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莲底气十足:“白衣之家,怎堪与夫君匹配。良禽择木而栖,才是正理。” “我家,我祖父、曾祖,皆是二品节度使,使持节。” “我外祖家,世袭一品国公。” “我母亲,京城淑女。” “郎君与我相遇,原是上天缘分。”裴莲含笑,“郎君美玉一样的人,上天怎忍让你埋没乡间,你与我金风与玉露,原就该相逢。” 赵景文感动地握住她的手:“莲儿,你雍容大度,实不愧为名门贵女。得妻如你,景文此生之幸。” 小夫妻去拜见了裴泽,裴泽见女儿面如珠玉,往日病恹恹的气息都少了几分,眉间眼角尽是妩媚温柔,显是琴瑟和鸣,良益于身。 裴泽点头,十分满意。 裴莲悄悄把赵景文的坦白与裴泽说了。 裴泽淡淡道:“你知道就行了。叫他别说到我跟前来,我只作不知便是。” 裴莲软语道:“他实是对我们愧疚,一早就跟我坦白了,不敢欺瞒的。父亲以后对他不要带出颜色,免得他不安。” 裴泽看了她一眼,心情复杂。 新婚第二日,这个女儿就收起了往日的倔强、骄纵和幽怨,学会了温言软语。 为着她的夫君,她竟肯放下身段来求父亲,而不是要挟、指责了。 少女从来不是骄纵无知,少女只是知道他对她的愧疚,有仗势。 裴泽道:“让他把那边处理好,以后留在这边便是了。” 这些时日沟通得更多,女婿说他在邓州因是外来户,颇受排挤。带人往外州追流寇这种事才派给他。 但河口却是他相中的,故而据之。 邓州人不识货,埋没人才。 裴莲去跟赵景文说了。 赵景文却低下头。 裴莲诧异。 赵景文抬头道:“莲儿,叶氏她……虽出身乡间坞堡,但我与她也做了三年夫妻。我若就此抛弃她,这样狠心绝情的男子,你可敢托付终身?” 裴莲有些不高兴。 赵景文道:“你身份高贵,大家之女,定是能容人的。” 这倒是。她差一点就可以成为蜀国公主,岂可与乡间女子一般见识。 高门之家,妾侍如云,原也是常见之景。父亲如今落魄了,身边才几个人而已,都有些寒碜。 那女子也不可能越得过她去。 裴莲扬起下巴,骄傲又宽容地说:“算了,就让她在那边吧,别往这边带就是了。” 赵景文大喜,亲了亲她:“我就知你有正室气度。你放心,她在邓州,你在房州,自不会相见。” 邓州和房州,中间还隔着均州和襄州,二女怎会相见。 这话却说得早了。 新婚第三日,原该三日回门。裴莲成亲在自己家里,倒是不需要回门。 但回门宴还是得有的。 这场宴没有外来的宾客,都是自家人了。也是想让赵景文和他七个义子沟通沟通感情。 赵景文和裴定西分坐在左右两侧的上首。 他如今是裴泽女婿。身份高于义子,年纪又大于裴定西。 裴定西虽是亲子,毕竟还小。 以后裴家,裴泽之下便是赵景文了。 这个地位排序,大家心里都有数。 项达和叶满仓,因是赵景文唯二的左膀右臂,也有幸忝陪末座。 叶满仓尤其激动。因他实际是奴身,何曾有过这种待遇。 宴刚开,气氛刚热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亲兵进来禀报:“城守官来了。” 众人都停下酒盏,放下食箸。裴泽道:“让他进来。” 一名将领脚步匆匆地进来:“大人!” 裴泽面色凝重起来,问:“发生什么事?” 守将躬身行礼:“大人,有人陈兵城外,自称是邓、唐二州节度使,来贺大小姐新婚。” 咔嚓声响,众人看去,却是坐于末首的叶满仓失手打碎的碗碟,正狼狈不堪。 项达也面色紧张。 而赵景文,一张脸雪白,脑子里一片混乱。 邓、唐二州节度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她……她已经拿下了唐州? 这怎么可能,他离开邓州才多长时间? 他走的时候,她刚成为邓州之主,不正该好好主持邓州,休养民生吗? 赵景文觉得不可置信。 裴定西道:“邓州?姐夫,是不是你现在的上司?” 赵景文额上冷汗涔涔:“是,是。” 裴定西也知道赵景文既娶了裴莲,以后就该是跟着他们父子了,也就是要辞别原先的东主。 小男孩十分善解人意,劝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姐夫与原先的东主好好辞别,大家好聚好散,日后还能相见。” 赫连不就是这样吗? 赫连走的时候,父亲赠以重金。赫连亦无怨恨。 大家和和气气地拆伙,以后见了,还能道一声:是故人。 裴泽问:“他带了多少人?” 城守将道:“瞧着约有六百人。” 因军队建制都是固定的,士卒列着队,数着方阵便能大约知道人数。 城守将奉上手中之物:“这是那女子的拜帖。” 裴泽奇道:“什么女子?” 城守将道:“邓、唐二州节度使,是个女子。姓叶。” “竟是女子,了不起。”裴泽赞道。 六百人,可保平安,不足以攻城。所以对方这趟显然不带敌意。 裴泽一边接过拜帖,一边转向赵景文问:“是你给故主送了消息吗?你怎不告诉我,那边已经坐拥二州。” 这样的实力,如果她与赵景文宾主能好聚好散,裴泽也愿意结交朋友。 赵景文汗涔涔,回答不出。 裴泽刚笑着赞完“竟是女子”,展开拜帖凝目看去: 【邓、唐二州刺史,使持节,节制二州……】 这些都是官职名,一一罗列,让人知道此人是什么身份。这都正常。 但后面,还有半句—— 【赘婿赵景文之妻主,叶碎金拜上】 裴泽的笑便凝住了。 裴泽合上拜帖,问:“人在何处?” 守城将道:“已在府中。” 裴泽道:“请到我书房。” 守将应道:“是!” 和亲兵一起退出去了。 裴泽站起来:“景文,你同我来。” 赵景文刚才便看到了裴泽的神情变幻,但事到临头,只能沉稳地站起来,跟上去。 余人虽好奇,但裴泽没说,他们也不好问,只能互相使眼色。 眼瞅着项达和叶满仓都跟了出去,便有人怂恿裴定西:“你去听听怎么回事?” 裴定西正有些担心。 因父亲身周气场的变化,他做儿子的感受得还是很清楚。 先开始还好好的,父亲看完拜帖,气氛就全变了。 他说:“我去看看。” 便跑出去了。 这些人都走了,义子们打趣:“咱们妹夫还真是个人物啊。” 赵景文跟着裴泽去了旁边厢房里。 裴泽站定,转身:“赵景文。” “你的妻主,邓州节度使叶碎金上门了。”他双目如炬,盯着他,“你打算跟她回去吗?” “你,娶妻的眼光,还真是高人一等。” 裴泽很生气。 赵景文隐瞒婚史也就罢了。富易妻贵易友,人间常事。 但他却让他们都以为,他的妻子不过是邓州叶家的一个普通女子。 谁知道她是叶家家主,手掌二州的节度使! 乡间女子和二州节度使,岂能一样! 什么样的男人娶了个节度使,还敢另娶。 裴泽简直要气笑。 从正厅到厢房这几步路,虽不长,但到底给了赵景文足够的反应时间。 他噗通跪下:“岳父明鉴,小婿……实有苦衷!” 裴泽也不急。 他的人生经历过大变故,历练了心性,如今除了一对儿女,别的事他都能很有耐心。 他道:“你说。” 等着这亲亲女婿给他一个解释。 “叶氏,”赵景文道,“不能生育。” 只这一句,裴泽的火气就消了大半:“当真?” 赵景文道:“不敢欺瞒岳父,的确是真的。叶氏当年以女儿身与族人争产,为获支持,一碗烈药自绝了生育。我、我不怪她,她一个女子,不容易的。” “可是,可是我……”赵景文垂泪,“我父母亲人都亡于战乱,就剩我一个人了。岳父,我,不能不孝啊。” 裴泽沉默许久。 因赵景文所陈述的,男人都能理解,这其中,裴泽尤其能共情。 因他也是家里最后一个了。所以虽流亡在外,虽不知道妻子女儿生死,他还是生了裴定西。 否则,香火断绝,是为大不孝。 裴泽问:“则如今你要怎么办。她找上门来了,你只能选一个。莲儿或者是叶氏,你选吧。” 赵景文却不选,他泪涟涟地反问:“我今日若对叶氏绝情绝义,他日便也能对莲娘冷酷无情。” “岳父,您最该知道。” “定西的娘亲在侧,岳父您难道就能将我岳母大人抛在脑后吗?” “那日我与岳母上香,牌位上烟熏痕迹如此之重,可知道岳父时时祭奠。岳父,此中情义,旁人不懂,您不该不懂。” 裴泽呆了良久,才发出长长的叹息。 这个女婿,真真像他。 这些婉转纠结,女儿便是不懂的,她总是恨他抛弃了她们母女,将她母亲遗忘在脑后。 并没有的,他一日也没有忘记,他的发妻。 是他对不住她。 裴泽眼睛湿润。 他深吸一口气,怒意已经散去,正要说话,明间里发出声响,匆匆脚步声跑掉。 赵景文猛回头。 “不用管。”裴泽道,“定是西儿。” 外面的果然是裴定西。 他是裴泽唯一的儿子,继承人。他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去听壁角,哪个敢拦他。 叫他听见了所有这些。 小孩子顿时火冒三丈,又不敢闯进去。 一生气,飞快地往后面跑,找到裴莲,把听到的原原本本地讲给她听。 裴莲吃惊不小。 “那个女子,掌了两州?得晋国皇帝敕封为刺史,节制二州吗?”她追问。 裴定西道:“听着是。” 他生气:“他不仅有妻子,他还是个入赘的。” 裴莲叹气:“他身世离落,身不由己,有什么办法。你没吃过苦,自然不懂。” “不过,没想到那边的竟是这么厉害的一个女子。”裴莲道,“我原就说,赵郎如圭如璧的一个人物,怎堪匹配无知乡女。” 裴定西瞪圆了眼:“姐,你、你知道他已有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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