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龟没出息,可谁能比乌龟长寿?”云乘月振振有词。 ——[修行有成的大修士。] 他答得毫不迟疑。 云乘月:…… 输了,忘记这里有修炼这回事了。 她呼出口气,又伸了个懒腰。秋天的阳光穿过五彩的树林,带来恰到好处的温暖,也将整个世界的色彩倾倒下来。 “不管怎么样,活着终究很美好。”她笑起来,“薛无晦,等你能够出来,就能亲自看看了。” 薛无晦安静了一会儿,才催她说,该走了。 云乘月点点头,胸前垂落的水滴状翡翠玉饰也跟着晃了晃。 这枚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吊坠,其实是通往帝陵的钥匙,通过它,就能随时出入位于虚空的帝陵。 不错,帝陵实际不在地下,而是位于虚空。 之前那群商匪之所以能够发现帝陵,是因为薛无晦将醒,亡灵的本能渴求新鲜血肉,才在地下布下陷阱。 薛无晦的灵魂也寄托在挂坠之中。他能通过与云乘月共享视野,来看见这个世界。 现在云乘月所处的位置,仍然是之前她下墓时的地方。 四周还散落着车马、行李,还有燃尽的篝火,但拉车的驽马大多已经挣脱了缰绳逃走,只剩一匹不安的母马,冲她呼气,睁着警惕的、圆溜溜的眼睛。 “我们要走回去?”云乘月回望着那匹马,问的是薛无晦。 ——[去搭车。如果有官府的人问你来历,你可以如实说,但不必说太多,只需告诉他们,你遇见了“奇遇”。] “奇遇……还要告诉官府?” 云乘月惊讶了。 模糊的记忆里,她好像看过一些故事,里面的角色总有各种各样的奇遇、获得形形色色的珍宝,进而开启辉煌的人生。 可好像没人会去和官府的人说?这两个词放一起,怎么看怎么不搭。 ——[届时便知。] 薛无晦无意解释,又催她走。 云乘月知道他从商匪们身上获取了许多信息,就点点头。 她先在四周搜刮了一圈,找到硕果仅存的一些钱财,接着又松开车轭,牵住驽马的缰绳,打算作为坐骑。 这是一匹深棕色的母马,被她牵在手里,显得愈发躁动不安,频频蹬蹄子、晃头,还想来撞她,无论云乘月如何安抚都没用。 ——[注意它的额头。] 薛无晦的声音淡淡响起。 ——[先将它额头的影子粉碎,你才能用它。] 云乘月依言看去,果然辨认出了一枚“驭”字。 这枚书文和她之前看的不同,没有灵光,笔墨也极淡,就像拿炭笔写出的一个死板的文字。 她伸出食指,瞄准文字轻轻一弹;灵力飞出,轻轻松松地将“驭”字击得粉碎。 没了这枚字,母马立即安静下来,原本暴躁的眼神也变得温顺,还用头来蹭蹭云乘月。 “这也是书文?”她好奇地问。 ——[不算。这是“书文之影”,是从某个人的书文拓印而来,作为工具使用。书文之影脱离书文后,就不再受原主人控制,可以在一定时期内独立使用,到期会自行粉碎。] 懂了,就像有授权期限的软件。 咦,软件又是什么?她穿越前的记忆也太模糊了吧,难不成她其实是个失忆选手,只是自己不知道? 云乘月爬上驽马的脊背,握着缰绳适应了一会儿,就很顺利地驱使它朝某个方向走去。薛无晦说那边有驿站,可以花钱搭车。 这匹马似乎很喜欢她,时不时会扭头看看她,冲她“唏律”一声,如果云乘月摸摸它的头,它就会做出一个类似笑的表情。 “我动物缘挺好的。”她沾沾自喜。 ——[你的书文是生机所化。靠近你,对天下大多数生物都有好处。有你这一缕生机,足够这匹驽马洗筋伐髓,修炼为神驹。] 云乘月摸了摸身下温顺可爱的马匹:“它也能修炼?” ——[万物有灵,如何不可?没有好处的事,又有哪个生灵会做?] 云乘月先是恍然点头,顿了顿,又反应过来:“你是在告诉我,动物只是利用我?” ——[难道不是?] “没关系的。”云乘月又摸了摸驽马的脑袋,“任何喜欢都有原因,我享受过程和结果就好。而且,对一匹马,要求就别太高吧,人家只是一匹马啊……” ——[……] 薛无晦不说话了。 云乘月自觉扳回一城,满意地点点头。 驽马吸收了一缕精纯生机,脚步轻灵,跑出了腾云驾雾的气势。很快,他们就离开了山野的范围,进入了官道。 日上三竿的时刻,官道上已经有了车马往来。见了云乘月的坐骑飞驰,还有人大声喝彩,发出羡慕的叹声。 到了驿站前,云乘月翻身下马,解开驽马身上的缰绳,拍拍它的头,小声叮嘱:“有人说你可以长成神驹,去吧,小心别被抓住!” 驽马眼睛亮晶晶的,最后蹭了她一下,响亮地叫了一声,撒开蹄子飞驰而去。 它越跑越快,在云乘月的注视中、在许多惊呼里,它奔驰成为一道疾风,一头扎进了五彩斑斓的秋日森林。 “哇……” 驿站的伙计叉着腰,肩头搭一块布,啧啧感叹:“好神骏!客人您真舍得,放跑这么难得的坐骑。可您如果不要,肯定有人会去抓去卖了……这太可惜了。” 云乘月沉思道:“它跑得很快,应当运气也不错……也只能看它机遇了。” 伙计有些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扭头见着她,忽然一呆,才后退半步,不好意思地问:“您上驿站,是要住店、吃饭,还是要搭车?” 云乘月看他反应奇怪,不由摸了摸脸,她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她递过去几枚铜板,当作小费,说:“搭车。烦你替我找一队去浣花城的,价格贵一些无妨,一定要安全可靠。” 伙计接过铜板,响亮地应了一声。 “好嘞,您放心,我们是官府驿站,往来给搭车的车队都有名有姓,安全得很!您要去浣花城?巧了,一刻钟后就有一队,最好的位置还有空,您看……” 云乘月立即说:“就是它了。” 伙计笑着应了,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事,作揖道:“对不住对不住,还得麻烦您先登记身份玉牌。” 云乘月一愣,身份玉牌?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浑身是伤,一些首饰都被商匪拿走了,哪来什么身份玉牌? 她略一踌躇,驿站伙计就看出眉眼高低,面色一变:“您……没有?” 四周空气一静。 悄然之间,气氛中便有什么东西绷紧、凝肃;所有人的注意力仿佛都集中过来,如黑压压的风吹来。 没有身份玉牌,莫非是相当严重的事? 云乘月想起薛无晦之前的告诫,就道:“实不相瞒,我是被人掳了,身上的东西都被搜走,什么都不剩。不过,我家就在浣花城,等我回家再补上登记,行不行?” 她说得诚恳又从容,挺直的脊背和脖颈,也在无意中彰显出家教良好的优雅气质。驿站伙计迎南送北,眼神毒辣,瞧着觉得不假,便又松了口气,重新露出个笑影来。 “您请等一等,我请户正张大人来一趟。” 伙计再作揖一次,小步跑开。 云乘月站在门口,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那股黑压压的怀疑尚未完全褪去,仍旧盘旋在侧,审视着她。 ——[无妨。] 等待的时间里,薛无晦的声音忽然响起。云乘月侧了侧头:“嗯?” ——[若此处有人为难你,都杀了,再换一处地方便是。] 他的声音仍旧清淡,语速不疾不徐,浸着古老的优雅从容。 有些人谈及杀戮时如谈论屠鸡宰狗,可这至少代表他们意识到有剥夺生命这件事存在,而有些人谈论杀人时,语气却比摘一朵花更平淡。 云乘月眉毛动了动。众目睽睽,她不好直接开口反驳。 她用食指点了点胸前的挂坠,清清嗓子,状似自言自语。 “今晚吃点什么好?不知道有没有圆形的菜。” 比如某些圆形的高档自助、鲜香火锅、新鲜甜品……什么的。 ——[……无聊。] 他语气其实一直很冷淡,但云乘月就是听出了一点悻悻之意。她没说话,笑了。 很快,驿站伙计带着一名中年男子过来。男人中等个头,不胖不瘦,穿着深青色长袍,腰上别一支笔、一块令牌。 “是你要临时登记?” 这位张大人的职位是户正,管驿站附近的人口流动。职位虽小,他却神情严肃、很是认真,看见云乘月时虽然愣了一下,却立即恢复了冷冰冰的工作状态。 “是我。”云乘月说。 “姓名,年龄?浣花城哪家哪户,什么时候丢的?” “云乘月,十七,浣花城云家,行二,什么时候丢的……我不大清楚,贼人给我灌了药,当货物运输,没人告诉我时间,我迷迷糊糊也分不清。” 这些都是实话。 “云家?” 张大人抬起眼,手里急速记录的笔一停,露出几分惊诧:“是井水街的百年云家?” 云乘月点点头。其实她不知道云家在哪条街,但浣花城的百年云家只有那一个。 张大人更吃惊,露出怀疑之色,眼神极为犀利:“可我知道,云家的二小姐是个傻子!” 他执笔向前,身周灵力滚动,腰间令牌隐隐放出迫人威压。 他厉声喝道:“休要冒充他人身份,你究竟是谁——从实招来!” 云乘月一呆。这剧本不太对吧? 以前看的故事里,大家不都来去如风、无影无踪,连紫禁城之巅都随随便便用来决战,什么时候会查验身份,还通不过了? 如果她的人生也是一个剧本…… 那这剧本,怕是有点太严谨了?
第14章 前往浣花城 ◎【修】◎ “你究竟是谁——从实招来!” 张户正一声厉喝,驿站内外鸦雀无声。 隐隐,有刀兵出鞘的冷冽脆响。一时间,连秋日明媚的阳光都冷了三分。 陷入迷思的云乘月也被震醒了。 ——[奇遇。] 薛无晦出声提醒。 云乘月考虑了片刻。 她并不擅长说谎,但思忖一二,她觉得自己的经历还真称得上“奇遇”——被家族欺负的废材少年跌落山崖(大墓),遇见被封印的神秘老爷爷(小干尸),获得了天赋肯定与秘宝加成(墓里一大堆名帖)。 这岂非实话实说? 她暗中点头,心安理得、十分笃定地开口:“我遇到了奇遇。” “……奇遇?” 张户正一愣。 看他表情的微妙变化,似乎一瞬间脑补了许许多多她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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