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江松的消息,江爸就在家瞎着急。 就江松那个性子,他是真怕他在外面又跟人家打架。 江爸在饭桌上长吁短叹,江柠和江柏吃完饭,就去洗漱了。 冬季寒冷,这两天恰好是个晴日,江柠将被子被褥全都晒了,床下垫着的稻草也都换了新的,原本的稻草都扔到厨房里烧了。 江柠给江爷爷打了洗脸水,去扶江爷爷来洗脸。 江爷爷直接挣开江柠的手:“不用你扶哦~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能动,洗脸水也不用你倒,我自己都晓得搞。” 他一个人在山上待习惯了,也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动手,突然被小孙女这样事事伺候着,他很不习惯,觉得自己就像个不能动的废人一样。 江爷爷不耐烦的挥手催她:“你自己忙你自己的去,洗个脚还要你看着?我自己都会弄,不用你在这,你自己回房间看书。” 江松不在家,他晚上是要和江柏一起睡的。 江家只有两个房间,中间是堂屋,两边是正屋,左边的正屋睡着江爸江妈夫妻俩,右边的屋子被隔成了三间,朝南的半间是江松江柏两人的屋子,中间是稻仓,最北边是江柠住的屋子,放了张一米宽的高床和一张书桌,床尾放了米缸和一口大水缸,水缸里养了今年新做的年糕,床底下还有个地窖的入口,里面堆放着今年新收上来的红薯和江爸酿的米酒。 可以说是塞的满满当当。 江柠每次洗澡,都要将板凳推到桌子下面去,才够塞得下一个洗澡盆,就这她都得很小心,不然水就会洒到外面,洒到床上。 江爷爷要自己弄,江柠也不勉强他,自己去做自己的事去。 整个江家,只有一个洗脸盆,一个洗脚盆,一个洗澡盆,江爷爷去洗脸,江柏就去洗澡,江爷爷洗完了脸,毛巾往毛巾架上一放,自己拎了煤炉上的热水壶,去倒水泡脚。 家里所有的盆和毛巾都是全家人共用,这让她很不习惯。 哪怕她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再回到这样的环境中,她依然很不习惯。 尤其是农村的旱厕。 有些讲究的人家,比如江大伯家,就将旱厕修的很好,还有水泥抹了墙面和地面,上面还盖了个L形的木板,不会让虫子爬的满地都是。 像江家这种条件一般的,那旱厕情况,真的就是四面漏风,风吹蛋蛋凉,尤其现在还是冬天。 江柠每次回来,上厕所都是一种煎熬,每次上厕所,都要往大伯娘家跑。 这也还好是挨得近,这要离的远了,上厕所都不方便。 江柠记得自己前世每次回来,总喜欢往大伯娘跑,未尝没有想蹭他们家厕所的意思。 由奢入俭难。 哪怕江柠前世日子过的并不豪奢,可享受了新时代便捷生活的江柠,回到这个各方面条件都比较落后的时代,也很不适应。 只想着寒假赶紧结束,她要回吴城。 也不知道沪市的房子装修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够装好。 辞旧迎新。 除夕夜当天,每个人都要从头洗到脚,以迎来明日的大年初一。 上午江柏他们去祭祖,江妈和江柠两个人是不用去的,江柠上午在家已经把头发洗了,晚上还要洗澡。 现在澡盆江柏在用,她先去刷牙。 他们这里是没有晚上刷牙的习惯的,只有早上刷牙。 江妈看到江柠大晚上还要刷牙,浪费牙膏,眼睛一直冷冷的盯着她看,拿白眼翻她,想让她自己意会自己的意思,可江柠根本不看她。 因是除夕,不能骂人,可她实在看不得江柠那浪费牙膏的行为,又憋得难受,忍不住说了句:“大晚上还刷牙,那牙膏不要钱买啊?” 江柠一直觉得自己的情绪很稳定,稳定到像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可不知为何,江妈总是能很轻易的挑起她的负面情绪,哪怕只是一句话,就能将她平静的内心起波澜。 这种情绪轻易被别人掌控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她努力的让自己完全无视江妈,刷牙,用开水将洗脸盆烫过,又拿了肥皂清洗脸盆、脚盆,江妈看到她浪费开水,又浪费肥皂,是忍了又忍,这才没在除夕夜爆发出来,干脆眼不见为净,看着桌上的菜,食不知味的吃着,然后就看到江柠拿出了一条毛巾出来。 毛巾并不是新的,已经在学校用了一个学期了,可江妈还是放下了筷子问她:“你毛巾哪来的?你哪来的钱买的新毛巾?”她问江爸:“你是不是给她钱了?” 江爸立刻喊冤:“我挣的钱可全都给你了!”又劝江妈:“大概是爸给她买的吧,她在外面读书,不是肯定要有洗脸毛巾的吗?” 江妈就见不得别人浪费,说:“家里许多孝布都用不完,不能用孝布当毛巾啊?” 村里老人去世,会给每个过来磕头的人发白色麻布当孝布,这样的孝布用完之后也不会扔掉,而是留在家里当洗脸巾、洗澡巾、洗脚巾,江家人多,给的孝布也多,柜子里还有好几张孝布没用完呢。 江爸听她大过年的,提什么孝布,顿觉晦气,放下筷子皱眉:“大过年的,你这张嘴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江妈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不好的,怕影响没回来的江松,赶紧闭嘴不说了。 江柠刷完牙,洗完脸,见洗脚盆和洗澡盆被江柏和江爷爷用着,自己没事,就去厨房的架子上,拿了医院挂水的大玻璃瓶,烫过之后往里面灌热水,拿了两只已经穿到脚指头和脚后跟完全破到没法穿的袜子,套在了挂水瓶外面,往正在泡热水脚的江爷爷手里塞了一只,自己被窝里塞了一只。 江妈看到忍不住和江爸抱怨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也能怪我骂她啊?装暖手瓶,晓得给她爷爷手里塞一个,不晓得给我们被窝里也塞一个,就是顺手的事,她都不晓得做,这能怪我平时骂她?脑子笨的就跟木头做的一样,就这样的,她还能考到全县第一?我看她只会吃!” 说江柠考了全县第一?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要说松子考全县第一她还信,松子从小脑子就活,聪明又机灵,要是能跟他弟弟妹妹一样努力读书,那全县第一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考到的? 想到江松,江妈没心思管江柠怎么样了,心里很不得劲起来。 晚上的年夜饭是江爸烧的,江爸烧菜一向都非常认真,尤其是今晚上是除夕夜,他脑中都想着江松晚上会回来,一桌子菜被他烧的相当美味,可江妈吃着却有些没滋没味。 看到江柠拿了衣服要洗澡,她突然想起来,前两天给娘家送肉送莲藕的时候,她嫂子给了一件她外甥女穿过不要的旧衣服,让她带回来给江柠穿。 江妈起身回房间,拿了旧棉袄递给江柠说:“呶,你过年的新衣服。”江妈补充了一句:“你二哥过年都没新衣裳穿,只有你有,你还抱怨我们偏心,心都偏到你这了。” 二表姐手巧,棉袄的破损处,还被她绣了花,遮挡了起来。 他们这一代人,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破破烂烂又三年的长大的,身边的小伙伴们都是如此,她也不觉得自己穿旧衣服破衣服有什么,但是如江妈这样,明明就是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洗到颜色发白的旧衣服,却总是和她说是新衣服,把她当傻子哄,都不走一点心的,也真的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 这衣服她前世也有,一直穿到了上大学。 她看着江妈理所当然的说着偏心她的话,不知为何,竟有些好笑。 或许她还把她当三岁不知事的孩子哄,跟她说一声,我偏心的是你,就真以为她真的偏心自己了。 看,连二哥都没新衣服,她有哎! 她拿着‘新衣服’回房间。 此时江柏也洗好澡出来,端着大木盆往外面倒水。 江松没回来,江妈就忘了要给江柏买过年新衣服的事,见他端着盆走出来,她也就装作不知道要给江柏买新衣服的事,继续吃菜。 江柠要洗澡,就拿了肥皂去洗洗澡盆,洗完一遍,又拿开水去烫。 江妈一边吃一边看,看着江柠用洗脸盆端了热水,拿了葫芦瓢进了房间,很想知道她搞这么多花样进去做什么。 江柠确实站在洗澡盆里,拿着葫芦瓢,一瓢一瓢的往身上浇水,洗着战斗澡。 她眼睛盯着房门,她知道今天是除夕夜,江妈是不会冲进来打人的,可她依然怕。 她耳朵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江爸和江妈两人还在喝酒,他们都在担心江松,嘴里谈论的也是他。 “他之前讲他去深市,也不知道在深市哪儿?”江爸叹气说:“不行我们今年就去深市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反正在哪儿打工都是打工。 原本他是不想再出去打工,想搞点机器回来开采石场,但这一点是要得到江妈支持的,江妈不支持,他什么也搞不成。 如今大儿子过年没回来,他又想去深市找他。 江妈说:“去深市也行,那边不知道有没有熟人。” 他们之前都在离家不远的南方打工,还没去过深市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江妈有些不安。 不过她习惯了和江爸在一起,习惯了出去后,由江爸安排一切,她只需要跟在江爸身边,需要干活的时候出力气,其余都不用她操心。 所以江爸说去深市,她就跟着去深市,也没有过多的害怕与彷徨,唯一担心的,就是两个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如果有熟人的话,刚开始有熟人领着,他们也能很快找到工作,安定下来。 江爸说:“年初二小凤回来,我问问她在镇上认不认识在深市的人,你也回家问问大哥和小妹那边有没有认识在深市的人。” 小凤是江姑姑的小名,大名江国凤,他们这里大年初二,嫁出去的姑娘都是要回娘家的。 过年正是江姑姑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估计她到时候也没时间在江家多待,放下东西就要回去。 江妈的父亲虽然曾在炭山当过队长,但娘家并不在炭山,而是在隔壁乡。 除夕夜晚上是要守岁的,往年也都是江松和江柏守岁,女孩子是不用守岁的,早早去睡。 一直睡到晚上十二点,堂屋的座钟铛铛铛的响了十二下,外面爆竹声响起。 每年的大年初一,江爸都要带着江松江柏江柠一起去江大伯家过年的,这时候江爷爷江奶奶也团团圆圆的坐主桌,大年初一中午在江大伯家吃,晚上在江爸家吃。 可今年江松没回来,江爸连去江大伯家吃团圆饭的兴致都没有,早上起来吃了大骨面,迟迟不想往江大伯家走。 江大伯见十点了,江爸都还没来,忍不住出来笑着说:“怎么还没来?还要我三催四请啊?”又笑着往江爸心口上扎刀:“松子呢?怎么没见松子回来?松子今年不会是不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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