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唇,不过咫尺之距。 他低下来头,眸眼深若明潭,目光闪烁着细碎星芒,凝视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美眸,视线里裹藏着暗欲,是男人见到爱慕之人最原始且难以自持的欲,占有欲、爱欲、情欲、贪欲…… 喉结滚动时,他一次次将欲望压下去,却如弹簧一样,压的越厉害就失控的厉害,如泥石流山洪暴发,欲望以摧拉枯朽之势战胜了理智。 萧沉韫指腹轻柔地细细摩挲她泛红的眉梢,低下头,挨近那一抹水润浅粉的唇。 他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心在如此疯狂且节奏错乱的急跳着。 有点眩晕,像失重一样,踩进了棉花云朵里。 苏南枝被越来越近的他,撩拨的脖子发僵却一动不敢动,脚趾紧张抓地,想要大口大口喘气,却克制地吐息如兰那样,深吸再深吸再缓缓呼气。 脸颊相挨时,光晕从窗棂处透进来,浸润他的侧脸,苏南枝小鹿乱撞地看了眼他英挺鼻尖,局促不安低下头,萧沉韫的唇便错开了,如枝叶拂面那样,吻到了她通红的耳朵尖尖。 “叩叩叩——”门外响起急促敲门声。 余晔看着一直紧闭的屋内没传来声响,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试探道:“王爷,暗线急报,太傅找您有要事相商。” 一道说话声,瞬间拉回二人的理智。 萧沉韫冷静过后瞬间自觉失态,喉咙像卡了石头:“对不、对不住。” 苏南枝细若蚊叮地道了句:“无事……” “我、我先走一步,太傅寻我有要事相商……”萧沉韫推开门,步伐混乱地坐进马车,正襟危坐着,紧闭双眼。 神出鬼没的洛云崖跑来当车夫,摇摇头,喊住余晔:“余老弟,要不你换份差事吧?” “什么意思?”余晔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洛云崖驱马,凑在余晔耳前窃窃私语:“你猜猜屋子里为啥一直没动静?” “难道在不说话,干瞪眼?” “你是不是傻?”洛云崖翻他一大白眼,“你脑瓜里装的不会石头吧?” “你他娘的脑袋里才装石头。”余晔骂出声。 “难怪你二十六了,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 “草!你牛逼你厉害你大神医,你不也没娶到媳妇?!” 二人一路骂骂咧咧。 萧沉韫沉默许久,忽然道:“余晔,要不你换份差事吧?” “噗。”洛云崖喷出了嘴里嚼着的牛肉脯。 余晔丧着脸,连忙掀帘进马车:“王爷为啥呀?属下又没做错事。” 萧沉韫没说话。 洛云崖噗嗤一声,大笑出声。 一个不解风情的下属,跟着一个千年不开花的老铁树,娶媳妇之路可谓漫漫又慢慢。 “王员外家的独女很中意你,改天本王给你做个媒,聘礼本王帮你出。”萧沉韫理了理衣襟,平静地喝了盏茶,“对了,她年芳三十五,身高八尺,孔武有力,听闻曾揍死过一头不听话的家牛。” 洛云崖假装自己是个聋子,噤了声,没敢接话。 萧沉韫回到王府,走进主院时,孙太傅已经等待多时。 “老师久等了。”萧沉韫举止周正地作揖,“出去办了点急事。” 孙太傅鬓染白霜,已近耄耋之年,坐在椅子上杵着拐杖,被下人小心扶起身,一双眼睿智而不失和蔼,亲切地笑着道:“王爷去忙什么事情了?” “一些政事。”萧沉韫陪在孙太傅身侧,扶着他往书房去议事。 孙太傅抚着白胡子,又道:“哦?什么政事能被王爷成为急事?不如说与老臣听听。” 面对孙太傅不经意的追问。 萧沉韫刚要编出一套说辞,孙太傅跨进书房门槛,慈祥笑笑:“听闻摄政王与南枝郡主走的很近,是去见她了吧?不然王爷身上怎么有股栀子香?” 沉默了一息,萧沉韫才道:“是。” 孙太傅是先帝生前一手提拔的忠臣心腹,三朝元老,曾受先帝旨意,自萧沉韫两岁起,就亲自教导他课业十六年,于萧沉韫而言,不仅是老师,更是长辈。 萧沉韫幼年时,受了孙太傅不少庇佑,也是孙太傅最得意的门生。 书房的门被余晔合上,随后给二人沏茶。 孙太傅动作缓慢地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汤的热雾,像把萧沉韫看穿那样:“可老臣好像记得,南枝郡主是万家未过门的妻子。” “有的关系,点到即止,才不至于方寸大乱。” 孙太傅叹了口气,一双饱经世故的眼睛看事精准且毒辣,吃着绵软的杏仁酪,像与萧沉韫闲聊家事那般随意:“先帝驾崩前最惦记你的婚事,反复叮嘱老臣为你把关。先帝与老臣,对王爷各方面都放心,唯独这婚事……” “老臣从前也劝过王爷早日成婚,旁人这般年纪,孩子都能背三字经了,王爷却连成婚对象都没能寻觅一个。那南枝郡主与王爷从家世上来说,并非良配,可若实在两情相悦,也未尝不可。问题是,她如今已被陛下赐婚给了万家。” “学生知道。”萧沉韫站在孙太傅面前,恭敬地听他讲话,又替他续了一杯热茶。 孙太傅笑了一声,接过茶水:“原来王爷知道啊,老臣还以为王爷不知道呢。” 萧沉韫被孙太傅语气阴阳地讽刺了一句,心里默叹口气。 孙太傅见他不说话,又道:“老臣身体日渐愈下,恐怕没有几年时间。陛下对王爷并不友善,若王爷出了什么差错,老城死后无颜面对先帝。” “希望王爷,明哲自保,斩断虚妄。” 萧沉韫再次沉默。 孙太傅杵着拐杖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忽然紧蹙眉头:“王爷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王爷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良久以后,寂静无声的屋中,萧沉韫说了一句话; “学生心悦她。”
第一百六十五章 水牢故人重逢 孙太傅了解萧沉韫的性子,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正因为了解他的性子,才知道萧沉韫说出这句话代表了什么。 从小,萧沉韫做事就很执着认真,一支小狼毫毛笔,可以用到笔杆掉漆也不扔,说要锻打那柄沧月剑,就硬是三个月都不出门半步,直到锻造完成。 喜欢一件东西,就会一直喜欢,若爱上一个人,搞不好就是一生。 这回换孙太傅沉默了,半晌后才道:“五年前,你流落荒岛偶遇一女子,对人家一见钟情,后来一别生宽,再也没见过第二面,你就让暗卫满世界地找她。萍水相逢的女子,你一喜欢就是三年。” 大概痴情这事,会家族传承吧。 先帝勤恳爱民,三十七岁那年遇见萧沉韫生母,便一发不可收拾,险些解散后宫,若不是群臣极力阻拦,后宫就改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娶妃制度了。后来总有大臣弹劾太妃魅君祸国,先帝知道后,不仅继续专宠萧沉韫生母,而且谁弹劾就罢免谁,再也没人说太妃半句不是。 “苏南枝即将嫁给万世子为妻,王爷就忘了她吧。”孙太傅也不知道怎么劝。 “忘不了。”萧沉韫喉咙发紧,垂着眸子,“在嵩阳南巡时,本王试过忘记,也试过阻止这段感情,但都忘不了。” “两情相悦才叫感情,如果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这叫暗恋、叫单相思。”鉴于萧沉韫曾经对一女子单相思三年,所以孙太傅很毒舌,一针见血地问,“那苏南枝喜欢王爷吗?” “我不知道……”萧沉韫如实回答。 “你不知道,那就是不喜欢你。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如果她从来没主动过,那就是不喜欢你。”孙太傅抚着白胡子,面色沧桑像是陷入回忆,怅然地劝道,“先帝感情挺顺畅的,怎么到了王爷这里,就那么坎坷。” 萧沉韫听着老师的一再打击,不想说话,转移话题道:“老师找本王,可有何事?” 孙太傅这才面色凝重道:“宫中秘传,陛下近日频繁咳血,像是不大好了,也就这两年。” 听闻此事,萧沉韫并不诧异,当今圣上表面仁义清正,实则色令智昏,自智贤皇后薨逝,便常年在后宫夜夜笙歌。 近几年,还越来越荒唐了。 不仅娶了智贤皇后胞妹左如月做继后,还纳了智贤皇后堂妹、表妹、远方侄女为妃嫔,近年来还秘密命穆常之寻找与智贤皇后长相相似的女子,圈养在行宫内醉生梦死,身体不好,属实正常。 “王爷想推哪位皇子上位?”孙太傅问道。 “七王。” 孙太傅堪堪点头道:“七万生母雅贵妃,有镇国侯为主的多数武官为靠山,行事光明磊落、慈善悲悯,但缺乏一点狠劲,帝王过分仁慈不是好事。” 萧沉韫提议九王是因为,苏南枝曾说过,她想嫁去万家,与七王雅贵妃为伍,对付太子和萧瑜。 所以,他才选了七王。 冷风倒灌进屋内,吹得孙太傅连连咳嗽:“咳、咳咳。” 每咳一下,都仿佛上气不接下气那样,肺腑火辣辣的疼,孙太傅连喝好几口热茶才缓过来,忧虑道:“无论如何,王爷都不可给陛下抓住把柄,再怎么样,都要熬过他登极乐后再从长计议。” 太傅指的是,苏南枝一事。 既是陛下赐婚,萧沉韫就不能抗旨不遵、抢夺臣妻。 萧沉韫闭上眼,艰难地,沉沉地点了个头。 孙太傅稍微放心了些,和蔼笑笑:“希望老臣能熬走陛下,再多活几年,能助王爷得偿所愿。” 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普遍之下,也唯有孙太傅敢在摄政王书房里讲出。 毕竟先帝崩逝那年,孙太傅想的是推萧沉韫登基称帝,奈何萧沉韫无上位之心,所以,孙太傅很不喜如今的萧睦。 在他眼里,无论七王还是萧睦、任何一个亲王,都不如萧沉韫适合,那把龙椅。 “老臣告退。”孙太傅步履缓慢,被余晔扶出了书房。 待孙太傅离开后,萧沉韫坐在书房中,提笔蘸墨,展开白纸,不自禁地画出了苏南枝面容。 他紧闭房门,独自一人坐在屋中,窗外落日月升,等到夜幕四合也并未点灯,只是借着一束月光,一笔一划细细勾勒女子容貌。 太傅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回想从前,他总是莫名没缘由地去找苏南枝。 从嵩阳到死水县、再到回京后,大多数时间都是他主动找她。 记忆里,苏南枝很少主动来找他,来找他都是有所求,而并非像他这样,只是想见他才来找他。 所以,苏南枝对他有喜欢吗?哪怕一点点喜欢…… 萧沉韫心情忐忑,笔尖不慎在画像上拉出好长一条墨线,他连忙拿手去擦,这一擦,手心都是墨汁。 他剑眉紧蹙,有些烦躁不安、又有些局促不安,他活了二十多年,鲜少出现不安的情绪,这让他有些无从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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