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看, 也只能搁置下去了。 但那位弹劾太子的御史却不肯善罢甘休。 他查来查去,发现早前提审的犯人已定了秋后处斩, 根本不必再审, 且忘锁牢门的狱卒,几日来刚去赌坊, 赌坊的人都言其阔绰了不少。 这件事很快就交到了大理寺的手上,大理寺少卿越查越觉得不对。 那狱卒被审问后也认罪了,说是有人要救那本该秋后处斩的人,银子给得又丰厚, 他一时鬼迷心窍就没锁牢门,至于犯人杀了人证, 他只说是意外。 问给他贿赂的是谁,狱卒只说不认识,也找不到人了,紧接着杀了人证的犯人也等不到秋后处斩,直接在狱中自戕了。 种种迹象表明,私妓案人证被杀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授意,还精心布置了这样一出意外,就为了人证死了不让人怀疑。 凶手自然就指向了那位低调归京的太子。 他回来当晚人就死了,还这样迂回隐蔽,要不是被查出来,岂不是就真就死无对证了。 总之短短几日,风向就变了好几回,整个案子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更有公主府在朝堂上推波助澜,案子自然就又闹大了,且风向逐渐还向着不利于太子的一面倒。 百花环绕的庭院之中拉起了轻透的薄纱帐,在日光下粼粼生光,蚊虫不侵,李持月卧在弦月榻上喝一盏梅子冷汤,听着今早朝堂上的热闹。 她道:“季青珣还真是个人才。” 不然她还能说什么呢,此人那天只是离去了半日,就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做了这么多事,果然是她手底下的第一谋士。 秋祝听着公主夸季郎君,又想到那夜的乱事。 季青珣和公主在屋中显然是有什么争执,结果她被唤进去,只看到满头是血的季青珣在给公主沐浴,结果第二日人就离开了公主府,到今日也没有再出现过。 不过信是每日一封地送进府来,起初公主还看,结果无非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再有送进府的都丢给秋祝了,真有正事再知会她。 不过季郎君离府之后,公主瞧起来自在了许多。 现在公主又夸了季郎君,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公主和季郎君的过招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呀。 春信这阵子三天两头不见人的,现在倒是出现了,还带了一份卷轴。 李持月翻看开,心情很快好了不少,上面记载的是府中人的言行,还有一些确实属于季青珣的人,或是疑似的。 厚厚的一卷,可见春信的忙碌颇有成效。 “公主,奴婢还寻了个机会,将地牢听命于季郎君的一个狱卒杀了。” “怎么死的?” “几条发狂的恶犬扑咬死的,是意外。” “季青珣可知道此人?” “知道,但此人暂时未替季郎君做什么事,想来突然死了也惊动不到外面的季郎君。” 这也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李持月眉毛都没跳一下:“往后莫再如此冲动,你管着地牢,最要紧的是把每一个人的底细都摸清楚,急什么,总有一天能杀干净的。” 春信点头:“是。” 除此之外,李持月还假托有人刺杀,让知情在内外院又加了一轮守卫。 如今有人要进府,过的就是两道卡,季青珣再也不能如那日一样,让什么不清不楚的人忽然出现在公主府中。 不过消息还是要传出府去的,她只能按兵不动,又筹谋着,让季青珣再次暴露在李牧澜面前。 太子若知道自己从山南道至私妓案都是季青珣下的手,又只是一个不见光的面首,怎么会不想杀他呢。 必要之时,李持月还会让知情手下的暗卫出手,甚至是自己出手,到时候一轮又一轮暗杀,他能不能进考场都不好说。 只等季青珣一死,她就将府中疑是季青珣手下的人全都杀个干净。 甚至他进府之后所有新添的人,李持月都不打算要了,如此,她才能稍稍安心。 这般想着,卷轴在她手中握紧。 解意不知李持月走神,给公主打着扇子,脑子还停在朝堂争辩上,“公主,现在人证都死了,太子不就真的要安然无恙了吗?” “那两个人做的本就是男娼女盗的生意,死了不足惜,而且该说的都说了,护着反而是浪费时间,如今他们死了,反而卷宗上的口供变得更为可信,更让人觉得太子做贼心虚,现在案子已经不是李牧澜买妓不给钱,而是变成了结党营私,还试图掩盖。” 季青珣做得一点不错,留着无用,兹事体大还容易被策反反咬他们一口,不如直接杀了,再留下线索推到太子身上,打李牧澜一个措手不及才好。 想出这招反客为主,祸水东引的招数,李持月只能叹他一句足智多谋。 一瓣木芙蓉随风飘到李持月的发上,解意小心拈去,道:“太子这回是再没有办法了吧。” “也不一定,如今太子要做的就是抹掉一切和他有关的证据,同样的招数他也会用,那个和贩子接触过的下属,他不会出面陈明自己所做之事与太子无关,但可以伪造一本账册,推给别人……” “那咱们公主府岂不是首当其冲……” “攀扯不上公主府,如今他能扯的……只有豫王了。” 结党营私的是豫王,那个所谓的下属已经暗藏异心,受豫王指使拉拢朝臣,实则太子丝毫不知。 解意一听还有这一招, “不过就算如此,也能告李牧澜一个治下不严,纵奴为害的罪过,他也得消停一阵子了。”李持月用锦帕擦了嘴角,站起身来,“闵徊不是要报仇吗,现在时候到了。” — 豫王在听到淮安王妃说起这件事时,冷哼了一声,“可不能再让她算计了。” 这话让做中人的淮安王妃有些尴尬,豫王妃却说:“如今不是李持月要我们,而是我们要李持月。” 她因为李静岸的事,其实比豫王更恨李持月,但现在是王府需要李持月证明,豫王府的光辉并未减损,豫王仍是亲王,在宗室之中举足轻重,不可被怠慢。 虽然被李持月狠狠算计了一顿,但到底有惊无险,现今李持月想尽释前嫌,他们一定要抓紧这个机会。 见豫王妃这么说,豫王嘴从左边噘到右边,最后捶了一记桌子:“她为了那个左郎将害本王丢了这么大的脸,一定要给本王赔礼!” 淮安王妃扇子捂着嘴,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这场小宴既不在豫王府,更不在公主府,而是办在了做中间人的淮安王府上。 临出门之前,李持月问:“闵徊如今已经在淮安王府中了?” 知情答:“左郎将已经顺利伪装成府上护卫了,到时就守在厅外。” “嗯。”淮安王府这些年一直受她照拂,李持月想在里面安插一个人根本不难。 秋祝有些不放心:“公主,真的不必奴婢们跟随吗?” “不必,人多反而麻烦,走吧。” 明都宵禁的规矩立不到李持月头上,她快到傍晚了才启程。 闭市的鼓点密集打在心上,驯养好的马匹却不紧不慢,拉着舆车出了走在街市之中,凡过坊门,坊兵见到舆车,连盘问都没有便放行了。 道旁是忙着收拾回家的摊贩,被公主府宏丽的仪仗吸引了一会儿注意,不免暗自讨论着公主的去处。 异变就在此时陡生。 搬货的壮汉从麻袋抽出四指宽的长刀,在暮色中泛着凛凛寒光,早暗暗云聚的其他杀手见到信号,刀锋割破空气之声刺耳。 那杀气所向的目标,正是持月公主的舆车。 还有些并非杀手的路人,见此情景,货物都不敢收干净,连滚带爬地跑进了两边的酒楼市肆里躲了起来。 在明都刺杀公主,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啊! 李持月坐在车中,先是猛晃了一下,马匹嘶鸣声伴随着“有刺客”的声音同时响起,跟随的护卫和杀手打在了一起。 知情立刻探身进来,将李持月护在身后:“公主,外头有刺客。” 正说着,一把刀就从窗户刺了进来。 知情眼神凌厉,一刀格挡住,长腿踹破窗户,顺道将外面的杀手踹翻在地上,舆车目标太大,他牵着李持月起身出去。 李持月皱眉,“可知杀手是为何而来?” “暂未可知。”知情改为揽腰,带人上了道旁的酒楼的二层窗户,杀手被护卫拖住,但也有追兵很快就追了上来。 知情带李持月,捡小路离去。 穿过了小巷就能到另一条大街上,李持月抱着知情的脖子,虽在颠簸逃命之中,神色不见一点着急。 越过几个转角,追兵已经甩开了。 但小巷之中又出现了一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知情刹住脚,李持月借着昏昏夜色看去,他就站在红灯笼底下,像刚刚从地府爬出来索命的无常。 可这无常却拄着拐,走过来的动作一瘸一拐的。 这腿到底还是被打断了,李持月毫无愧色,他敢首鼠两端,就要承担代价。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曾叛公主而去,如今是太子府兵曹的令狐楚。 令狐楚没有错过她眼底那点讥诮,心中似被密密麻麻的针扎过,可该说的在他被打断腿之前都说了,公主仍旧义无反顾地给太子制造阻碍,看来是不能回头了。 “公主这找人刺杀自己的戏码该停了吧。”他讥诮一句。 李持月淡定地从知情的手臂上下来,“那又如何,总归栽赃不到你的太子殿下头上去,你出现在这儿,是为的什么?” 令狐楚握紧拐杖,道:“虽不知公主要做什么,但皇陵那边的李静岸,怕是不能准时到场了。” 她心底遽然一惊,明眸微眯,掠出几缕杀气来。 “好啊,真要如此,太子说服豫王顶罪,一定又要费不少唇舌吧?” 令狐楚沉默了。 李持月算得不错,太子确实有意让豫王顶罪,现在不管是公主府还是东宫,都想要让豫王死。 豫王畏罪自杀,对李牧澜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可要怎么劝他去死呢? 可巧这时,李牧澜收到了淮安王府牵线让豫王和李持月两府和好的消息,就生了趁机把豫王杀掉,再栽赃到公主府身上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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