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烛光晃动了下,殿门响动的时候,时安还以为是牧迟青来了。 门外响起的是春蝉提醒的声音,隔着门扉,有些模糊:“姑娘,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片刻后,烛光熄了几盏,殿内暗了下来,月华从窗缝中探入,美人榻旁的小几上还摆着没有放回去的书册。 一夜好眠无梦。 清晨的日光还未完全升起,时安便醒了,她起身愣了一会儿,没有再次睡下的欲望,便慢吞吞地去梳洗打理了。 从净室出来后,给自己倒了半杯温水。 时安也不知春蝉是什么时候进来换的,但无论她什么时候醒来,壶中的茶都是温烫的。 现在还没有到早膳的时间,她也不觉得饿,便没有唤春蝉进来,喝水时,余光瞥过桌案,上面似乎摆着什么东西,昨晚她没有用桌案,不记得之前有没有了。 端着杯子朝桌旁走去,还未走近,便看到上面的字。 时安身形顿了一下,那是本红色的折本一样的东西,上面用墨笔写着两个字——婚书。 她认得牧迟青的字迹,是他亲手写的,所以他半夜来过是吗? 这一瞬间,时安觉得殿内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几乎算得上落针可闻,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等一等…… 安静? 时安猛然回头,朝身后看去,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地砖。 原本一直系在她脚裸上的银链不知何时被取了下来,不知去向,床柱上,只剩一个孤零零的圆环,像是从来没扣过东西。 时安眨了下眼睛,有些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她踢了踢裙边,银链与地砖相碰的声音并未响起,殿内依旧安静。 真的被取下了。 作者有话说: 僵尸咬了一口牧迟青的脑子,赶快吐掉:“呸,恋爱脑!”
第80章 ◎冰窖◎ 时安于震惊中回神, 直到用完早膳还有些恍惚。 银链就这么被取下来了?牧迟青也太好哄了些吧,她只是主动亲了一下而已,便悄悄妥协了么。 她眨了眨眼睛, 想象牧迟青昨天半夜过来给她解开银链的画面,唇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一整个上午, 时安都是窗前的美人榻上看书,和昨日不同, 今天书上的内容大约十分精彩, 所以她看得过于投入,连姿势都没怎么换。 下午时,春蝉叩了叩殿门进来,垂眸请示:“和园的梅花移了几株过来,姑娘要去院中看看么?” 时安翻书的手指顿了顿, 她合上书, 朝窗外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梅花,大约是在院子的另一面。 春蝉来问她, 大约是牧迟青授意的, 时安浅笑了下, 问道:“今日才移过来的么?” 春蝉答道:“回姑娘,是昨夜移来的。” 时安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她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听到, 沉吟了片刻,无意为难对方, 轻轻一颔首:“那便去看看吧。” 既然要出殿门, 就不能随意披一件外衫了。 时安换了身衣裳, 发髻是春蝉挽的, 倒是出乎意料地利落,她原想着春蝉既然是习武之人,这些事应当做不太来,难不成是她看错了? 于是随口问了问:“你会功夫么?” 春蝉道:“奴婢只略会一些,不及王爷十之一二。” 时安心道,那自然是不用跟牧迟青比的,他比旁人多活了好多世呢。 出殿门时,时安站在门槛内,停步顿了顿,感觉到旁边的春蝉似乎僵了下,她抬步迈了出去,就见春蝉背着她悄悄松了口气,不觉笑了笑。 等到了落梅处,才知道为什么昨夜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 那些梅花并不是在窗外的院子里,而是另一个院子,一眼望去,只看见一片梅树,淡淡的香气沁着寒意钻入鼻尖,也不知牧迟青是不是命人把和园的梅花整个都搬过来了。 她在院中的亭子里坐了会儿,回去时,怀中抱着一支刚折的梅枝。 春蝉见她只待了会儿便要回去,问道:“姑娘要不要去别处看看?” 时安拒绝了,不过临进殿前,多问了一句:“春蝉,我可以出王府去吗?” 春蝉一愣,小幅度摇了摇头。 进殿后,时安寻了个小口长颈的细瓶,把带回来的梅枝插了进去,然后摆在桌案上,她退开两步看了看,颇为满意。 不过除了把梅枝插上,整个下午,她又没了事儿,跟早半日一样,随意挑了本书,倚到美人榻上看去了。 日光逐渐西斜,殿内无风,还烧着银碳,暖洋洋的。 时安抬手打了个哈气,眼帘一点点地往下阖,却也没有全然睡着,半梦半醒间听见殿门打开又合上。 她以为是春蝉进来摆膳,便没睁眼,但等了会儿,却没有听见响动声,眼睫抬了抬,朝殿门处看去,不由惊讶:“牧迟青?” 牧迟青站在门内,大约从进来后就一直站在那儿,听到她的唤声,才动了动,走了过去。 他其实昨夜便来过,但那会儿安安睡着了,眼下四目相对,安安倚在塌上,长发解开,身上拢着橘色的日光,昨日白天时的那一幕便又浮现了出来。 他垂下了手指动了动,唤了一声:“安安。” 时安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不觉带上了困倦和懒意,平日里好看的杏眼此刻也有些没有精神,雾蒙蒙的,像是隔着一层水汽。 她朝牧迟青伸手,在对方接过后,借力慢慢从塌上起身,手中的书被随意搁到了旁边的小几上。 凑近了,时安才发觉牧迟青有些不一样,前几日的戾气已经看不见了。 这是恢复正常了? 她眨了眨眼,往桌子那儿走了几步,问道:“好看吗?” 牧迟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了新插的梅枝,而昨夜他放下的婚书现在就摆在梅枝下,那上面不知何时落了一瓣梅花瓣。 他点头,喉间滚动了下,吐出了两个字:“好看。” 时安弯了弯眉眼,笑了起来:“我在院子里看了小半个时辰才折下来的,果然很好看。” 今早她出去总共也就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几乎是折了梅枝便回来了,然后便一直在殿内待着。 闻言,牧迟青顿了顿。 不多时,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牧迟青陪着她一起用了些,看着她把一小碗饭都吃干净了,才满意。 许是桌案上的婚书太晃人眼,又或是太烫人,牧迟青晚膳后并没有待多久,便离开了,离开前犹豫了下,似乎有话要说,不过最后只是道:“早些歇息。” 时安在他走后鼓了鼓腮边,有点儿可惜。 她今早问春蝉的话,牧迟青不可能不知道,方才临走时想要说的分明不是那一句,她以为牧迟青至少会提上一两句的,那她可以借着机会试探一番。 看来不行,还要徐徐图之。 她视线在殿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本婚书上,想了想,走过去,拂开上面的花瓣,从中翻开。 其实早上她便看过了,只不过当时因为银链的事太过惊讶,婚书便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没有细看上面的吉日。 二月廿八,一个月后。 她的视线从吉日往上游移了几分,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时安,前面并没有沈字。 时安抿了抿唇,她早上只瞥了一眼,并没有注意到此处,没有添上沈字,大约便是不承认她是沈家的人。 她记得牧迟青说过,在他轮回的每一世,沈家都没有三姑娘。 不,不对,如果没有她的话,那还有沈时敏,对方不就是三姑娘了么。 时安蹙起了眉心,之前她没有想过,刚才突然觉得有些不对,那在那些轮回里面,敏敏难道也不在吗? 她一时思绪烦乱,脑中闪过各种可能,可惜这件事上,想知道光靠猜是没有用的,只有问牧迟青才行。 她收起那些不靠谱的猜测,视线从重新落回了吉日上,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比她料想中的时间要长一些。 知道了牧迟青的意思后,时安便没有再待在殿内。 牧迟青是不会放她出王府的,能解开银链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继续试探并没有必要。 王府占地极广,她便是每日从早走到晚,一时半会儿也摸不全宁康王府的整个布局,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住的地方离正门很远。 牧迟青有时在府上,有时不在,但只要在王府,便会陪着她,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大概会称道上一句王爷王妃伉俪情深。 这日,牧迟青难得不在王府,时安在水榭喂了些鱼便准备回去了,这几日一直在府上走动,实在有些累。 离开水榭时,时安不经意朝湖面对岸看了一眼,视线停留了片刻,问身侧跟着的人,道:“那是林镇吗?” 春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颔首:“是林将军。” 时安眯了眯眼睛,看着对岸林镇的身影一闪而过,大约是有什么事,所以并没有停步,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旁边,春蝉试探道:“姑娘是想唤林将军来吗?” 她之前得过王爷的指示,王府里的人,三姑娘想见哪一位皆可以,但是府外之人,无论是谁,断不可能。 时安摇头,她见林镇做什么。 她和林镇也只不过打过几次照面而已,对方是牧迟青的侍卫,虽然在上京的时候跟过她几日,却也只是听从牧迟青的指示在做事。 不过,虽然林镇和她没有什么交情,但是看到对方,倒是让她想起一件事来。 还是去年的玄月廿三,牧迟青生辰那日的事。 她记得林镇送她去见牧迟青时,曾经说过往年的那一日,牧迟青都会去冰窖,她原本是想在见到牧迟青后问一问的,只是之后发生的事实在没有让她始料未及,也就忘了这件事。 现在突然记了起来,时安抿了抿唇,问道:“王府里的每一处地方,我都能去么?” 春蝉赶紧应声:“是,姑娘皆去得。” 时安笑了下:“那便去冰窖吧。” 既然已经住进王府了,直接去看一看好了,牧迟青既然没有不许她去的地方,那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场面。 春蝉闻言,稍稍愣了下,不过立刻就应下了,她是才调进王府的,此前并不常待在府上,所以不清楚牧迟青的习惯,只当是三姑娘突发奇想,想去冰窖逛一逛。 如今还是正月,外头还结冰,下了冰窖只会更冷。 去之前,春蝉特意回去取了件大氅,厚厚的一件,披在肩上便感觉到了不轻的重量。 冰窖的入口处是十几层的台阶,时安拉了拉帽檐,脸颊挨着外圈的绒毛,一手扶着春蝉,小心地下着台阶。 几乎是时安刚下了冰窖,牧迟青便收到了消息,他脸色几变,骤然起身。 王府里,时安刚刚从石阶下来,白色的冰块堆叠在一起,让她无端觉得骨缝生寒,不由自主地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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