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叶宝瑜所知的,人口太重要了。邓州唐州安稳,自然便吸引了人口来。 人口是一切的基础,包括农耕、商业和军队。 繁华也好,强大也好,都是人人人。 如今的一万一的队伍中,还有一部分没上过战阵的新兵,一部分均州的收编的降兵。 叶碎金这一次调整,便是为了整合,融合。 当然最重要的是,赫连响云对赫连飞羽道:“这很好,所有的队伍,她抓在了自己的手里。” 叶家亲族在军队里话事权的比重降低,非叶姓将领的地位提高。 在叶姓和非叶姓将领之间,还有一批曾经姓过叶,现在放了身恢复了本性的家将。这是从争夺叶家堡时就追随了叶碎金的人,可以说,嫡中嫡。 段锦,也在这个群体中。 赫连响云告诉侄子:“她这样调整,队伍更稳定了。我们也可以有出头的机会。” 嫡系的忠诚自不必说。 亲族也是可以依靠的。但亲族又恰因为血缘身份,存在着篡夺、分裂权力的可能性。 则外姓将领就是用来对抗和平衡亲族力量的。 总而言之,叶碎金挟着邓州震慑之威,在极为适当的时候,做出了极为适合的调整。 赫连响云的眼睛亮极了。 “她,”他说,“对权力和人心,真的很懂。”
第118章 肯定 杨先生和蒋引蚨一起来到叶碎金面前。 “司仓参军来报, 瑞云号的贾管事给他送了厚礼,又频频请他吃酒。”他们道,“正如大人所料。” 叶碎金一笑:“他家终于坐不住了。” 蒋引蚨大拍马屁:“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司仓参军就在外面, 唤了进来, 腰弯得快与桌子齐平:“他第一次私下里找我, 我就心里一咯噔,果然是来了。因也不会一开始就说,所以试着来往了两趟, 确认果真是那个意思,便赶紧报给司马大人了。” 司仓参军额上有汗。 从一开始和瑞云号做粮食生意, 叶碎金就把他召去, 预先警告了他。 而后,终于,等到现在,瑞云号打起他的主意了。 他道:“和大人所料分毫不差, 他想探听咱们的粮食消耗。” 各曹各司其事,司仓参军手里自然有入库出库的数据。各地各仓都汇总到他手里。 瑞云号与叶碎金做粮食生意, 似乎有意打听也是正常的。但叶碎金知道不是的。 “他想倒推我到底有多少兵马。”她肯定地道。 蒋引蚨做掌柜出身的,有点多年的职业病, 就是喜欢随口夸人,拊掌道:“大人英明。” 叶碎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前世,做这个事的不是别人, 就是蒋引蚨。 只不过今生他早早地就跟了叶碎金, 而后瑞云号才开始与叶碎金做粮食生意。他已经成了叶碎金的人, 立场就倒挂了, 反过来监视起瑞云号来。 当然, 是叶碎金叫他盯着的。要不然这家伙和瑞云号那么深的香火情, 指不定手指缝里就要漏点信息给瑞云号。 瑞云号的贾管事被召唤到刺史府面见叶碎金。虽给来传唤人的亲兵塞了钱,仍然不知道所来为何。 拎着袍角就来了。 竟直接带到了书房,颇感受宠若惊——书房是什么人都能来得的吗。 特特整了整衣冠,才进去。 一进去,第一眼便看到杨司马和蒋引蚨都在。蒋引蚨在,他就放心不少。 这是自己人哪,老伙计了。 哪知道还未行礼,叶碎金已经喝道:“大胆!你瑞云号刺探我军情机密,有何谋算?” 蒋引蚨看着天花板,心想,又来了,又来了。 先给你扣大帽子,先声夺人呗,把你吓住了,她就好接着往下说了。第一次见他,她就玩的这一手,非常纯熟,像官场上积年的老吏。 贾管事倒是比当初蒋引蚨更镇静。毕竟是做到区域管事的人物,也是见过不少大人物,经历过不少场面的人了。 他一听,就知道自己找司仓参军的事败露了。但他也不慌,不卑不亢地躬身揖手:“草民未曾窥探过大人军机,不过因着粮食往来,请司仓参军喝过两盅酒。确实曾顺口问过两句粮食的事,但窥探二字绝说不上。还请大人明鉴。” 叶碎金道:“行了,这些面上的话就省省。我知道你们家老爷子在想什么,你分量不够,回去跟他说,他若有诚意,二房或者六房,派个有分量的人过来。” 贾管事吃惊抬头,看了眼叶碎金,又向蒋引蚨看去。 却见蒋引蚨也露出吃惊的神色。那么,不是蒋引蚨告诉叶碎金的,则她从哪里知道的瑞云号卢家内部的情况的。 瑞云号卢家并不像寻常人家那样嫡长继承。他家每一房都有一份保底的资产,其余的,能者上。 因他们做生意的,若用个无能的嫡长,再大的家业也能在几年之内就毁完。 如今,卢家内部最强势的两房,便是二房和六房。按说,蒋引蚨一个分号掌柜,也不会知道的太详细,怎地叶碎金竟似乎了如指掌。 但叶节度使话已经说到这里,他分量不够,便一躬身:“是。这就去联络。” 卢家在南方,这一往一来还需要时间的。 叶碎金先趁着这个时间,把军队整编的事完成,上上下下许多人事调动,大家都适应了新位子。 十郎与哥哥们抱怨:“没有以前方便了。” 以前,他想拉一支队伍便能拉一支队伍。现在不行了。 三郎四郎对视一眼,他两个年纪最大,成亲也早。成了亲就是大人,许多事长辈们不与弟弟们说,但是会同他们说。 现在,还加上五郎。 “无规矩不成方圆。”四郎说,“以前人少,随便。现在你想拉支队伍走就拉走了,那还得了。都得遵从军令。” 三郎道:“家业大了,和以前不一样了。闭上你的嘴,不要去六娘跟前碎叨叨。” 十郎直翻白眼:“觉得我不懂是吧。” “我懂得很。”十郎叉腰,“切。不就是六姐在抓权吗。” 七郎九郎也约略明白些,只叶七叔和叶八叔一直都不在比阳,无人与他们私下分说。 三郎问:“谁与你说的。” 十郎道:“飞羽。” “飞羽说,他们其实在北边转过一圈了,见过好几个人了,但都感觉不行,没留下。”他道,“他说感觉就咱们这行,能出头,有奔头。” 三郎有了笑意:“良禽择木而栖。他叔侄这般,更说明六娘所行,是对的。” 他正色告诫弟弟:“家业大了,不可能只给我们兄弟几个掌着。六娘的意思,今年还要再征辟一批官员吏员。以后咱们的人会越来越多。规矩也会越来越大。不要因一时的不便就抱怨。咱终究姓叶,谁跟六娘都亲不过咱去。别多想,好好地跟着六娘走就是了。” 弟弟们都点头受教。 回家路上,五郎似有所思。 三郎问:“怎么了?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别憋着。” 五郎与他亲兄弟,又没旁人,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直言了:“我觉得哥你真难得。” 只有亲弟弟的时候,三郎也比在旁的弟弟们面前要放松一些,他挑眉。 “我是认真的。”五郎正色道,“你知道我信服六娘,所以便理所当然觉得你也该是,我们跟六娘就应该这样。” “可我成了亲才知道没那么简单。原来人,不管怎么样,都会有私心。”五郎感慨。 以前是光杆小子没感觉,觉得自己跟家里一体。但现在成亲了,大家之中有了小家。哥嫂是一个小家,自己和兰娘是另一个小家。再加上妹妹和爹娘,才是大家。虽俸禄照样每个月要上交公中,但有些私房还是会偷偷给自己媳妇收着。 怪不得长辈们都要等你成亲,才肯把你当作大人来看。成了亲才知道,私心,原来是一个太正常的存在。 再看三郎,虽是亲兄弟,可他是不一样的。三郎其实是叶家嫡长。 旁的弟弟也就罢了,作为嫡长的他心甘情愿追随妹妹。五郎此时才敬佩起哥哥的心胸来。 “什么心胸。”三郎失笑,告诉五郎,“不是什么心胸,不过首先是知道自己不如六娘。” “然后,六娘救过我的命。” 五郎:“咦?” 三郎回忆往昔:“曾经有一次,死亡几逼近眼前。不是夸张,是当时那杆枪离我的眼睛大概也就一寸了。我当时手上有东西,躲要没法躲,挡也没法挡,是六娘出手救了我。” 五郎很懵:“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了。”三郎道,“那时候你和六娘十岁,我十三。” 那一次,少年眼看着死神在眼前晃了一下,被他的妹妹横里伸出手来,生生握住。 当时那枪尖在他眼前一寸的地方颤,他的心脏都是停跳的。 后来,解开绑在手上的石锁、腰间、腿上的沙袋,他腿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叶碎金问:“没事吧?” 她把那杆枪扔下,呼呼地给手心吹气,疼。 “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对碎金再没有不服输的念头了。”三郎道。 五郎很生气,撸袖子:“什么人差点搞死你?你告诉是谁!” 三郎静静地地看着他。 五郎:“?” “差点搞死我的人……”三郎叹气。 他劈手给了五郎后脑勺一巴掌:“就是你啊!” 二傻子! 五郎:“???” 三郎帮他回忆:“那一次,爹揍了你一顿,我揍了你一顿,六娘揍了你一顿,想起来了吗?” 童年太多闯祸的记忆了,虽然家里人教训了,但实际上年纪小,对死亡没概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但一天之内挨三顿揍还是比较特殊的。五郎记忆回笼了:“那一次啊!” 他正投枪,有人叫他,他扭着头去看,手上还没停,投了就走了。 年纪不大,力气一把,那枪偏离得厉害,正三郎抱着石锁,挂着沙袋,一步一步地在挪,正成了靶子。 “所以,我愿意跟着她。我愿意把后背给她。”三郎道,“在我心里,再没有比她更靠得住的人了。” 五郎:“我也愿意的。跟着六娘,会更好。” 大家更好,小家也更好。 兄弟俩说着话,并排家去了。 他们并不知道,前世,问了这个问题的不是五郎,而是叶碎金本人。 叶碎金固然坚强,也会有焦虑、有挫败、有自我怀疑的时候。在那种低谷,她问了三郎这个问题。 三郎给了给了她一样的回答。 “我会一直跟着你。” “我的后背托给你,我放心。” “六娘,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叶家能载入史书,我们的名字能被后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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