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侯爷一起给北线的杜老将军写信劝降。 老将军看了信,痛哭了一场。把信给晋帝烧了。 烧完,使人送了贺表并降表送来京城。 贺女帝登基,向女帝称臣。 终究,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人家一直供着军粮。 今冬,还供给了新的军袄。 那军袄蓬松柔软。有将领担心会是填的芦花,拆开来看,发现填充之物雪白如云,似木棉但绵长有丝。 比填麻絮要暖和得多了。 原来是早些年,叶碎金就交待蒋引蚨为她去云南寻长绒木绵。 蒋引蚨一直记得这个事,寻了几年,寻到了。 只这东西从前没种过,实验了几茬才在荆州种活。又两年,才养出大朵的白丝絮。 直到去年,才大面积丰收。 暂时没用来织布,全做了军袄,先给了北线边军——北线边军实在惨,可以说是贫困交加了。 乞丐一样的军队,硬是扛着胡人。 这批新军袄做出来,先供给了北线。让他将士们读过了一个暖和的冬天。 人都是有良心的。 北线将士们摸着身上的袄,心已经从晋国偏向了叶家了。 待过完年,女帝登基的消息送过来,二王劝降的信跟着过来。 杜老将军哭一场,祭了晋帝,带着北线边军,悉数归附了大穆。 叶碎金给老将军回信:“先南后北,燕云十六州必得还故土。在我北上之前,将军请替我守国门。” 叶碎金登基后,更专注于内政。 因无论未来是南下,还是北上,都首先得保证国内的安稳。百姓也需要休养生息。 在政事堂和枢密院军、政分立的架构稳定下来之后,叶碎金开始动手剥离政事堂手里的财权。 叶碎金使户部掌户口及赋税。 使盐铁司掌全国茶、盐、矿冶、工商税收、河渠及军器之事。 使度支司掌统筹财政收支及粮食漕运。 此三处,合称三司,最高长官为三司使。 叶碎金看来看去,把八王叔抬了出来。 “我是中意蒋引蚨的。”她说,“只三司水太深,他一时扛不起来。” “八叔受累,先扛一扛,给我时间理顺。” 至于蒋引蚨,叶碎金只暂让他担任度支司长官。 三司便从政事堂剥离了出来。 全国财政,悉在三司,从此脱离了宰相的掌握。 军事、财政,都独立了出来,比起魏朝,大穆宰相的权力大大地被削弱了。 与之相对的,却是军事、行政、财权前所未有地都向皇帝倾斜,集中。 权力永远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些人的手里,流向另一些人的手中。 流到叶碎金手里的权力不是凭空出现的,是从别人手里剥夺过来的。 这别人,主要是指旧势力。 大穆女帝难搞的程度,超出了旧势力诸人的预期。 没有人喜欢权力从手心里流失,但新帝的改革无可阻挡。 既然失去一些,就要想办法用另一些来补偿。 于是,一个空着的位子被盯上了。 奏疏摆到了女帝书案上。 天地人伦,以夫妻为基。 帝者万民之敬仰,当为百姓做出表率。 男当娶,女当嫁。 陛下宜立皇夫。 给牛上鼻环。 给马上笼头。 给女帝娶皇夫。
第172章 立夫 叶碎金笑了。 她知道或迟或早, 这些人终会拿她是女子这个事做文章,但没想到今生他们会从这个角度切入。 男人们不仅制定规则,还真的很会变通。 三郎四郎闻听了此事, 联袂来到宫中。 “你想怎么办?”他们问。 叶碎金道:“他们说的没什么不对, 男当娶, 女当嫁。皇帝的确当为万民表率。” 别气人了,她哪是这样的人。 四郎直捏眉心:“正经点。” 叶碎金哈哈大笑。 那份奏章当然被驳回了,女帝不愿意立皇夫。 旧势力怎可能就罢手。当然由此引发了一场廷议。 文人们激辩起来, 也会面红耳赤撸袖子,急眼了把笏板当烧火棍照着对方脸上招呼也是有的。 一时官帽与笏板齐飞, 斯文与粗语并作。 武将们叉腰的叉腰, 抱胸的抱胸,看得乐呵。 “徐侍郎又下黑手。” “啊呀,这一脚缺德。” 十二娘指挥殿前卫:“把这些殿前失仪的给我叉出去!” 记下来,她要挨个参。 袁相不知杨相为何不说话, 他实在看不下去,出列:“陛下, 陛下管管。” 叶碎金在上面撑着腮笑,道:“也不好阻塞言路……” 看袁相脸色实在难看, 她咳一声:“好了,都收敛些,不要辱了斯文。” “今天就到这里, 散了吧。”女帝拍拍手, 散了朝。 大清早看热闹, 神清气爽。 这一天处理公务人都有精神了。 “杨相!杨相!”散了朝, 袁相追上了杨相, 扯住了他的衣袖, 质问他,“皇夫事大,杨相如何袖手旁观。” 杨相却眉头紧蹙。 袁相:“杨兄?” 杨相长长叹了一口气:“茂生,我有不好的预感。” 袁相问:“怎么说?” 杨相却不说话。 说出来不吉利。 袁相放开了他的袖子,道:“我觉得你多虑了。现在毕竟不是从前了。” 他们这位皇帝,是自己打下来的天下,她杀戮重,又是女子,文人中对她风评不算很好。 文人心中期待的英主,是伟丈夫。 但现在终究不一样了,叶碎金已经坐上了皇位,她再面对的不是战场上的敌军,而是自己的臣子了。 她总不能举刀相向。 袁相是这样相信的,打天下和坐天下是不一样的。 “你瞧,陛下都知道不阻塞言路。纵他们想做是她不喜的,她也肯让大家好好争一争、辩一辩。” “明君英主正该如此。” 杨相颔首:“但愿吧。希望是我错了。” 但他内心的忧虑不减。 因殿中争辩激烈时,他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在龙椅上撑着腮笑呢。 她眸子幽幽,笑得让他都感到害怕。 袁相道:“你就是想多了。如今毕竟不是从前了。陛下比我们更晓得何是为君之道。” 文人梦想辅佐明君。 怎么才算是辅佐,主要就是谏议、帮助君主决策。 再托大一些,甚至教导君主、替君主决策也是有的。 但他们这位主公好像天生便知道怎么当皇帝,根本无需他们谏议、教导。 在这位女帝的手下,他们更多只是执行者。 执行她的意志。 袁相拖着杨相:“走,去公房,一大堆公事等着办呢。” 可往政事堂公房去的路上,袁相情不自禁地回顾这些年的许多大事。 然后他发现,自他追随了叶碎金以来,她所有的意志都得到了贯彻。 她想做的都做到了,她想杀了都杀了,她想得到的都得到了。 这场廷议持续了两个月之久。 实际上在礼法上,反立皇夫的一派一直居于下风。 因君臣父子夫妇,原就是世间纲常。尤其是,穆国初立,休养生息,为着恢复人口,官府甚至鼓励寡妇再嫁,不提倡守节。 若说在战场上,的确女帝无人能敌,可朝堂终究跟战场不一样,文人掌握着更多的话语权。 比起杨相这种白身出身的新贵,旧势力显然拥有更多的文人的力量。 两个月后,女帝妥协了。 她说:“可以。但我要他出身好,学识好,相貌好,如此才堪为皇夫。” 老家伙们笑吟吟地保证:“陛下放心。不是人间菁华,岂能与陛下匹配。” 立皇夫的事定下来,接下来便是定皇夫的人选。 这一下,又人头打出了狗脑子。 不说旧势力内部的争夺,便是之前反对立皇夫的一派,都犹豫了。 既立皇夫之事已不可挡,就该改变策略,想办法去争夺,否则,利益不全落到对家手里。 一时间,京城有热闹非凡。 仿佛重现了刚立国,打破了旧规制新建二府三司的那时候,名利场中人人奔走的场面。 杨相府中自然聚拢了一批新贵。 有人不甘:“总不能就这么拱手让给旧族吧?我们为什么不争一争?” 也有人道:“我看陛下是不愿的,选我们的人总比选他们的人强些。” 更有人道:“那个,犬子今年正及冠,生的也还可入眼……” 杨相抬起眼,扫视了全场。 屋中安静了下来。 杨相有种强烈的感觉,皇帝她并非“不愿”,正相反,他觉得她是非常乐于看到如今的场面的。 他甚至怀疑,此时此刻,她是不是正在宫中笑吟吟地猜着,都有哪些人家正在为此事奔走、焦虑。 袁相亦在房中,沉默不语。 事情的走向和他预期的相差太多。 袁相开始莫名地感到不安。 皇帝妥协得太容易了。 他抬眼看向杨相,有些理解他先前的担心了。 若说对皇帝的了解,眼前没有人能越过杨相,杨相是看着皇帝长大,陪着皇帝起家的。 正因他比他更了解皇帝,所以更早就开始忧虑。 参与,还是不参与。 众人都在等杨相发话。 杨相缓缓抬起眼:“谁也不许动。” 大家面面相觑。 刚才说自己儿子还不错的那个,尤其不甘心,忍不住唤了声:“相爷……” 杨相的目光却像刀子似的射过来。 “都是跟着陛下一路过来的人,竟还对陛下有这般痴心妄想。”他斥道,“仔细品品陛下的话,她对皇夫有何要求!” “陛下要出身好!” “什么是出身好?自己做个四品五品的官,就觉得自家儿子算是出身好了?” 此话一出,许多人都讪讪。 因和那人有一样想法的人其实还真不少。便没有合适的儿子的,也有侄子,没有侄子,还可以从家族亲戚里找嘛。 总能找出个俊秀能让皇帝入眼的。 当利益的诱惑摆在面前的时候,人的野心自然而然地就被唤醒了。 上一刻,还在殿中与旧族激辩,力拒立皇夫之事。 下一刻,“我儿子也不错”。 上一刻是真心的,下一刻也是实意的。 只被杨相一点,不由都讪讪。 因要真论起出身,新贵实在没法和旧族去比。 能屹立至今不倒的旧族,哪家祖上没出过个把宰相,数个学士,哪一家的家库里没封存着一代代人几十块大魏朝的进士及第的匾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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