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碎金给了叶家部曲五日的时间适应新的编制,熟悉新的同袍。 五日之后,叶碎金点了一千兵卒:“饭不是白吃的,记住你们是兵,手中有刀,壶中有箭。你们不再是逃荒的、要饭的,不再是任人欺压不敢还手的。校场上的草人砍够了,今日起,要砍活人了。” “不是都想知道怎么录正,第三次考核是什么吗?”她大声道,“这就是第三次考核!” “下不去手的,要么就死在外面,家人得恤。幸运活着回来的,我亦许你们回去屯田。” “但谁敢在临阵把后背给了前面,别怪我叶家军军法无情!” “说!临阵逃脱怎么处置?” 要带他们去打仗了吗? 即便是两次考核都是双甲的壮汉,心中都生出些微的惶恐。听到叶碎金厉声喝问,手心更是不由地出了汗。 段和已经编入了亲兵营,这次整编,叶碎金特意把他安排到了段锦的手下,都在她的身边。 他从前就是正规军,剿过匪,方城杀敌也英勇,人也机灵,听到叶碎金喝问,第一个回答:“阵前立斩!” 段锦腰刀出鞘,仓啷一声:“临阵逃脱者,阵前立斩!” 仓啷啷一片钢刀出鞘声,像波浪一样辐射了出去。老兵拔刀快:“阵前立斩!” 新兵的惶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升温的血液,慢了一步拔刀:“阵前立斩!” 男人们浑厚粗壮的声音和冰冷的金属摩擦声让人后颈都生出了鸡皮疙瘩。 在这种氛围中,人的眼神都变得不同了。 叶四叔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搓平了鸡皮疙瘩。 临行前,他嘱咐叶碎金:“早点回来啊。” “不会耽误收豆子。”叶碎金说。 叶四叔道:“早去早回,省点粮食,这马吃人嚼的。” 五郎直翻白眼:“爹,别抠搜!” “这不是抠搜。”叶四叔叉腰道,“我可是节度副使,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少放屁。” 叶碎金扑哧笑出来,夸赞叶四叔:“四叔越来越会当家了。咱家底薄,就是得好好算着过日子才行。” 叶四叔:“是吧!” 他想起来又嘱咐叶碎金:“钱财还是其次,有马的一定别放过,好马驽马,都给我带回来!” 方城之战,一开始叶四叔是为搜刮来的金银财帛欢喜。 但紧跟着,叶碎金让他做了邓州别驾、节度副使,把丁防、钱粮、兵器甲胄的打造、牧马等事务都交给了这些叔父们,叶四叔天天算账,算得头秃,恨不得一文钱掰开来两半花。 他后来意识到,方城的缴获中,最珍贵的根本不是那些金银财帛,而是马。 因当年,杜金忠一伙子人顺走了许多宣化军的军马。虽然最好的军马都随着当年的节度使入京再没回来,但剩下的依然也是军马。 杜金忠是个粗莽军汉,治理民生是不行的,却知道要好好养马。毕竟没有兵士不爱马的。 他繁育出来的马也颇不错,可知肯定麾下有会养马的人。 这次拿到这批缴获的马,徐瘸子笑开了花,吹出了牛皮要繁育一批好马出来给叶碎金。 但培育马匹不是能急得来的事,故叶四叔特意嘱咐叶碎金。 嘱咐完了,叶碎金拔营启程。 其实打仗这种事,底层兵丁常常懵懂,都是长官叫往哪里打,便往哪里打。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要跟谁打。 路边便不免有人悄悄问长官:“咱们这是去打谁?” 长官道:“去剿匪。”
第45章 天定 自宣化军留守部哗变, 刺史身死,佐官逃亡后,唐州一直就处于一种无主状态。 许多散兵游勇就地落草, 其中, 杜金忠是名气最响但也是名声最臭的一股。 杜金忠突然没了, 周围其他势力突然觉得轻松很多。因为这些人除了搜刮百姓,还喜欢黑吃黑,杜金忠尤其如此。 当然有人好奇方城发生了什么, 便去探听,当然真实的意图是去看看能不能捡个漏, 甚至直接占了方城。只是凡这样想的人去了就没回来。 一时方城成了神秘之地。 于是旁人不敢再贸然前去, 只敢远远去偷窥,发现那里驻扎了一些青衫黑裤的士卒。有“叶”字大旗在城楼上迎风招展。 城门戒守森严,车马进出忙碌,却井然有序。后面这些时日, 一车一车的人往方城辖下的各地输送。 各方势力一琢磨,叶?临近地域, 就邓州有个叶家不太好惹,莫非是他家? 可他家怎么越界来唐州了?他家不是一直只在邓州自扫门前雪吗? 送来这么多人又是怎么回事。 但人一多就好行事了。悄悄去田间地头打听, 终于问明白了,果然是邓州那个叶家堡。 他家把杜金忠干掉了!占了方城,招募了许多流民分配了房子土地, 正抢农时。 周围的人都颇为惴惴, 不知道这对他们是好是坏。 时日一长, 又打听出更糟糕的事:当初攻克方城, 杜金忠的手下……据说没留活口。 这个消息一经证实, 许多人脸色就变了。 落草数年, 谁也不敢说自己手上就是完全干净的。谁也说不准下一个被开刀的是不是就该是自己了。 许多人暗暗戒备了许久,然而方城那边抢农时忙得热火朝天。紧跟着又家家户户发了纸张,捣纸浆做纸衣成了一景。 这么看着,好像叶家安于如今的状态,没有再扩张的打算了。 随着时间的推进,许多人又渐渐地放下了戒心。 人还得吃饭睡觉,该怎么过怎么过。 谁也不知道,这段平静的时期,其实是叶家堡的蓄力期。 眼看着天一日日凉了,这一日,有股一直在上马一带驻扎的势力,派了人外出“打食”。 所谓“打食”便是去各个村落索要粮食或财帛。 但这日派出去的人没有再回来,回来的是滚滚烟尘——没办法,河南地界,土真的大。尤其现在,正是天干物燥的时候。 总之所有人都傻眼。 好在他们本就是流匪,最强的就是机动性。当家的一看这烟尘,就知道来袭的规模不是他们能顶得住的,当机立断:“撤!” 老巢都不要了,财帛女子也不要了,逃命要紧! 一伙人纵马狂奔,一边回头看着后面有没有追击,一边骂:“哪里来的鳖孙!奶奶的!” 也奇怪,后面大股队伍似乎没有追击。正微微松口气的时候,侧面出现了烟尘,有人从侧翼包抄! 流匪们惊吓之余,只得折向奔逃。 好容易跑出生天,正要减速,前方忽然撤去了掩蔽,齐刷刷地步射队伍,弓箭手张弓搭箭。 也奇怪,那些箭好像有些无力,很整齐地都射在差了那么一丢丢的地方。只有几支控制不好力度,射入了队伍中伤了人。 这给了流匪再一次逃命的机会。 “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是所有流匪的心声。因为也没有看到旗帜,根本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还搞不清楚,就再一次被包抄。 神奇。 向东跑就被从东边包抄,向西跑就被从西边包抄。向回跑后面是人家主力大军,向前跑,前面有弓箭手埋伏截断去路,不许你跑远了。 整整折腾了快两个时辰,别说马受不了,人也受了不了。 所有流匪的心中都有一种强烈的感受——被当猴耍。是的,就是这种感觉。 对方一直没有发起进攻,仅仅只是驱赶,在对方画好的范围内不停地驱赶着他们。 最后,人仰马乏。 天色也昏暗了。 流匪头子把心一横:“是死是活,干他娘的!” 内心想赌一把。为什么对方一直只是佯攻?说不定根本就没有看起来那么大的阵势。也不是没听说过古时候有在马尾上绑树枝虚张声势的。 万一对方只是一小股人呢?万一只是诈他们呢? 流匪头子四面看看,一咬牙,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一伙人冲了过去,这一回遇到包抄,不再调头了,俱都拔出了兵刃暴喝着冲杀过去。 不出预料,对方果然是虚张声势,见他们不减速反而提速冲杀,对方骑兵好像被截断一样从中间分流开,向两个方向迅速地撤退了。 “娘的!果然是被骗了!”头领骂道,一边骂一边回头看,甚至考虑要不要杀回去。 就在这是,却听见部下惊叫:“大当家小心!” 叫得太晚了,也是因为天色已经暗下来,又有许多烟尘,竟看不见地上摆了拒马! 什么人啊!连拒马都准备了! 头领脑子里闪过这一下子,人已经被从马上甩了出去。 这一片拒马,绊倒了一片人。倒地的马匹和人又阻碍了后面人马的速度。 众人正狼狈爬起,寻找自己马匹,忽听战鼓声响起,紧跟着是破空声! 这一次,箭矢再不是失力似的只落在眼前,这一次,数不清的箭矢流星一样射入了队伍中。 耳边噗噗的都是入肉声! 惨叫与惊呼并响! 还不及逃命,前方弓箭手变幻队形,迅速向两旁撤开。 整齐的刀盾兵间着徘矛手现出了真容。 矛锋在夕阳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战鼓又响。 粗迈的命令声呼喝:“冲杀!” 许多的暴喝声忽然响起—— “杀——啊!” “杀——” 流匪们震颤着,看着训练有素的队伍踩着越来越密集的鼓点,狰狞地扑杀了过来。 一时,夕阳下,杀声震天。 头目忍住脚踝扭伤的痛楚,举刀迎敌的时候还在想—— 他娘的,到底是什么人啊,对付他们不到二百人,用这么大阵仗。 至于吗? 至于吗!! 天色完全黑下来,青衫军打扫战场,就地扎营,埋锅造饭,很快飘起了饭香。 头目身上挨了好几刀,倒保住了性命,被捆了起来,闻着饭香肚子里不免咕噜噜叫起来。 生生跑了几个时辰,铁打的汉子也得吃饭啊。 但眼前显然没饭吃。 他被押到中军大帐前。 火光中,大旗在夜风里迎风招展,好大的一个“叶”字。 将领们都很年轻,可以说非常年轻。 而众人中间的那个女子一身戎装,火光里一张面孔更是浓桃艳李,胜过芙蓉。 行了,知道是栽在谁手里了。 首领被按着跪在了空地上。 叶碎金上下打量他,问:“知道我是谁吗?” 首领点点头。 叶碎金道:“说说看。” 首领道:“邓州叶家堡的叶堡主。” 叶碎金笑了,她道:“我问你,你最后突围,为什么选了那个方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09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