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夫人听到武安侯夫人被判处死刑时就愣住了,麻木地跟着离开京兆府大堂,坐上回府的马车。 “大嫂!”杨二夫人面目狰狞地使劲晃着她,“你之前知道暗夜军的事吗?” 杨大夫人僵硬地张了张嘴:“什么,暗夜军?” “再快一些!”杨二夫人一把松开她,颤抖着拍打着车帘催促车夫,她要回去问清楚,为什么公公从未提过武安侯府与暗夜军有关! 若是知道继承武安侯爵位背后还有暗夜军,她当初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更不用说让儿子受武安侯夫人的差遣。 到达杨府后,当杨大公子焦急地问起两个弟弟时,杨大夫人仍旧觉得浑浑噩噩,嘶哑着喃喃道:“他们死了,死在暗夜军的手里。” 杨大公子脸色剧变,被杨二夫人发现端倪,立刻扯住他的衣襟:“杨泰和,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杨大公子慌张地挥开杨二夫人的手,匆匆朝前院书房跑去。 “好,好啊,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们母子。”杨二夫人突然崩溃地掀翻了桌案,将所有花瓶玉器都砸了干净,最后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杨府的崩溃却没有止于杨二公子和杨三公子的死。很快,京兆府派人来查杨家屯豢养私兵之事。 杨老夫人一听私兵二字,就直接晕了过去。 而杨府的当家人,太常寺丞杨大人则已经在御书房外跪了两个时辰,他一动不敢动,脸色苍白如纸。 洪熙帝打量着坐在轮椅上白发苍苍的武安侯老夫人,上次在太后六十寿辰见时还很硬朗,如今却像老了二十岁。 “虎符是如何丢的?”洪熙帝怀疑过武安侯,直到他被五石散侵蚀入骨,放浪形骸地沉溺于后宅美妾。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暗夜军统帅。 可如今,武安侯府老夫人,却主动找上门,说出了暗夜军世代传承的秘密。 老夫人知道洪熙帝仍有疑虑,坦言道:“禀陛下,我儿那日吸食五石散过量,神志不清时带着虎符去了别苑。偶遇杨氏女,就将虎符作为定情信物送了。” 洪熙帝眼神闪过异色,手指摩挲着玉扳指:“竟然是这样。” “老身愧对萧家列祖列宗,将儿子养成了废人,还受人威胁将那样的毒妇迎娶进门。”老夫人露出痛苦愧疚之色,“险些害死了唯一的孙子。” “暗夜军已经不适合再由萧家统帅,请陛下收回虎符。” 洪熙帝深思片刻,出声宽慰:“老夫人已经尽力,无需自责。”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虎符,而是改变太祖皇帝对继位者制定的监察制度。 哪怕贵为天子,洪熙帝行事也要遵循祖训。否则就会有杀不完的文官御史跳出来借题发挥。 而如今暗夜军主动从暗转明,就是一个契机。
第81章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萧家满门忠烈,恪守己任,”洪熙帝温和地勉励道,“是最适合的暗夜军统帅。” 老夫人仍是推拒:“自老侯爷那一代起萧家子嗣单薄,能力平平,暗夜军传承至今已远不如从前,空有往日荣光。实际上只是游离在朝堂外的散兵游勇罢了。” “如今我儿时日无多,孙子又尚且年幼,更是无力维持。老身厚颜请陛下将暗夜军收为己用,也算我们萧家善始善终。” “萧家还有老夫人在,怎能轻言放弃祖训。”洪熙帝翻看着呈上来的暗夜军名簿,推测老夫人的话里有几分真。 “若是担心精力不济,朕可派人协助。直到世子年满十六后,顺利接手暗夜军。” 武安侯老夫人面露挣扎之色,似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许久后才哑着声音谢恩:“老身多谢皇上信任,萧家必不负所托。”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洪熙帝想要暗夜军,萧向安就是安全的。 “让杨良翰滚进来。”洪熙帝等老夫人退下后,眼神变得锐利深沉,萧家这一招以退为进。哪怕半真半假,他也无法拒绝收用萧家军的诱惑。 “皇上,微臣罪该万死,不该因一时贪念隐瞒不报!”太常寺丞杨大人一进御书房就双手奉上虎符,满脸惶恐地请罪。 “你可知暗夜军身在何地?人数几何?”洪熙帝 杨大人不知道武安侯老夫人说了多少,再不敢有丝毫隐瞒:“暗夜军在武安侯府内、京城内有百人,另三百人在江南道、河北道、陇右道,剩余有千人在岭南道。” 比起身为武安侯夫人却没有掌家权的女儿,杨大人知道的更多一些,人可以藏住,但养军的费用是藏不住的。 杨大人自己也在京郊养着几十人,从侯府十几年来的各项支出中,还是探查出了一些大概的信息。 “就这些?”洪熙帝不满地将虎符往桌上一拍,声音冰冷,“朕要知道的是暗夜军是如何训练和联系的,还有清君侧的行动信号。” “启禀皇上,微臣从未接触过武安侯以外的暗夜军,还不知道这些啊!”杨大人背脊已经湿透,“只要一点时间,微臣一定能从武安侯那里问出来。” “武安侯戒心极高,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借助五石散让他卸下防备。” “恳请陛下,再给微臣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说完,杨大人重重磕头匍匐在地,等待着一线生机。 良久,洪熙帝不辨喜怒的声音响起:“袁符,去钦天监取药来。一月内,朕要知道暗夜军的一切。” “谢陛下恩典!” 杨大人总算为自己争取来一个月的转圜余地,感激涕零的谢主隆恩。 而他想要攻克的武安侯,却已经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了。 常年吸食五石散让武安侯萧茂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上一轮,穿着轻裘缓带,颇有魏晋名士的风范。 白皙的面庞上眼神迷离,颧骨处有着醉酒般的殷红,身形消瘦不似武将,声音暗哑却带着坦然:“老夫人,是我对不起萧家。” 老夫人神色哀痛,看向穆歆又问了一遍:“穆四小姐,我儿体内的寒毒真的无药可解吗?” 刚回穆府跟穆祁麟、卫竹西等人报完平安,穆歆又在众人微妙的眼神中送萧向安回武安侯府,顺便看一下能把虎符搞丢的替身侯爷。 “侯爷应该是一直在用五石散压制寒毒,这是如今寒毒入心肺,五石散之毒又扩散至四肢百骸,已是药石罔效。” 穆歆余光扫到紧张的萧向安:“世子服用时间短,只要以后不再碰,就不会有事。” 那点毒早给解完了,至于心瘾,穆歆还没从萧向安身上看出来,她对这种成瘾性的毒也不是很了解。 或许是因为武安侯府夫人一直将五石散当作蜜饯诱哄,不敢让萧向安多吃。否则药性散发不出去很容易被他人察觉。 “父亲,你是不是很难受?”萧向安大着胆子握住了武安侯的手,他在很小的时候,也曾从武安侯身上获得过慈爱和温情。 武安侯自从老夫人告知暗夜军要走到人前开始,就一直在道歉,此时看到与记忆中那人有五六分相似的小脸,更加歉疚:“抱歉,为父失职,没能让安儿好好长大。” 刚把小小一团的萧向安抱回来时,武安侯也想过做一个好父亲,只是五石散不断侵蚀着神志,回过神已经要死别。 老夫人抬起枯瘦的手,替武安侯轻轻整理了凌乱的衣襟,她知道五石散上瘾的人最经不得皮肤摩擦:“一直以来,辛苦了。” 萧茂德是老侯爷在雪灾之年捡回来的孤儿,原本是打算培养成暗卫,同时接管暗夜军潜伏在京城的监察首领之职。 但那时还是太子的洪熙帝,就已经表现出将所有权力握于手中的野心,又是那般心机深沉,步步为营。 老侯爷察觉到了危机,这位天赋过人的太子,若有朝一日登基为帝,绝不会允许有清君侧之责的暗夜军继续存在。 为了暗夜军的传承和保护萧家最后的血脉,老侯爷才将萧茂德培养为明面上的世子,让真正的儿子以暗卫的身份长大。 老夫人曾经怨恨过老侯爷狠心,也不喜欢这个资质却享尽荣华富贵的萧茂德不冷不热,直到他身中寒毒,才转变了心态。 等到老侯爷去世,亲生儿子不知所踪,老夫人将一腔无处安放的温情移到了武安侯身上,哪怕他酿成大错也只能周旋遮掩。 “母亲,我想去看望杨氏。”武安侯眼睛闪过水光,他原本可能会冻死在野外。如今痛快活了三十多年,已经知足了。 老夫人颔首,最后确认一件事:“杨氏之女可是你的孩子?” “身中寒毒之人,不可能有子嗣。”武安侯语气平淡,并未觉得屈辱,他与杨氏,本就是互相利用。 杨氏想要武安侯夫人之位,而他虽是被算计,却也正好缺一个在外行走的妻子。 “穆四小姐,”武安侯撑起身体对着穆歆行了一礼,“还未感谢你救下安儿,替他解毒。” 穆歆正感慨萧家人为忠于对太祖皇帝的承诺,委实过得辛苦,对坚守信念之人,她一直心存敬意。 听到武安侯的话,穆歆不甚在意地给他输了点异能缓解疼痛:“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 老夫人却正色道:“穆四小姐,萧家欠你一个大恩,来日必将报答。” 萧向安则脸蛋红扑扑地说:“穆姐姐,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小世子,你我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穆歆立刻跳了起来,“此事绝不能再提,不然姐姐不理你了。” 她可以不是好人,但起码得是个人。
第82章 回穆府清理门户 萧向安委屈的扁扁嘴:“好的姐姐,我长大以后再说。” “好弟弟,等你长大姐姐都有七八个孩子了。”穆歆不是真正的十二岁,眼前这个精致如玉的男孩可是货真价实的七岁,她可不能祸害大周朝的幼苗。 二人的互动让武安侯都忍不住浮现笑意:“安儿已经七岁了,以后可要注意男女大防,不能影响穆四小姐的闺誉。” 老夫人沉重的心情微松,带着暖意看向穆歆:“穆四小姐不必有压力,顺其自然即可。” 穆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老夫人放心,我没压力。” 萧向安想到萧家人的定情信物,仰头问道:“祖母,那虎符会还给我们吗?” “会,”老夫人想到今日洪熙帝的话,神色凝重,“安儿,你以后就不再是个孩子了,而是萧家的当家人。” “是,祖母。”萧向安正色应下,他早就不是天真无知的孩子了。 “穆四小姐,老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你可以考虑后再回答。”老夫人取出一枚令牌,放到穆歆的面前。 穆歆接过细细打量上面的字:“这是?” 老夫人眼神带着怀念:“萧家能屹立至今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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