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就被摁住了。 因十一娘更大些,正在说亲,她爹娘是不许她在这个时候乱来的。 可十二娘谁也摁不住。她是叶四叔老来幺女,本就受宠,无法无天。 叶四叔气得脱了鞋子要抽她。 小受大走,十二娘撒丫子就跑,一边跑还一边骂:“我哥他们都敢杀人,你怎地不说!六姐姐天天住军营,你咋不敢说!凭啥只说我!” 叶四叔叫她噎住。 他娘的!谁敢说叶碎金啊! 三郎咳一声,挡过去:“爹,其实没多大事。咱叶家女儿本就不该是那弱柳扶风的性子。” 五郎拼命给十二娘打手势,让她赶紧溜,从另一边挡住:“就是啊。多学学六姐有什么不好。六姐小日子多滋润,六姐夫在六姐面前可敢说个不字?” 叶四叔被俩壮实儿子挡住,扒拉不过去,气道:“你看她现在是个啥样子!” 三郎道:“女儿家泼辣些,总胜过软弱可欺,将来在夫家受气。” 五郎更直接道:“你想想三娘。” 三娘是他们的堂姐妹,七郎的亲姐姐,性子被养得怯懦,在夫家过得不好。 有一回七郎出去打猎,路过姐姐夫家,顺便去看望一下,哪知道看到三娘半边脸都肿着。情急一扯她手臂,她疼得哎哟直叫。原来手臂上被打得淤青了。 耳光是婆婆扇的,手臂是夫婿打得。 七郎当年年纪小,当场暴跳就要去打姐夫,被三娘死活拦住。 七郎气不过,回家来告诉了家人,爹娘却只说“会跟她男人说说,动手轻点”。 七郎要气死了,告诉了六姐叶碎金,叶碎金年纪小小,马鞭一甩,带着一群族兄弟和家丁就冲过去了。 对方也是门当户对的人家,看这架势忙也忙招了家丁出来。 一群人在叶碎金的指挥下叮咣五四地把对方给爆捶了一顿,三娘的夫婿被几个舅子揍得鼻青脸肿。 三娘却反倒哭哭啼啼,责备叶碎金和兄弟们不该多事,拼力护着夫婿。 气得叶碎金说:“那以后我们不管你!” 回去后,三娘七郎的母亲还找叶碎金的父亲告叶碎金的状:“三娘好好的贤良名声,都叫她毁了。” 七郎因此在兄弟间抬不起头来。 第二年,三娘难产而亡。 后来从陪嫁丫头嘴里才知道,因为叶家子弟之前揍了三娘夫婿,三娘孕期被夫家苛待,身子一直不好,才没挺过来。 叶碎金虽说过“不管你”,终究咽不下这口气。 她对她爹说:“别拦我,谁敢拦我!我要掀了他们家的屋顶!” 长辈们心里也有气,这一次就默许了。叶碎金再一次带着兄弟们打上了门,这一次连老虔婆也打了。 “我敬你是个长辈,你却老而无德!”叶碎金正手反手扇了老太婆几个耳光,啐了她一脸。 还把三娘的嫁妆都拉了回来。 这一次,三娘的母亲没再告状。 备了厚厚的礼,悄悄送到二房。 “只想着女儿家名声好,好嫁。又想着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万想不到他家是这样恶毒人家。可怜我的三娘……”她早后悔了,掩面痛哭,“三娘若有六娘一分厉害,也不至于孕期里受这样的错待也不敢回家说一声。” 那之后,叶家出嫁的女儿们,夫家忽然待她们客气了几分。 说起来,都是沾了叶碎金的光。 可惜三娘沾不到了。 一提起三娘,叶四叔高举的手就僵住。 慢慢地放下,鞋子也扔在地上,重新套在脚上。 三郎很孝顺地蹲下去给他提鞋:“让十二娘去吧。她如今可是邓州别驾、节度副使的女儿,不怕嫁不出去。” 叶四叔想想是这个道理,他如今在邓州大小算是二号人物。 他“哼”了一声:“让她去南阳,让永皙看着她点。” 背着手,腆着肚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九月底,四地各处都能看到流民户里捣纸浆,做纸衣。 青衫黑裤的叶家军——其实现在该叫邓州军,但大家还是习惯叫叶家军,巡视各处。 有些流民后悔了,怯怯地去找叶家军:“军爷,现在再想去方城,还收人吗?” 上面早有指示。 叶家军说:“收,不过去的晚了,分到的房子和田地都没有去的早的好。” 那是肯定的。 那也只能怪自己当时太过犹豫还想继续向南,又贪恋此处安稳想多停留一段时间,错过了最早的红利。 也有些是来的晚的流民,也有些当时犹豫了不肯去当兵的男人们问:“听说当兵能吃饱,还要人吗?” 并不是所有当兵的都能吃饱的。 有些地方,不仅要卖命,还被克扣粮饷。 可如今九月了,当初第一批有男人投了叶家军的人家,户户都按时拿到了坐粮,足斤足两,叫人心动。 那自然是要的。 一直都要,永不嫌多。 凑够一车人,就可以往叶家堡送。 这次家人没有再哭哭啼啼的了。 不止叶家佃户,许多流民只要能互相作保,也可以接叶家军做冬服的活儿。 领布料的地方有秤,两边都是秤盘。一边放着麻绒,一边放着芦花。 穷人家的袄里也填芦花。芦花亦可保暖,但远不如麻绒。当然最好的是丝绵,但那是富贵人才用的起的。 可以清晰地看到,同样的体积,麻绒沉沉地压过了芦花。 老乡、同族、邻里互相作保。发料的时候会过秤,验货的时候还是会过秤。若有以芦花替麻绒的,同保的一起连坐。 以保证不会有人侵占军服的物资。 这样挺好的,叶家军能拿到合格的军袄,流民可以拿到报酬。 新的节度使大人又给流民户发做纸衣的纸张,眼瞅着,这个冬季应该可以扛过去。 其实大家都该高兴的。 只有一个人完全高兴不起来。 这个人唤作蒋引蚨,他是大商号瑞云号邓州分号南阳分店的大掌柜。 商人虽贱,却常有许多聪明人。蒋引蚨就是个聪明人,从叶家堡六月大开杀戒开始,他就察觉到邓州要变天了。 七月里,叶家堡那个女人竟得了新朝廷的敕封,摇身一变成了邓州节度使。 如今许多商路不通。但蒋引蚨略一思量就拍板做了决定,那时候就开始想办法,一直到前些天,终于进到了一批货。 量相当大,占大头的是粗麻。 粗麻从来不在富人的衣料考量范围之内。但粗麻是穷苦人常用的衣料。尤其这批粗麻还是厚麻,是冬天的布料。 二掌柜劝过。 因为布帛这种东西,越好的利润越高,稀罕布料,一匹可值千金。 粗麻这种,利润极薄,赚不到什么钱的。 但蒋引蚨说:“别担心,必有人主动来买。” 二掌柜问:“谁啊?” 蒋引蚨很有信心:“咱们新任的节度使大人。” 虽然是个女子,但她能走到这一步,就不是个普通人。 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眼光格局都该是有的。尤其她还用流民去填方城人口,蒋引蚨对她很有信心。 “这样的人,是不能看着流民冬日冻毙的。”他说,“就算是装,为了安民心,也得装几分仁义出来。” “她必是要想办法给流民御寒。” “我这厚粗麻,也不多赚,我就赚她一成五分……不,就赚她两成的利就行。” “薄利多销。” 算计得挺好的。 只没想到,邓州这女人比他更会算计,她从皇帝那里算计来的纸,长长的车队拉不完。 派发给流民做纸衣! 蒋引蚨的厚粗麻,全砸手里了! 完蛋! 二掌柜瞅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搞不好可能偷偷给东家写信,要顶了他! 蒋引蚨遇到了他做掌柜职业生涯中最大的困境,饭碗要砸!
第41章 言商 “掌柜!” 就在蒋引蚨坐在二楼窗户望着外面一片祥和街景紧蹙眉头, 苦苦思索怎么解决眼前困境的时候,二掌柜上来了,眼神很不对地唤了他一声。 神色也可疑, 竟有几分奇怪的慌张。 蒋引蚨心里一咯噔, 面皮绷紧:“怎么了?” 脸上看着还算镇静, 心里其实七上八下的。 二掌柜磕磕巴巴地说:“掌柜快、快下去看看,有、有贵客……” 蒋引蚨松了口气,道了声“好”, 站起来往楼梯处走,一边走一边训导二掌柜:“什么贵客你接待不了?要慌慌张张地?沉稳些, 莫让客人觉得我们瑞云号掉档次……对了, 来的什么客人哪?” 才提起衣摆踏下一个台阶,听见二掌柜颤颤地道:“是、是咱们邓州节度使大人。” 大掌柜一个腿软,险些趔趄下去! 亏得扒住了扶手! 他看了一眼二掌柜。 二掌柜也无辜看着他。 瑞云号是家知名的绸庄,既然知名, 叶家堡自然也是他家的客户。 只是采买之事都是叶府管事的职责,叶大小姐并不热衷逛街。她如今更是邓州实际上的掌控人, 又募兵、又蓄民,可想而知只会比以前更忙, 怎地竟亲自来逛绸庄了? 大掌柜噔噔蹬蹬地下了楼,疾步往贵宾室去。 绸庄客人多是女客,因此铺中除了大堂, 内里更设了许多隔间, 给女客们单独挑选用。 节度使大人来了, 蒋引蚨想也不想地便往规格最高的那间贵宾室去。料想二掌柜也不敢往别的房间安排。 果然一进门, 便看到里面有人。 一个女子坐在上首, 身边列着几个青衫人, 个个佩刀,一身肃杀。店里的小厮刚上完茶,正战战兢兢想退出来。 蒋引蚨快步过去,行礼:“小人蒋引蚨,见过节度使大人。” 叶碎金刚端起茶盏吹了口气,抬起眼。 “蒋引蚨。”她声音冷冷,“你囤积居奇,可知罪吗?” 蒋引蚨也是这些天愁他这批粗麻的货,愁得脑子有点发晕。突然被邓州节度使大人扣了一顶大帽子,顿时脑子嗡地一声,腿一软就要跪下…… 忽地转念一想,不对呀,我怎么就囤积居奇了? 所谓囤积,是从现有的市面上吸收货源,造成市面上该种货物的紧缺。 所谓居奇,是在百姓需要的时候捂着不卖,坐地起价,赚取暴利。 他哪个也不是! 的确这批货的量是比寻常的量大了些,但他是通过瑞云号的渠道从外面运进来的了,根本不影响邓州本来的市场货源。 而且他也根本没想做百姓的生意,他这批货瞄上的就是眼前这位邓州节度使的荷包。 百姓若需要买粗麻,市面上尽可以买的到。买的起的百姓根本不缺货。而买不起的流民……他就是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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