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之的话没错,晏陵在朝中许久,无论是他手中掌握的权柄,还是他在学生里的名望,其实都足够了。 他跟寻常的勋贵世家还不同,晏陵当年可是科举入仕的,其文章直到如今还在被人传颂。 另有他在朝中多年,可并非是毫无根基。 他有大才,还有这个能力,比起王进之、吕阁老这般德高望重的重臣,还多了些杀伐果断。 认真说起来,确实是没有比他还要更适合的人。 只晏陵这人冷心冷情,待人冷漠非常,极为不好接近,他若真的掌了这份权,这朝中的局势,尚且还不知道该如何的变动。 旁的不说,光就眼下朝中最为炙手可热的两个王爷,便不知该如何是想了。 景康王眼眸阴沉,眸光落在了晏陵的身上。 他身侧的萧缙,眼神则是落在了温月声和晏陵的身上。 绕了一圈,这件事情竟是直接落到了晏陵的身上。 自上次比武之后,萧缙已是清楚,温月声已经对他不再留有任何的情分,但好在,她的身边亦是也没有旁人。 但如今看着,她跟这位冷心冷情的晏大人,倒是仿佛统一了阵营一般。 萧缙思及此,面上的神色沉了下来。 可不管他们怎么想,上首的皇帝已经是开了口。 “传朕旨令,即日起,命晏陵兼任二职,另为正二品监察御史,掌朕亲令,可斩百官!” 殿内许多人心思涌动。 此前的御史大夫,还只是正三品。 晏陵此前虽说手掌实权,但也只是四品吏部侍郎。 今日摇身一变,直接得了个正二品监察御史的官职。 这般晋升速度,便是放在了以往,也是格外少见的。 当然了,如今大徽的情况如此,特殊情况下当特殊对待。 可便是如此,也足以令得无数人艳羡不已了。 而今日颁布的圣旨,还不只这么一道。 “春闱在即,任命内阁大学士王进之为春闱主考官,三军统领思宁郡主为监察。”皇帝端坐在了上首,冷声道: “务必保证此番春闱正常进行!” 这道旨意一出,所影响到了的,就不只是朝上了,更是许多的举子。 王进之本就是当代名儒,无论从何等方面,都足以担得上这个春闱主考官的称号,又加上思宁郡主…… “谁不知道思宁郡主手中,从不留下任何的贪官污吏?” 几经变动后,终是给出了一个令得所有举子和百姓都格外满意的结果。 这个结果,绝大部分的人都格外的满意,若要说谁不满意,那大概就是王进之了。 离宫时他还有些愤愤不平。 “郡主此举,不就是欺负老夫是个老实人吗?”他话刚说出口,忙不迭四下看了下,确认温月声和她那些黑漆漆的将士都离宫了,才道:“她若是想要让我举荐晏大人,直说便是。” “今日非说什么老夫杀伐果断,手腕了得。”王进之没好气地道:“差点没给老夫吓出病来!” 吕阁老:“直说你就能同意?” 王进之:…… 那倒是未必。 他们二人虽是好友,可性格却是截然不同的。 王进之惜才,但其实更加守旧,很多时候想要做出改变,反倒不如吕阁老来得快。 他虽说极为喜欢温月声的文章,可若是温月声直接找上了他,要笼络他的话,他反倒会不喜。 并且他能够在朝中这么久,到得如今已是三朝元老。 就不可能会轻而易举地站在谁那边。 虽说吕阁老的想法也会有影响到他,但如果要他真正做出改变,也并不容易。 王进之自己也清楚,他是个老顽固,迂腐不化。 但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人这么整他。 “那不就得了。”吕阁老没好气地挥挥手:“得了便宜还在这卖乖,你会不知道郡主推你出来,本就是为了让你做春闱主考官?” 王进之轻咳:“那倒也不是完全不知。” 事情走到后面,温月声亲自出面拒绝时,他就大概明白了。 就跟她的文章一样,这位郡主,本身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 王进之心中感慨,他看了眼吕阁老,忽而轻声问道:“说到这里,我倒有一事好奇。” “你我二人便罢了,左不过半截身子都跨入棺材的老东西,又为郡主才华所吸纳。” “晏陵是何时归入郡主麾下的?”王进之不知想到了什么,微顿后道:“当年他科举入仕,我一时间惊为天人,还曾想要将我家孙女儿嫁给他。” “你却说晏陵此人冷心冷情,待任何人都不入心,是奇才,却也非良配。” “你识人无数,我对你的判断自是不会有任何质疑,那如今?”王进之微顿片刻:“若按照你的说法,可莫要为郡主养了头狼在身侧才是。” 吕阁老忍不住扫了他一眼,这人昨日还一口一句郡主到底是个女子,今日不过一个早朝,便开始郡主前郡主后了。 他都如此了,他还操心晏陵忠诚与否? “世间之事,都讲究个缘法。”吕阁老微顿后道:“恰是冷心冷情,自我克制到了极点的人,一遭转变起来,才会更加难以控制。” “且放心吧,就算是你真杀鸡了,晏陵也不会背信于郡主。” 晏陵升任监察御史之后,做事堪称不留情面。 刚一上任,便大刀阔斧处理了几个官员,这些人俱都是跟马逾父子有关的,或者是为官不正之人。 且落在他手中的,不光是丢了性命,其盘踞在了朝中、京城的势力和党羽,也会被连根拔除。 这般两次之后,整个朝堂都安生了不少。 一直到除夕当日,都未有事情再发生。 而在这当中,倒是发生了一件许多人都没想到的趣事。 皇帝的几个儿子中,如今只有永安王没有成婚。 而他的婚事几经变革,迟迟都没有定下,已经成了王爷中成婚最晚的。 开年之后,他又将要再长一岁,这婚事无论如何都再耽搁不得。 是以进入年关之后,皇后宫中一直都很是热闹。 三天两头设宴,所为的皆是给萧缙相看王妃。 这永安王妃的位置,在温月声退亲了之后,原本大家都默认了会是温家那位二小姐。 毕竟萧缙对她也算得上情深义重了。 温玉若为了这门亲事,也付出了诸多。 萧缙和温月声比武后,从受伤到了痊愈,都是她一个人在照顾。 年节皇后事忙,亦是她陪伴在了皇后身边,替皇后分忧。 可偏偏就在将要定下来之前,出了她母亲放印子钱的事。 这事瞧着是不算多大,可影响到的不光是温寻的官声,还有温玉若的亲事。 等到除夕夜之前,永安王妃终究是定了下来。 可那王妃的位置,却是与温玉若失之交臂。 皇后降下懿旨,为永安王萧缙和镇国公之女魏兰芷赐下婚约。 而闹了这么久,甚至还曾戴过凤头钗的温玉若,却只得了个侧妃之位。 旨意落下当日,满京热议。 都说是那陈氏糊涂,眼皮子太浅,害了自己的女儿。 也有人说,温家上下当初放任着温玉若抢夺郡主婚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会有今日。 抢人婚事者,不也会被他人抢? 温玉若和魏兰芷之间,谁人更得萧缙的喜欢,他们是不得而知。 但只要是涉足朝堂的人,都清楚眼下这般,都是为了争储在做准备,皇后要将萧缙和镇国公府的关系拉得更近。 倒也不愿意放弃短时间内官声被毁的温寻。 温玉若的婚事,只不过是皇室拉拢阵营的一枚筹码罢了。 此事,温寻也跟温玉若说清楚了。 眼下朝局,非二即四,他们家已然偏向了永安王府,就断然没有跳船离开的可能性。 只是如今陈氏犯了错,皇家顾及颜面。 但日后若是萧缙登基,温玉若所得的,至少也是贵妃之位。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温玉若到底还是不甘心。 就连除夕宫宴当日,都不愿意露面。 只是她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作为温家的女儿,她可以有情绪,但是作为日后的永安王侧妃却是不行。 她刚推说了身体不适,皇后便派下了两个嬷嬷来照顾她。 说是让她明日‘务必’进宫赴宴。 温玉若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在清晨一早里,爬起来梳妆,盛装赶往了宫中。 除夕宫宴,底下的臣子及命妇都会入宫赴宴。 温玉若穿着一身临时赶制出来,不合身的永安王侧妃礼服,头顶着沉重的头饰,听着周围来往的人,一口一个侧妃,强颜欢笑。 而在她身侧,一身大红色礼服的魏兰芷,尤其地扎眼。 温玉若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黯淡的水红色,心神俱是恍惚了瞬。 恰在这时,她听到了外面一阵喧哗。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咚咚咚,敲击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不只是温玉若,这边所有的人俱是抬眼望了去。 外边有宫人高声道:“思宁郡主到——” 声音尖锐刺耳。 温玉若回过了神来,眼眸微动,而这一眼,却看到了周遭许多人皆是绷紧了神色。 她这位郡主姐姐出现,却让这些官员这般紧张,当真荒谬。 温玉若刚这么想着,骤然看见宫殿大门被人从两边拉开。 外面刺眼的阳光,落在了她的眼睛上,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眼中酸涩,正欲转开头时,见得温月声缓步入殿。 除夕宫宴,温月声却只着一身简单的赤金衣袍,手持墨玉佛珠。 她打扮简单随意,然身后跟着的,却是如章玉麟这般身高若小山一般的威武的将士。 那些在温玉若眼里凶猛非常的将士,井然有序地跟在她身后。 待她一入殿,周遭反应过来的人均是道: “见过郡主。” 声音高亢轩昂,直入云霄。 温月声就在这整齐的声音里,径直越过了温玉若,到宫宴最前方,景康王、永安王二人位置的对面坐下。 温玉若眼神恍惚,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抬眼看了下,她的位置在女眷之中,将永远屈居于魏兰芷之后。 而从她的位置抬首往温月声那边看,她们中间,已经仿佛隔着巨大的天堑了。 她一时有些恍惚。 还记得去年的除夕宴,她伴在了萧缙身侧,温月声一个人坐在了末尾,无人问津。 仅仅只是一年时间,如何就会发生了这般天翻地覆的改变? 最受宠的人,一直不都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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