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枉我叶长钧来世间走一遭。” 后来,叶氏本家诸郎君,叶长钧,叶长铭,叶长霖,叶长修,叶长诣和他们的父亲们,均以开国功臣,配享太庙。 那时候才开国,没有那么多人进太庙。 一眼望去,全是叶家人的牌位。 叶碎金曾独自坐在太庙里喝酒,呢喃。 三兄,这样算不算做到你的要求了。 三兄,爵位我没给旁的人,我给了十二娘,她血缘与你最近。别担心,铁卷丹书上御笔亲提了,易姓则夺爵。她的后人会一直姓叶。 三兄。 三兄…… 但是牌位不会给她回答。没有人给她肯定。 倒是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皇帝迈进来,他的影子长长的,甚至打到了案桌上。 “梓潼。”他温柔地唤她,“回去吧。”
第119章 不谋 叶碎金很久没做关于前世的梦了。 她醒来, 洗漱完走出正房。十月的阳光有点刺眼。 眯起眼再睁开,便看见段锦走进院子。 年轻,俊俏。腰瘦腿长, 脸上是青春洋溢的生机。 叶碎金微微一笑。 今生, 会不一样。 十月底, 军改才彻底完成。 叶碎金问赫连响云:“你北方人,会凫水吗?” 赫连飞羽拍着胸脯道:“我们能在冬日里下结满冰块的河里潜水捞鱼!” 这勾起了叶碎金不太好的回忆。埋伏在冰凉的河里大半夜,后来留下了病根。 阴天时腿疼, 肚子疼。 她道:“会水就成。跟我去看船。” 叶碎金横穿邓州,去了均州的延岑城。 她是必须得控制延岑城的, 因为邓州虽然也有四条河流, 但从延岑城流过的是汉水。 必须得大江大河上,才能造大船。 她占了延岑城,自然也占了这里造船的船坞。 叶八叔在这里待了快有半年了还没回去过,便是在督工造船的事。 他可真是有点想老婆孩子了。还从没分开过这么久。 “家里无事。”叶碎金道, “就是把邓州清理了一下。” 叶八叔听她讲了邓州的事。他是读书人,更明白道理:“你做的对。家业突然大起来, 这些都是难免的。现在快刀斩乱麻,胜过未来牵扯的人更多。” 只叹四郎媳妇糊涂, 妞妞夭折。 他道:“等妻孝满,再与他续一房吧。” 他带着叶碎金去看船:“都是按照你的要求造的。” 半年已经见成果,叶碎金望着一艘艘大船, 很是满意。 这时, 却忽然喧闹起来。 众人都望去, 却见一个老者被亲兵拦住, 还有数个船工拉扯他, 神情着急, 似想阻止他。 那老船工却用力推开身边人,只被亲兵挡着不能上前,他大喊:“大人!大人!这船不行!这船偷工减料!大人!这会死人的!” 赫连响云不料会有这种情况。他扭头看了一眼,却见叶八叔神情无奈,叶碎金和叶三郎却对视一眼,神情依然平静。 “让他过来。”叶碎金发话。 老船工冲到叶碎金跟前,跪下磕头。 他等了好几个月,终于等来了贵人,眼睛都红了。 叶碎金问:“怎么回事?” 老船工道:“大人!这船偷工减料了!桄榔须用的少,橄榄糖用的稀,造得是快了,可它不结实啊!出不了远门,也经不起颠簸!大江之上若出事,都是人命!” 他头磕下去:“大人明鉴!” 叶碎金挑眉。 “在这里督工的,是我亲叔父。你这是在检举揭发他吗?”叶碎金问。 老船工抬头看了一眼叶八叔,低下头去,默认了。 叶碎金道:“你就不怕他报复你?” 老船工咬牙道:“怕归怕,人命滔天。我造了一辈子船了,这船行不行,我闭着眼睛摸都知道。每少一根桄榔须,每少一桶橄榄糖,都是人命!” 叶碎金点头,问:“这些新造的船,最远能走到哪?” 老船工道:“走不到江南,走到荆州是到头了。这船入不得海,一颠簸,必然要开裂的。” 叶碎金却很满意:“能走到荆州就行了。” “起来。”她道。 老船工懵懵地被扶了起来。 叶碎金道:“来人,赏。” 自有人拿来赏封塞给老船工。 然叶碎金似乎丝毫要惩罚叶八老爷的意思都没有。 老船工拿着赏封,不肯动。 叶碎金道:“你有心了。但这并非是我叔叔克扣船资,偷工减料,是我要求他这样造的。” 叶八叔叉腰。 原来如此。叶碎金打均州的时候赫连响云还在京城瞎转悠,自然不知道这边的事。显然三郎知道,所以刚才毫不猜疑。 赫连响云暗暗点头。 叶碎金问起老船工身份。原来他还是个管事,只因为他并不是只闲溜达的那种管事,而是会亲自下场动手的,所以身上看着仿佛破衣拉撒的像船工。 叶八叔虽被冤枉了,却替他说好话:“雷家,世代造船,是好把式。” “不敢。只我家以造船为业,不敢昧着良心做事,故而冤枉了八老爷。”雷老头给叶八叔赔罪,又双手奉上赏封,“不敢领。” “拿着,你该领的。”叶碎金颔首。 但是雷老头还是不死心,因即便是叶碎金让造的这样的船,这船依然不行啊。 叶碎金明白他的意思,她道:”军机,莫问。” 雷老头这才忙告罪,不敢再提了。 叶碎金道:“你别怕,就这一批是这样的。以后,还是得给我好好地造结实的船,要用的时候多着呢。” 得她这句话,雷老头才终于踏实了。 赫连响云一直等着叶碎金给他解释。 她既然特意带他来这里,必有用他之地。 待到了此处的议事厅里,段锦铺开了舆图。叶碎金给了他解释。 她指着舆图:“我们在这里,我从要这里过去,然后到这里。” 最后,她的手掌覆盖住最终的目标:“我要这里!” 但赫连响云的视线停留在她刚才画出的那条路线中间。 “这怎么过去?”他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自然知道。”叶碎金道。 赫连响云直接道:“过不去。不可能过得去。” 三郎和段锦都抬头:“那么难吗?” 赫连响云道:“那地方数万大军去打,也得打个五年十年。” 三郎和段锦都抽口气,盯着舆图的那个位置。 段锦抬头:“你怎么知道?” 赫连响云道:“我祖先打过。” 北疆的游牧民族若南下,那里是必经之地,即便中原失守,但只要守住那里,就能守住大江以南的半壁江山不被蹂躏。 古人在那里筑雄城,历史上不知道多少次挡住了异族的南下,保护了江南的繁华。 那座城被称作,襄阳铁城。 “就因为打不下来,我才要过去。”叶碎金道,“我当然知道打不下来。” 赫连响云道:“过也是过不去的。” 赫连响云的家族现在虽然没落了,但还是有一些传承的。襄阳铁城在祖先留下来的传说中,是不可攻克的铁城。 有它矗立在那里,江南的遍地丝绸与黄金的繁华就永远是够不着的传说。 他这么说,三郎和段锦便都看向叶碎金。 叶碎金盯着舆图:“靠我们自己,当然过不去。所以,得靠盟友。” 她抬眼:“第一个盟友,你的老东家。” “我要去见裴公,赫连,同去否?” 十一月中旬,裴泽与叶碎金还是在河口聚首。 河口已建了坞堡,一看就是军堡。 裴泽道:“这是防我?” 叶碎金笑道:“兄弟盖房,中间隔墙。” 她想和裴泽天长地久呢,摆明车马比掖着藏着才更长久。 这什么乡土话。 裴泽嘴角抽抽。 他视线忽然定住——一个熟悉的魁梧身形出现在视野里。 赫连响云过来见礼:“大人。” 裴泽呼出一口白气:“阿云。” “多冷啊。”叶碎金道,“屋里说话。” 大家自往屋里去。 三郎回头看段锦:“看什么?” 段锦看的是裴泽和赫连响云。 裴泽和赫连响云气质上差很多,但气场都很强。 叶碎金和裴泽并排走,他二人都穿着裘衣,毛翻领烘托着面孔。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贵气。 赫连响云负手走在二人身后。他身材魁梧,穿得薄很多,也朴素得多。但气场不输。 三个人,十分融洽。 段锦问三郎:“我何时能这样呢?” 三郎失笑,拍他脑袋:“裴公什么年纪什么阅历,我尚不敢想呢,你才几岁。再二十年吧。” 段锦叹气。 三郎道:“十郎都嫌你老气了。” 十郎现在和赫连飞羽一起玩的更多。但那其实是因为段锦的身上的事务比他们都要多。 按派系来说,段锦是嫡中嫡。他年纪虽小,但是经过均州几场战役,身上军功已经可以和冯旺,程全,高有福,武丰收、王来喜这几个老人比肩了。 他身份又特殊,是叶碎金贴身的人。他常常能够传达叶碎金的意思。 三郎当然也与叶碎金亲密,但段锦又是另一种亲密。 叶碎金爱三郎也爱段锦。 这世上的爱,本就有许多种。 就像她也爱裴泽和赫连,简直越看越爱。 裴泽道:“你有话直说吧。” 别老用那种过于热情的眼神看人,瘆人。 叶碎金叹道:“我对公一片赤诚,公却对我百般警惕。” 所有人都麻着脸。 你那眼神热辣得都快把人家裴公吃进肚子里了,还不兴人家警惕啊。 你上次这样看人家,就薅着人家出兵打均州去了,都记得呢。 叶碎金也不废话,铺开舆图:“裴公,我说过的,我们共谋襄州。” 裴泽冷着脸道:“不谋。” 他抱着胸:“别画大饼,你我,谋不动。襄阳杵在那里,你我就是合兵也不可能打得下来。” 叶碎金道:“我不打,我绕过去。” 裴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叶碎金。 “襄阳要是能绕过去,千百年,江南早沦为草场,牛羊遍地。” 裴泽绕着桌案走,指着舆图:“这里是襄阳,这里是樊城。” 他最爱的三郎也来了,这些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教过三郎,不如他教,过一把老父亲的瘾。 “襄阳不是一座城,而是两座。” “二城隔江南北相望,成犄角之势。汉水之上,有三座铁索桥连接。” “你攻襄阳,樊城出兵打你,你攻樊城,襄阳出兵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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