发顶,刚才他仔细想了一下,倘若当年的萧老太傅跟如今的小阿辞一个模样,那他估计,他也不敢肆意妄为、不做功课。 ——玩都是一时的,但保住小命却是长久的,他又不是脑瓜里进了二两水的憨货,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不辛苦。”命苦。 不,命也不敢苦,这是他活……得应该的。 离云迟眼泪汪汪,低头又翻过一页经卷。 这种时间,唯有继续背书才能勉强勒住他脑袋里愈渐脱缰的思绪,否则想到他屋子里摆着的、比他还高的那摞经书,他怕他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还好那些不是都要背的,不然他真该哭了。 小道童抽抽鼻子,几息便已然静下了心神,云璟帝见状自是不敢再打扰他,由是顾自摸着肚子数帘幔上的流苏去了。 一老一少就这样在寝宫里闲待了许久,直到某一刻俞德庸抱着拂尘扣响了房门。 彼时墨景耀躺得累了,正在地上晃悠悠绕着圈子,他听见那屋外来人的声响,忙嗖地一下蹿上了床铺,继而倚着枕头作一副半死不活之状:“何事?” “陛下,南安王府的雅侧妃来了,说是代王爷来看望您的——还带了只食盒。”只身入内的老太监微一垂眼,“里头装着的东西,奴才已经请太医院的诸位大人们里里外外,细细查探过了。” “无毒,也没放什么于您龙体有损的玩意儿,但奴才瞧着侧妃那样子,老觉着不大舒服。” “她看着眼神闪烁,好似心里头有点发虚——”俞德庸小心放轻了声线,“陛下,您看,这人……您还要见吗?” “见,当然要见。”云璟帝应声挑眉,言讫转头与那合了经卷的小道童对视一眼,面上缓缓浮了笑,“朕都‘病’了这么多时日了,难得有小辈长心要来探望,自然是要见的。” “德庸,你去把人请进来罢。” “小云迟,你先到屏风后头坐会。” “喏。”看清了帝王瞳底笑意的俞德庸心下了然,遂颔首敛眸,转身出了帝王寝殿,离云迟则在起身时,悄悄塞给云璟帝一只寸高瓷瓶。 “此药可解世间百毒。”小道童抱着经书偷偷压低了声调,“陛下,您先吃一口。” “免得他们等下耍什么阴招。”
第920章 厌蠢了 待施雅提着食盒,跟在俞德庸身后踏入帝王寝殿之时,云璟帝早已放下了拔步床最外侧的那重纱帘、吞过药,安生躺在榻上装出了一派“重疾未愈”,时不时还要按着胸口,重重地咳上两声。 “咳……咳咳!”听到两人推门入内的声响,老皇帝当即掩着嘴巴咳了个昏天黑地,将将站定的施雅闻声不由微微一愣——瞧陛下这咳嗽的样子,他这也不像是不日便能安然痊愈、重回朝堂坐镇的模样啊。 王爷和陈侯他们,有必要这么这么心急吗? 身着华服的女人心下悄悄腹诽,面上却不敢露出丁点异常,她拎着那食盒,恭谨万般地朝着那躺在纱帐后的帝王行过一礼,开口时声线带着点令人不易察觉的抖。 “臣媳参见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哪有祝“病人”身体安康的,这难道不该是祝他早日康复吗? 瘫在那假嚎的墨景耀闻言沉默了一瞬,转眸瞥向施雅时,目光中禁不住夹杂了一线一言难尽。 ——他觉得这姑娘的脑袋好像不太聪明,并且很有可能是非常不聪明。 ——老五和陈安德他们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真不怕她傻了吧唧的全搞砸了吗? 云璟帝皱了皱面皮,少顷才装作刚回神之状,缓缓眨了眼:“原来是常阳(封号)来了啊,好孩子,快平身罢。” “太后前两日还同朕念叨过你,没想到你今日便进宫来了……德庸,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郡主拿把椅子。” “喏。”俞公公应声颔首,施雅则提着那只打从进屋起便没离过手的食盒,施施然谢恩起了身,软帘之后的帝王盯着那食盒微微深了眼瞳,而她却对此浑然不觉。 “陛下,王爷听闻您久病未愈,忧心万分,特命臣媳入宫前来探望于您,”落了座的施雅就手将那食盒置在身侧的小茶案上,面上的笑意局促而紧张,“不知陛下您近来身子可有转好?” “比从前好一些了,只是不时还有些乏力。”老皇帝瞪着眼睛随口说了句瞎话,继而佯作不经意地提了嘴墨书远,“不过,说到这探望……” “远儿他人呢?他今儿怎么光派你来,自己却不曾过来?” “王爷……王爷他自也是想亲自过来看一看您的,奈何自您病后,朝中公务繁忙,他近来实在忙得脱不开身,这才……”施雅闻言面色有着一瞬间的僵硬,下一息忙不迭假笑着打了声哈哈,“还望陛下莫要怪罪王爷才好。” 呵忒!他一个光有封号却没封地,连朝都不用日日上的闲散王爷,能有什么忙的? 怕不是光在那忙着逼宫造反了吧。 装什么大尾巴狼! 云璟帝闻此憋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瞳底飘着的那层嫌弃亦跟着愈来愈深。 他瞅着那坐在椅中不住抠着指头的女人,再说话时嗓音故意多出了一缕不明显、却能让人轻松觉察出来的失落:“这样。” “也是……如今他也已成家立业了,自然是有他的忙头。” “不来就不来罢,常阳,你且放心,朕不会因着这点小事,便怪罪于他的。” “那臣媳便先代王爷谢过陛下圣恩了。”施雅垂眼,她听出了帝王言辞间藏着的那点落寞,由是在二度谢恩时,心头不由自主地晃过些许愧疚与心虚。 为了抹除心中的这点不安,她连忙笑着打开了那只食盒,木盒开启的刹那异香扑鼻,云璟帝嗅到那股香得有些不大正常的味道,偷摸憋了憋气。 “对了,陛下,久病之人,气血最易亏欠,臣媳此番入宫觐见之前,特意请了京中名医开了张方子,为您亲手熬制了这碗滋补药膳。” “——臣媳不常下厨,手艺自是比不得宫中御厨,但心意难得,还望陛下能看在臣媳这一片孝心的份儿上,赏脸尝上一尝。”施雅道,话毕似献宝一般,小心捧出了盒内的那碗药膳。 “嗯,你这孩子有心了。”“气虚体弱”的墨景耀听罢点了点头,“放那罢,朕这会没什么胃口,等下再吃。” “可是……”听见“等下”二字的施雅面色一白,音调微僵,“陛下,这药膳要热热的才最好入口。” “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家伙,这话术,她这话说得不都快成了司马昭之心了嘛! 云璟帝闻声一时说不出话。 他是真觉得施雅脑子不够用,有点蠢。 他估计今天要是慕诗嫣过来,这事儿办的都得比她漂亮。 “……也是。”墨景耀满目复杂的望了施雅一眼,随即怅然万般地唤来俞德庸,“德庸,把那药膳端来罢,朕趁热先吃两口。” “喏。”老内监抱着拂尘低声应是,他正欲动身去取那药膳,施雅却猛地起身拦住了他的动作:“等等!” ——她得亲眼看到云璟帝吃了那药膳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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