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速不快,讲得也很清楚。 “书写时,基本的笔法有中锋、藏锋、侧锋、提按、绞转。” 她依次示范。 云乘月是第一次详细听基础的讲解,听得非常认真,手指不觉跟着模仿。 “……好,现在大家可以用面前的元书纸,来练习笔画书写。” 教室里顿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 “熟练地掌握不同笔画,是第一步。”她又说,“第二步,也就是大家今天开始要学习的内容,是要学会往笔画中注入灵力。” 林夫子又看了云乘月一眼,提示般地说:“笔画班的结业标准,是能够连续写十遍基础笔画,做到控墨稳定、灵力牵丝不断。” 云乘月提笔蘸墨,尝试着写出一横。 笔画作为基础,看着简单,实则颇有诀窍。首先,手要稳,一笔一划不能歪歪扭扭。其次,还要注意行笔的速度。 不同的墨、不同的纸张,会有不同的渗墨速度。因此,行笔时的快慢,会影响到一个字最后的成型。 不过,作为初级的笔画班,只需要做到连续十遍的基础笔画大致相同就可以。 对于很多人而言,更难的是灵力稳定注入。普通的书写,靠勤奋练□□能写出来;但灵力注入却颇为考验一个人的修行天赋。 云乘月一边写,一边想起了这些要点。她不知道这些知识怎么来的,仿佛她天生就知道。 横、竖、撇、捺…… 不知不觉,十遍写完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泛黄的纸张,在满室墨香里搁下笔,站起身。 林夫子站在她旁边,微笑道:“结业了。接下来,云姑娘可要去中级灵文临摹班试一试?” 云乘月对她行了一礼:“多谢您解惑。” 林夫子摆手道:“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去吧,说不定……” 她又露出那种调皮的眼神:“你能创造一天就从浣花书院毕业的传说呢?”
第32章 云清容 ◎【修】◎ 现在是灵文临摹班的休息时间。但所谓休息, 也只是各自随意练习、允许闲聊,最多在门口站一站。 灵文临摹是中级班。在浣花书院里,中级班是最多的。 云三小姐云清容过去从没觉得这有哪里不对, 但今天当她站在窗边,悬腕执笔, 盯着笔尖的墨滴坠落在纸面,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中级班最多的原因,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多的永远是中等的庸才。 庸才——比如她自己。 她感到心里猛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针扎了似的不舒服。而且这不舒服一直盘旋在她心里, 怎么也消不去。 “阿容, 你发什么呆?” 聂文莹的桌案在她旁边,只隔了一条不宽的走廊。如果今天是晴天, 阳光会从窗外斜射而入,大半都在她桌上,剩下一个尾巴才会懒洋洋地光顾聂文莹的桌子。可偏偏今日阴沉沉的, 雨水呼之欲出。 云清容没答话, 莫名走神。 聂文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今日脸色看着也太差了,怎么比我还不如?要真是不舒服,就先休养啊。” 云清容这才惊醒,微微摇头。她眼睛弯起、唇角上翘,本能地做出一个最“自己”的笑,柔声说:“只是累着了罢。” 斜前方有人回头偷看她。云清容并不以为意。那是霍家的少爷,虽然是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但受宠。她对这类放荡二世祖没兴趣, 却也不会得罪, 甚至会刻意交好。 如果换个时候, 被人偷看或许会让她得意, 但今日她却莫名觉得烦躁。 她不可遏制地在想云乘月。她在想,云二来浣花书院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真是来听课的?还是故意羞辱她?扪心自问,如果她们地位倒转,她自己是绝对不会放过对方的。 但现在,被星官赏识的是云二、拥有司天监玉简的是云二,在家中被所有人小心翼翼对待的也是云二。她的父母都已经服软,她更不敢做什么。 父母反复叮嘱她,说云二拿着司天监身份牌,目前相当于七等爵——七等爵!云府中爵位最高的老太爷,都不过是五等爵。若非长幼伦理限制,云家所有人都得给云二行礼。 说实话…… 云清容害怕被报复。 但又不只是这个原因。 那一天在云家门前,她也看到了。她看到了她的书文,哪怕事后才知道那是一枚尚未成熟的书文…… 那一刻,她忽然真切地意识到:她和云二不一样。凡人和天才,永远不会一样。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太清。过去她从没专心念书,对自己生活的城市都是一知半解,更别说那些缥缈遥远的爵位、修行之路、朝堂机构…… 云清容一边心不在焉地临摹字帖,一边柔和地与聂文莹说话。她从来演绎的都是善于倾听的角色,与阿莹的娇蛮活泼正好互补。 “……就是这样,我当时哪里知道她是谁?居然还真心敬佩!真可恶。不过,她的确是厉害的。司天监下辖的星祠呢,我平时进都进不去……” 阿莹在说她遇到云二的事。这是她第三遍说了。 云清容望着好友动个不停的嘴唇,忽然意识到:连阿莹都比她更清楚这个世界。比如,她自己就说不出“下辖”这个词。 云清容心中的烦躁变得更重。 她搁下笔,有些冲动地开口:“阿莹,你想过要成为大修士吗?” 聂文莹愣住,无辜地看着她:“什么?没有。你在开什么玩笑?阿容,我们不是很早就说好,要一起嫁人、一起开开心心玩一辈子?” 云清容愣住。接着,她喃喃地说出了一句话,一句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说的话。 她说:“我以前没想过,也许还有别的路……” 聂文莹脸一沉,不高兴了。云清容倏然噤声。她怎么忘了,两人的情谊虽不算假,但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讨好聂文莹。聂文莹被家人宠得很娇,有时简直是刁蛮,根本容不下别人违抗。 她忙换了句话,道:“可是我现在这样子,哪儿还有嫁人的退路?” 对方这才缓了脸色。 “这有什么?挑个外地来的世家呗。”聂文莹的口气很随意,字句里充盈着聂家人特有的优越和霸道,“就你这样子,灵文都写不顺畅,修行又管什么用?再说了,我家那些护卫哪一个不是精英,不还是当下人、给我卖命的份儿?” 她笑嘻嘻地说:“所以啊,除非你有云二那本事,否则就别去受那罪了。” 什么?云清容几乎是震惊地看着她:“云二那本事……?!你觉得她很有本事?可,可之前你不还不愿让她嫁到……” 聂文莹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阿容,虽然我们要好,但认真说一句,如果云二之前就这么厉害,我家是怎么着都会设法求娶的。” 云三小姐忽然说不出话。 聂文莹果然比她更了解这个世界。云清容再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突然之间,她觉得很茫然:那她算什么?过去这么些年,她在外明里暗里讨好阿莹,在家总是嘴甜哄一众长辈开心,可她努力了这么多年,现在得到的回报又是什么? 所有人根本没有犹豫,就把她丢掉了。爷爷,大伯母,她自己的父母,甚至讨好多年的手帕交…… 她自以为精心构筑的生活,云二一回来、一抬手,就这么轻飘飘地给打碎了。 而她自己甚至只能害怕,还要被长辈一遍遍地暗中叮嘱,说你二姐现在身份不一般,不要轻易招惹。 不一般——为什么就不一般了? 云清容又一次想起那天见到的画面。那天她羞愤交加、怨恨诅咒,恨不得楼上的云二失足掉下来摔死,但……她也的的确确看见了。她看见她的书文,那耀眼的光华也不可避免地深深烙印进了她眼底。 这个不一般,是书文天赋?甚至根本修行都没入门,仅凭着天赋,她就能被大名鼎鼎的司天监看中? 为什么? 云清容咬紧了牙。她耳边依旧充斥着叽叽喳喳,是聂文莹又换了第四种叙述方法,津津有味地讲起她在星祠遇到云二的事。 她终于反应过来:别看阿莹现在一口一个“讨厌”,但其实,她终究是觉得云二厉害、传奇,才会这么津津乐道——他们聂家人都是这样!看人家长得美、天赋高,就立即被吸引过去……这天生仰慕强大的一家子! 慕强…… 她突然愤怒起来:为什么被仰望的人不是她?凭什么她是绞尽脑汁讨好别人——还讨不了好的那一个? 云三小姐心中那股难以言明的冲动,陡然变得更加强烈。 “不!” 云清容猛地抓起笔,有生以来第一次打断了好友的絮叨:“我要修炼,我要修书文。” “……啊?” 聂小姐愣住。她瞪大了眼,惊奇又纳闷儿,甚至忘了生气。过了会儿,她居然噗嗤一笑,来拉她的胳膊:“看来真是病了,怎么都白日发梦了。” 轻飘飘的声音,不以为意。这种不以为意本身就是一种轻蔑。 云清容暗中咬住了嘴唇。她没有说话,心中的愤怒却更高了一点。聂文莹和她半斤八两,可聂文莹有一个的叔叔、兄长都前途无量,她有什么? 谁都靠不住,除了自己——云三小姐心中突然浮起了这么一个念头。这念头不怎么强硬,而是很柔软、很哀怨,属于对“世界”失望的少女的赌气,很不成熟、容易改变,远非刚强彻底的觉悟;但是,它的确出现了。 “练字吧。” 她抽出胳膊,蘸了墨、拿稳了笔,垂眼望着桌上雪白的宣纸。 刚说完这句宣告,她却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串咳嗽。这回咳得有些厉害,逼得她不得不放下手里的笔,扭头用手帕捂住嘴。 却也正是这阵恰如其时的咳嗽,让聂小姐刚刚燃起的怒火平息了不少。 “我瞧你是病傻了!”她哼道,“记得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可不许再胡说八道!” 云清容咳嗽着,眼神却变得更倔强起来。 但她没有表露出来。 就像过去她一直做的那样,她咳嗽好了,就按按唇角,扭头对聂小姐柔弱一笑:“嗯。” 云三小姐太懂怎么阳奉阴违了。有些人也许天生就会这个。 聂小姐略一笑,正要说什么。 “给。” 一只手伸过来,将一杯淡金黄的液体放到桌上。两位小姐扭头一看,见是那位英俊而油腻的霍少爷。 “蜂蜜水。”霍少爷笑得有些轻浮,眼睛望着云三小姐,“云三小姐可要保重身体才好。” 云清容心里皱眉,面上却还是露出惊喜的笑:“给我的?谢谢……是不是我吵到你练习了?对不住。” “哪里的话。”霍少爷挺了挺胸,“云三小姐保重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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