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还是直接问吧。她想。有契约在,薛无晦不会说谎。不过,万一他跑了怎么办?上次他就一溜烟跑了,她都还没想好怎么反应。 唉——云乘月无声叹了口气,把脑袋埋进水里,有点苦恼。 房里吹来一阵冷风。 云乘月猛一下抬头:“不准过来!” 冷风僵了僵,一点一点后退。 云乘月爬起来,胡乱收拾了一下,再按了一下浴桶上的“收”字,不要的水就被自动回收。她再用棉布裹住头发,隐隐一个“风”字亮起,温度适宜的热风就烘干了她头发上的水渍。 “小薛!” 云乘月抱着兔子,推开了房门。 越接近冬天,白昼就越短。这时夕阳都快尽了。没有月亮。满月之后,月亮会出现得越来越晚。 院里草木寂静,风吹过时“沙沙”作响。 他没出现,云乘月也沉默了一会儿。那句话怎么说的?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不对不对,是说有些人吃软不吃硬。 她清了清嗓子,举起手里的兔子。 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和寂寞的花草,云乘月认真问:“兔子,可爱吗?” “它叫小薛。”她说,“送你的。” 几盏石灯笼自己亮了,映出地面无数影子;它们同时晃了一晃。 黑影不断拔高,最后汇聚为长发披散的青年。他面无表情,冷淡的背后仿佛藏着什么。 他盯着兔子,沉默半晌。 “云乘月……你是不是傻?”
第31章 云乘月决定认真学习 ◎【修】◎ 傻? 云乘月举着兔子, 真诚地问:“你是在说小薛吗?” 他看着她。 这副神态冷冰冰的,几乎显得凶戾,却也令他的眉眼更显生动精致——尖锐的精致。 在遍布秋意的天地间, 在最后的夕晖徜徉时,他这么多疑地、冰冷地看着她, 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下巴一抬,仿佛嗤笑。 云乘月转过兔子,认真看了看, 嘀咕:“明明很可爱。” 她又问:“你这两天去哪里了?” 帝后契约下, 他们不能对彼此说谎。云乘月很有信心,只要她问, 他就会说。 他果然说了。 他说:“我不想说。” “……” 云乘月抚摸兔子的动作一停。失策了,原来还有这个选项。 她捏着兔子后颈,再一抬头, 还想问。可刚刚还站在草木间的青年, 却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垂着目光,离她很近,将天边的余光都挡了去。 “问我,你自己又如何?” 他语气很凉,落下来的手掌也很凉。这只手从她头顶滑落,继而触碰到脸颊,最后是下巴。 薛无晦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你的灵力……今天又为哪个无关紧要的人消耗了?徐小姐, 还是别的什么小姐、公子?” 云乘月保持这个姿势。她刚洗完澡, 老实说有点热也有点饿, 而他手上冰冰凉凉的、身上香香的, 令她感到极度舒适。 “去星祠,本来想看祭祀碑,结果遇到聂小姐了。她身上也有‘祀’字。”云乘月说。 青年眯了眯眼。他思考的时候,似乎尤其喜欢这个动作。 “哦?” 他略垂下头,乌黑冰凉的长发垂落几缕,像沉沉夜色向她压下。 “云乘月,我发现……你这个人的确很有善心。”他唇边勾起一丝弧度,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与我截然相反。” “有时我会想,像前日那种事,你是否会在心里恨我,想要让我也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云乘月沉默片刻。 她维持着抬头的姿势,小心翼翼问:“你吃错药了?” 他唇边的嘲讽一滞:“什么?” “我为什么要恨你啊?恨一个人很麻烦的,需要心情七上八下、心思百折千绕……饶了我吧。” 他唇角一撇:“仅是如此?” 沉默片刻后,云乘月投降了。 “你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好吧,我希望你放过那人的魂魄,是因为他已经受到了报应。这叫罪有应得。你不肯放,那也是你的选择。” 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不是有资格做决定的人。” “有能力招魂的人是你。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一点线索都没有。所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说到底,那并不能算一个完全无辜的人。” “只是……假如今后我更有能力,等再遇到类似的事,我会努力阻止你,而不是像这次一样,只能嘴上说说。” 她说得很认真,也很平静。 他盯着她,更逼近了一点。他眼中的迷雾变得很近,近得仿佛能将她吞噬。 捏住她下巴的冰凉手指,轻轻动了动。应该是无意识的动作,感觉起来却像一次摩挲。 “不,云乘月,你说错了一点。”青年的声音依旧冰冷,“你有能力。” “你有生机书文。如果你用生机书文,我不可能反抗你。” 云乘月想都没想:“我不用。” 她回答得很快也很干脆,他却蹙起眉;那丝狐疑更重了。 薛无晦问:“为何?” 他先一步警告:“不许说麻烦。” “……好吧,因为是我带你出来,我就要对你负责。” “哦,何谓负责?”他继续问,手里一动不动,眼神也发沉。 云乘月被他问得一怔,想了想,也苦恼起来:“你就不能自己意会一下?” “不能。”他冷然道,“说清楚。” “就是说……” 应该怎么解释?她卡壳了。并不是她不想说明,而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准确。云乘月皱着眉毛想了半天,勉强才憋出一句:“就是说,我会努力让你不要做太坏的事。” “做了会如何?” “我不会让你做。” “你必须假设。” “……反正我不用。用了就不负责了。”云乘月说,“我会在你做坏事之前就阻止你。” 负责……她真正想用这个词语传达的,到底是什么?她自己都有些茫然了。明明她并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人有时候就会这样,越是想要表达什么,越是怎么描述都不对。在唇舌和心灵之间,仿佛隔了整个天河的距离。 两厢沉默,唯有风和影。夕晖全褪色了,四周灯光愈显得亮,照亮了云乘月白色的裙摆,照不亮亡灵漆黑的身影。 薛无晦看了一眼那暖融融的石灯笼。他唇角动了动,似冷笑也像自嘲。 他松开手:“说到底,还是要与我作对。” “罢了。”他移开目光,垂眼不看她,冷笑一声,“阻止我,凭你?连第一境的修士都不是。夸夸其谈。” “你还生气吗?”云乘月偏头看他。她还是没有想到准确的话,所以决定等下次想清楚再告诉他。 “朕没生气。” “哎,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就容易自称‘朕’,你发现没?” “……” 云乘月举起兔子:“你说的也对。我现在呢,能力越小,责任越小,烦恼也越少。还没发生的事,就不要瞎担心么。对不对,小薛?” 她把兔子举到他面前,所以猝不及防地,他居然和一只兔子对视上了。 薛无晦一愣。那只皮毛光亮、长耳柔软的黑兔子,也用一双无辜的红眼睛看着他。 他盯着兔子,掩在大袖下的手指无意识动了动,面上却皱眉:“你叫它小薛?” “嗯,这样跟你说话就更方便。而且,你不觉得你们神态很像?”云乘月怜爱地摸了摸兔子耳朵,“我用心选的小薛。” 薛无晦很嫌弃地看她一眼:“送我的兔子,为什么是你起名?” “……啊?”云乘月没料到会有这个问题,愣在原地,连眨了好几下眼,“那……你想叫什么?” 他看她片刻,眼神却像柔和了一些,不再那么尖锐冷漠。 “算了,总归暂时给你保管,随你罢。” “哦……” 云乘月和兔子两两对望。她琢磨着:为什么就成她暂时保管了?想起来了,是她说要送他。那没事了。 她抬头问:“你喜欢吗?” “不喜欢。” “啊……明明很可爱的。” 她失望起来。她还多走了很多路呢。 他瞥她一眼,微微蹙眉,又走到屋内桌边,将一套白瓷茶具挨个轻拂一遍,才拿起一只绘了杏花的茶杯。等他再抬手,手中已经多了一只玉壶。 玉壶是帝陵中的东西。 他倾倒玉壶,斟满一杯琼浆,示意道:“来,喝了。” 琼浆是帝陵中的珍藏之一,可以补充灵力。它比普通的药材精纯许多,即便是初初修行的人也能随意饮用。云乘月在帝陵中时就常喝。 她抱着兔子走过去,接过琼浆,抿了一口,又“咕咚咚”喝完了。 薛无晦又皱眉:“慢些。” 云乘月抿掉瓷杯边缘的挂浆,才说:“我以为你生气了,就不分我琼浆了。” “……你误会了,我并不生气。” 他淡淡一句,望向窗外。这个夜晚的云有些多,星光黯淡不少,飘荡的风里也多了一丝雨水气息。 他仰头望着星空,忽然问:“你可听说过‘字如其人’与‘知行合一’?” 云乘月正想再去倒一杯琼浆,动作顿住:“你看,今天天色不早了,我们能不能换一天再上课……” “不行。” 薛无晦顾自说:“书文是不会骗人的。它是一个人道心的体现,也是一个人的全部。一千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观想出生机书文的人。所以……” 他笑了一下,这是一个奇异的笑,含着说不出的意味。 “所以,你自然会珍惜生命、亲近生灵。这是你的道心所在。如果有一天你性情大变——变得如我这般,你的生机书文会当场碎裂,道心也会立即崩塌。” “我又何必生你的气?” “既然你道心如此,会阻止我反而是好事。否则,如果你死了,我还要另寻个人助我,真是麻烦。” 云乘月想了想:“其实你说一句你不生气就够……” 在冰冷的目光里,她自动消音。 她若无其事地换了句话:“你的书文和道心,有碎裂过吗?” “有。” 他回答得很平静——或者说是冷漠更加恰当。他说:“在我临死之时,于众多叛逆眼前,头颅被斩下的刹那。” 她没想到他答得这么干脆,不由一怔,再见他神情冷淡无澜,心里忽生一点说不出的滋味。 ——轰隆隆。 远处隐有闷雷响起。 他望向雷鸣处,说:“那一日的天气,同今日很像。” 云乘月张张口,伸手想拍拍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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