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月英吃着糕点,拍了拍手,门外立刻有一队小厮端着盛了食物的碗碟进来。 枝儿看着,睁大了眼:不是说高门大户规矩都多,不允许新嫁娘在成婚当日吃东西的吗? 田月英瞥她:“夫人早让我们准备了吃食,就是担心少夫人饿了肚子。” 枝儿怒。 便又见田月英轻笑着道:“不过枝儿姑娘带回来的糕点当真是好吃的。” 枝儿已经不想说话了。 用过午膳,没一会儿,便又有一行人手上端着东西朝这边走来。 为首之人不是正在宴席上应酬宾客的叶怀兰又是谁? 按理来说,叶怀兰想见盛玉也不急于这一时,但见纺织厂把婚服送来,她便也按捺不住跟了过来。 屋内,盛玉已梳妆完毕,见到来人,抬眼间,风华尽现。 叶怀兰一瞬间便控制不住红了眼,明明是府中娶妻,她当下见了盛玉却好似嫁女儿般生出万般不舍。 送来的凤冠霞帔,皆是当前品级所能用的最高规制。 婚服乃是纺织厂的绣娘们足足绣了半月而成,后又经过了几番改动,直到前两日才缝制完成。上面绣着精致的绣花,布料也用的最为轻透的浣云纱,虽然繁复却丝毫不显厚重。 盛玉本就眉眼精致,上完妆后,再有这身艳丽的婚服簇拥,无端生出一种凌厉之感,更显得俏丽逼人。 但她眉眼一弯,整个人的气质便又重新变得柔和起来:“娘亲,可是到了时辰?” 听得这一声“娘亲”,叶怀兰心里又酸又甜,她摇头:“酉时才起轿,娘亲就是来看看你可有吃些什么东西。” 瞥见桌上尚未来得及收拾的碗筷,叶怀兰眉头一松:“吃了就好,咱们家可不兴让新嫁娘饿肚子的规矩。” 几人又在房中说了会儿话,没一会儿,叶怀兰便又被人叫走了。 今日宾客众多,她是丝毫不得闲。 . 时至傍晚,太阳西斜,当夕阳的余晖大片洒向地面时,黄昏便来临了。 盛玉家中并无兄弟,边关城内也无身份合适之人,婚礼索性免去了由弟兄背新嫁娘的环节。 酉时三刻,聚集在西街食堂宴席上的众人便见得一身华美婚服的盛玉由枝儿搀扶着踱步而来。 盛玉年纪小,边关的百姓不敢说把她当儿女看待,但对她的爱护是有的,此刻望着她一身红嫁衣上轿的背影,有不少妇人因为此景触动都红了眼眶,枝儿甚至看到有几个汉子都抹起了眼泪。 枝儿心中酸涩,但转念一想,就连边关的百姓都如此不舍盛玉出嫁,她哭鼻子的行为也不算什么嘛!再看到红了鼻子抹眼泪的众人,便又因此偷笑起来。 西街食堂前,众多士兵簇拥着挤在门前。 为首之人,面冠如玉,一身与盛玉同款的红色婚服,衬得他冷清的眉眼多了几分柔情。 一抬眸,眼神触及到盖着红色薄纱的新嫁娘时,眼中的温柔越发浓郁。 两人红衣似火,相携而行,当真是一对璧人。 将盛玉送入花轿,枝儿这一路也是要与迎亲队伍同行的。 这支队伍看起来有些特殊,全是身材壮硕的军营士兵,一路走来赚足了眼球。 枝儿原先还有些忐忑,好在身旁有谢迩等一众熟人在侧,倒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放眼望去,一路上,人山人海。 沿街走来,一路红妆,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地捡拾着路上抛洒的喜糖,他们知道花轿中的新娘是少夫人,却还不太懂成婚是何意义。 喜糖甜滋滋的,吃进嘴里,化成了他们脸上的笑容。 . 将军府内,叶怀兰和大将军谢卫国早已等在府中。 因着久等谢景珩和盛玉二人未来,两人时不时便差人去查看情况,几乎要把“来了吗”挂在嘴边。 那着急的模样,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会以为这两人才是今日婚礼的主角。 不过叶怀兰与谢卫国虽已成婚二十载,但两人望向对方的眼中却依然残留着新婚时的浓情蜜意,若是认错了也算情有可原。 “——怎么样,来了吗?” 听着锣鼓声越发清晰,叶怀兰急得要往门外走。 “莫急莫急,反正也是会到的,不过是早与晚的差别,何需急?” 谢卫国老神在在坐在首位,看起来成熟稳重波澜不惊,细看实则面色紧绷,尾指颤抖,足以证明他不似表面般淡定。 终于—— 两抹红衣映入众人眼帘,正是久等未至的盛玉和谢景珩。 枝儿搀扶着盛玉下轿,随后便将小姐的手交给了一直等待旁边的谢景珩手中。 两人相携而行。 进了厅堂,便见上首坐着两人。 叶怀兰满脸笑意看过来,身旁的谢卫国虽然试图在手下弟兄们面前强撑着保持大将军的威严,但眉宇间的笑意是挡也挡不住。 一旁的礼生开始吊着嗓子走流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盛玉转过身,便对上了谢景珩墨色的眼眸,他的眼中似有风云涌动,她微微一滞。 待得礼毕,她回了卧房。 原先她与枝儿住在将军府内一个偏院,这是盛玉自己选的,因着景致好,又安静。 谢景珩的院子早在他们带军队入城时便定了下来,盛玉来了边关后,也没变过。 如今盛玉回的便是谢景珩院中的卧房。 外面人来人往,卧房四周倒是安静。 当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内只留了枝儿和几位侍女,进了屋,盛玉一眼便看到了红色喜被上铺满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她抿了下唇,默了。 这具身体还未满十八岁,盛玉没打算这么早生孩子。 不仅如此,她日后还打算在城内提倡晚婚晚育——毕竟受孕对女子的身体来说,着实是一件负担较大的事,更别说年纪尚小、身体尚未发育完全的女子。 坐在喜床上,枝儿悄悄凑了过来:“小姐,可是饿了?” 盛玉摇头。 今日的午食她吃得不算少,一个下午过去也不曾怎么动弹,消耗得不多,所以她是真不饿。 不过—— “你若是饿了便叫人拿些吃的过来。” 枝儿摇头,又点头,她道:“小姐,我出去看一下。” 枝儿打开门溜了出去,不过半刻便回来了。 一回来,她便又凑了过来:“小姐,外面好热闹啊!” 盛玉轻笑一声。 今日成婚,她坐在屋内只是无聊了些,谢景珩要忙于应酬宾客,许是比她还要不耐烦许多。 ——古代的婚礼当真繁琐。 这婚,结一次便够了。 待到夜幕时分,前厅的哄闹声逐渐小了许多,宾客渐渐散去,很快就走了大半。 余下的人虽说是与谢景珩关系亲近之人,但没一个敢去闹少将军的洞房,除了起哄让他多喝几杯后,便也没再强行留他,反而催促他赶紧回房去看看少夫人。 开玩笑,谁不知少将军在军营时便时常挂念着少夫人,他们哪还敢在大喜日子搞事? 不说别的,他们可不想回去军营后在练武场和谢景珩对上! 盛玉等在房中,昏昏欲睡之际,便听得屋外侍女向谢景珩请安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盛玉抬眸看他,透过红纱,谢景珩的脸在红烛的映照下仿佛蒙了一层纱。 他的面容模糊不清,眸子里的情绪却浓重非常。 盖头掀开,盛玉的视线终于明亮了起来,也毫无阻碍地落入了他风雨欲起的眼中。 盛玉毫不退缩地回视过去,唇角甚至轻勾了一抹笑意。 谢景珩倏然想到,两人初见那天,她也是这么坦坦荡荡、毫无畏惧的模样。 他顿时无奈起来:“我先去沐浴。” 盛玉“嗯”了一声,侧过头看向一旁的案桌,“把醒酒汤喝了。” 谢景珩照做,喝完醒酒汤,腹中果然觉得好受许多。 侍女和喜婆皆被屏退,谢景珩去了沐浴,盛玉一个人坐在房中,方才的睡意却怎么也回不来。 今日是他们的大喜之日,盛玉何尝不懂谢景珩是什么意思。 洞房花烛,春宵帐暖,都是成年人,两人又是合法夫妻,这种事再合理不过,盛玉也没有推拒的理由。 嗯…… 盛玉点头,坚决不承认自己确实有那么一点紧张。 没过一会儿谢景珩便回来了。 沐浴过后,他只着了一身中衣,因着成亲的缘故,身上所着之物也是喜庆的大红色。 盛玉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这么艳丽的颜色。 谢景珩生得像叶怀兰,却不似那般气质温柔,他的眉眼虽然精致,却透着一股清冷的意味。 一身红衣之下,倒为这清冷增添了几分风情。 盛玉看得眉头一挑。 这副表情让谢景珩面上的无奈又加重了几分,抬头扶额,他的喉咙间发出一阵低沉的轻笑,枉他在沐浴时纠结良久,到底还是小看了他的这位小妻子。 嗯,妻子。 今日过后,盛玉便是他谢景珩的妻子了。 谢景珩走近,身上的酒意消散,带来一身水汽。 凉凉的,正如他的吻一般,盛玉觉得,她好似也该喝上一碗醒酒汤了。 在盛玉的红唇上轻柔地落下一个吻,谢景珩停下,拉开距离,学着她方才的模样挑眉看向她。 盛玉此时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脸上难得出现一副呆呆的表情,更加可爱了,看得他心底发软。 “如何?” 盛玉定了定神,抬眸直直看向他,便见她轻笑一声,伸手拉住谢景珩的衣领,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稍许,薄唇轻启,她说:“好像不太行呢。” 谢景珩的眼眸渐深,也不知是因为这句“不太行”,还是因为眼前女子眉眼渐红染上的风情。 盛玉径直凑近,似乎是要身体力行一般让他领略“行”的奥义。 谢景珩僵直了身体,有一瞬间没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了现在这种境况,但面对迎上来的红唇,他还是眼睫颤动,愣住没动。 等待了片刻,唇上却没传来预想中的触感,那红唇的主人轻笑一声,松开了拉住他衣领的手,转而往身后的喜被上躺去:“今日时辰不早了,还是先歇息吧,有何事明日再议。” 那正经的语气,仿佛两人方才谈论的是公事。 谢景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眼底似有风暴袭来,他道:“为夫倒是觉得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觉得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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