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顾,上车,先去接胡祥。” 公输夫子坐进驾驶座,珍惜地摸了摸方向盘,眼睛愈发明亮。 顾老师赶紧上车,还是不舍追问:“夫子,我们的行动会不会太莽撞,引起反弹?” 公输夫子露出一个有点孩子气的笑容。和她惯来文雅的神态不同,这笑容里有一丝霸道之气,有些像傅眉。其实也很少人记得了,在傅眉被囚禁后山之前,她们曾是好友。 “阿顾,你还不明白?”她轻飘飘地说,使劲一踩踏板,让车辆发出隆隆声。飞车双翼展开,“风”字书文轮廓显现;气流涌动,托着飞车驶向天空。 “——最后的战斗已经开始,我们无需再韬光养晦,而只需全力以赴!” 公输夫子取下眼镜,将之扔在一旁。她的眼睛变得血红,而肤色变得苍白;她还在笑,笑容却更多了癫狂的色彩。 一旁的顾老师看见,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倒抽一口气:完了,多少年没见夫子取下过眼镜,看来这回是真的没人能阻止夫子了。 “半死灵……我也是啊!” 公输润大笑。 “傅眉,我会为你报仇!还有严师弟……虽然你以死灵的方式存活,但当年你身死之时,我曾发誓,师姐一定不会放过仇敌!” 现在,终于是时候了! …… 岁星星祠中,有很多个脑袋抬起来,目送公输润远去。 “公输夫子是个好人。” 有声音点评。 “就是她的神识太密实,有种让人透不过气的感觉。” 有声音感慨。 “醒醒,你不是人,你是死灵,你不需要透气。” 有声音提醒。 “你什么意思?找茬是吧?” 有声音提起了火气。 “我怕你?我可是我们那个朝代的天下第一,来啊,来打架啊!” 有声音血性不减。 “打!打!打!” 有声音看热闹不嫌事大。 “——都停一停,冷静冷静,不要闹了!” 卢桁站在岁星星祠里,努力维持秩序。 片刻沉默后,一大堆光团将他围了起来。光团中,又化出一双双眼睛,不停地打量他。 “你就是接替公输来看我们的?” “该说管理我们吧?” “我们可都是历代名人、大能,怎么叫管理?” “——得了吧,死都死了那么多年,一个个的,不是死灵,就是成了精的书文,还嘚瑟起来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光团们的议论。 卢桁身体一僵,掩面叹气,悄悄退到一边。 光团们也纷纷僵在半空,片刻后,那一双双眼睛,齐刷刷抓了过去,盯着那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虞寄风,潇洒地单腿倚墙而立,一脸“我知道自己欠揍但我不怕,我很快乐”的笑容。 光团们纷纷颤动起来。 “——教训教训他!” “——让这无知小辈好看!” “——揍他!” 一场混战,在古老而苍凉的岁星星祠中展开。 卢桁在旁边连连叹气:“虞寄风,你就少说两句如何?这是乘月的星祠,我想帮她管好了,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打!” “——给我压阵!” “——这小子有些厉害,大家伙儿注意了,联手攻击!” 他们甚至打得更厉害了。 卢桁:…… 只有寥寥数只光团没有参战,和他一起默默站在一旁。 “卢大人。”一只光团发出了慢悠悠的、温和的女声,“你实在辛苦了。” “不如像之前的公输夫子一样,待在外面吧?”另一个活泼的女声建议。 “大家也是关得太久,现在能有些新鲜事发生,难免激动得像孩子。”一个苍老儒雅的男声为光团们说话。 卢桁和他们聊了几句,感觉轻松了一些,甚至能在尘土飞扬的战场找个地方坐下。 “前辈们,晚辈也知道大家不容易。”他说,“其实虞寄风也知道,他这人也有些孩子气,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大家活跃气氛。” “——卢老头儿你少污蔑我!我可没这意思!” “——就是就是!这小子可不是那种好心人!” “——揍他!” “——冲啊!!” 卢桁:…… 三个光团:…… “咳,总之,”卢桁干笑一声,捋捋胡须,“晚辈是想着,前辈们在星祠中安稳了这许多年,现在即将……总有些过意不去,想着能不能为前辈们做些什么。” 三个光团转了转,好似相互看了一眼。 “卢大人,话不是这样说的。”那个温柔的女声,忽然激昂起来,“其实虞寄风说得不错,我们这些人,无非是些残魂、书文——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我们生前被那可恨之人所害?” “就是,就是!”活泼的女声也愤怒了,“要不是碰巧遇到岁星星祠,有个藏身之处,我们连魂魄都留不下来!就像,就像我的父母,我的夫君……” 她声音带了泪意。 那苍老儒雅的声音也是长叹一声:“我的兄长,还有我的弟子们,也……” 那一边,原本围着虞寄风打打闹闹的光团们,也都不闹腾了。它们全都飞过来,气息也各自激动。 “谁还不是?我满门上下都是修士,却都突然夭折,只有我死时遇到岁星星祠,才留到现在!” “我是被人推进了星祠的岁星之眼,被活生生吃掉的……” “我的主人,是被暗杀死去的……” 光团们你一言我一语。 卢桁听得心中沉痛不已。虞寄风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快了。”虞寄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揉了揉自己被揍的地方,有点龇牙咧嘴,“看看,你们揍我揍得多有力,等出去了,一定也能把凶手揍得满脸开花,是吧?” 光团们齐齐沉默片刻。 再陡然激动。 “——当然!” “——不假!” “——我早就想过,我要将所受痛苦,十倍百倍地奉还!” 这些光团能够存在百千年,各自都有不凡的力量。它们的力量汇聚起来,山呼海啸,引得庄严的岁星星祠都微微颤抖。 卢桁面对它们,有些感动,又有些茫然。 “大梁的陛下,失却人心至此啊。”他喃喃道,“不知天下众人,人心又如何?若是天下也离心,那……” 虞寄风“哈”一声笑,揽着他的肩,亲亲热热地说:“等着瞧吧,卢老头儿,必定是我的曾孙女赢得这场战斗,要不要赌一赌?输的人请客!” 卢桁没好气:“乘月不是你曾孙女,她现在可是教主,你放尊重一些!” 虞寄风还是笑嘻嘻:“那赌不赌?” 卢桁思考片刻,下定决心:“赌了!” 虞寄风哈哈大笑:“这才像话——不过,谁押小云输?” 他们沉默片刻。 “嘁,这根本没法打赌……” 虞寄风沮丧地嘟哝,眼里笑意却更浓。他望向白玉京的方向,心中默念:小云,要赢啊。 …… 被希望“要赢”的小云,此时心情沉重。 她站在白玉京城内西南的一条巷子外,沉默地看着前方。 四周挤挤挨挨地围着人,都伸着脖子往前看。前头是几名带刀的官员,都穿着暗绿色的官服,年纪很轻。是三清阁的人。 他们将巷子拦起来,不许百姓入内。 “怎么回事啊?”有刚挤过来的人小声打探。 “死人啦!”有人悄声回答。 “咋回事儿?!谁死了?”更多人惊呼。 “是,是苗家的孩子……” 这颤抖的、微弱的声音,来自云乘月身边。是她的邻居,江婆婆。这位老人向来精明能干、精神矍铄,而今却满脸惶恐。她紧紧地挨着云乘月,半边身体都瘫在她身上,抖个不停,脸色还煞白,嘴里不断念念:“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前头,虽然那些绿衣官员竭力遮掩,却还是挡不住地上的狼藉,更挡不住空气中的血腥味。 地面喷溅着大量血迹,还散落着大大小小的肉块,甚至有些碎骨溅得很远,被人们畏惧地围了起来。 沿着血迹往里,是两具残缺的尸体,都是年纪不大的孩童的尸体。 在尸体边上,还有一具残骸。那好像是个人,又不能说是人,因为哪有人会拥有那种高大嶙峋的脊背、枯瘦尖锐的手爪,还有那条长长的拖出来的舌头,还有隐约能见的一口锐利牙齿? 据来得早的人说,那怪物肤色苍白、面颊消瘦,两只眼睛像黑红的鬼火,吓人得不得了。它突然出现在金水巷里出现,一手一个苗家的孩子,活活把他们啃死了! 述说这事的人口才极好,三言两语就把场景讲得活灵活现,吓得人们纷纷再退两步。 而江婆婆?她更是亲眼看见了那一幕的人,像是已经吓得没了神智,只能翻来覆去念叨差不多的话。 云乘月是后来的。她原本在其他地方巡视,暗中完成净化。等她感觉到这里出现异常、匆匆奔赴过来时,一切已经发生了:孩子死了,怪物也死了,而江婆婆也吓成了这个样子。要不是她及时冲上来扶住她,她大约已经倒在了地上。 “那是苗家的孩子,不会错,苗家的……” 江婆婆死死抓住她的手臂,两眼发直。云乘月给她输送生机灵气,但因为江婆婆是没有修炼过的凡人,她只能一点点地、舒缓地安抚她。 这时候,三清阁的官员退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其中同样暗绿官袍的竟然是季双锦,她身边的是一名暗红官袍的年轻人——是乐家天才,曾经也就读于明光书院的乐水。 云乘月注意到,他和季双锦的腰间都挂了一只护身蝉。都是金蝉。 乐水看见云乘月了,目光微微一闪,旋即就转过脸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现。 “本案已经调查清楚。”他朗声说道,“苗家长子被感染,化为半死灵,先杀害父母,再残杀弟妹。情况属实,三清阁予以确认。” 众皆哗然。 乐水面上出现一点悲悯的笑意。 “经过我们查访,金水巷中家家户户都请了护身蝉供奉,唯有苗家不曾请蝉。今次悲剧令人痛心,却也是在告诫众人——” 他柔和地看着百姓们,看着那一张张惊恐的、煞白的脸。 “乡亲们,在死灵出没的当下,请一只护身蝉回家供奉,实属必要啊。”
第207章 决定 ◎“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哪?” 一直到云乘月送江婆婆回家,老人家都还沉浸在惊恐中。她总算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一路都牢牢抓着云乘月, 像个怯生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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