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他做这闲散刺史好几年,若往深里扒拉,也并不比杨檩干净多少。倘若魏潜较真,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就留在苏州死磕,就算最终把杨檩拉下马,他也难有什么好下场。 相比起扳倒杨别驾,他似乎对别的事儿更感兴趣。“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这回来苏州的监察使是个女官。” 杨录事惊奇道,“竟出了位女监察使?” 监察使官职并不高,杨录事又不过是个从九品的文书,消息不够灵通,自是未曾听说过此事。 各地的女学才开始步入正轨,还培养不出真正得用的人才,而绝大多数知时政通经史的女子都出自世家大族,陛下自然不愿重用,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因眼界所限,便是有那机敏的也难担起重任。因此迄今为止女官虽多,真正掌握实权的女官却是凤毛麟角。 “这位监察使若是真能顺当当升上去,可谓大唐第一人了。”于参事叹亦颇为好奇,“不知她是何许人?” 当今陛下虽有心用女子,但碍于种种原因始终没有真正搬到台面上,就连有着宰辅之实的上官婉儿,也并没有担任相应的官职。 这位女监察使将来是止步不前或是扶摇直上,不仅仅一个人的官场沉浮,而是一种着政治风向。 “兵部尚书崔玄碧的孙女,魏长渊的未婚妻,崔世宁。”程刺史扬起嘴角,兴味愈浓,“要不是怕杨檩草木皆兵,真该好生会一会这位小崔大人。” 陛下怎么会突然起用世家女?三人脑海中都闪过这个疑问。 不管答案是什么,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事。 一番惊奇过后,于参事仍是忧心忡忡,话题又不免转了回去,“大人要早作打算才是。” 杨檩此时不动手,不过是等个时机罢了,程刺史若是只求这一时半刻的安稳,他们这些“程派”的下场可想而知…… 能坐上苏州刺史的位置,哪能是个简单角色?程刺史自是知晓于参事此时心中所想,他岂会坐等为数不多的心腹生出异心,“我不动手,自有人按耐不住。” 他起身慢条斯理的理好衣襟,俯身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施施然向外走,“人欢无好事,狗欢没好天儿,你们安安心心瞧着那伙人蹦跶便是。” 于参事松了口气,回想起来,杨檩也不止一次想陷害程刺史,可迄今为止尚未成功过,自己这位上官虽然永远都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里权利被架空的所剩无几,整日的躺在成家花园里头玩乐,却仍然稳稳当当的坐着刺史之位。 程刺史慢悠悠的出了石舫,侍女为他撑起伞。 程玉京今年四十有七,看上去却只有三十多岁,虽则面容并没有生的多么俊朗,可难得一身清雅风姿。 微雨拂柳,荷叶见枯,他着一袭月白宽袖大袍缓步而行,惬意的很,也不知道想起什么,甚至心情颇好的哼起江南小调,惹得身旁的侍女频频抬眼偷看。 天空中阴云低垂,时方过午便已似暮色。 一只不起眼的乌篷船在内城河岸停靠,下来两个衣着普通的男女,然而不同寻常的是,那二人皆生得一副好相貌。 江南美人如云,那灵秀少女美则美,放在偌大的苏州城里也不算多罕见,倒是她身旁那男子,身量高大修长,宽肩窄腰,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更有一副极为出色的容貌。 在江南,俊秀男子多是皮肤白皙,眉目柔和,言谈举止温和有礼,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而这男子的五官似刀刻一般棱角分明,眉如翠羽,修长入鬓,尤其是那一双犹如点漆的眼睛,神采非凡,若盯着人瞧的时候令人倍感压力。 他上了岸,站定在人群里,竟是比绝大多数人都高出半个头,再加上身畔的少女纤细娇小,个头只到他胸口处,则更衬得他高大。 一时间,这个男人恰如鹤立鸡群,令蹲守在码头上的盯梢的眼线们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 崔凝手里抓着一根糖兔子,张嘴咬掉兔耳朵,咬的嘎吱嘎吱作响,“五哥,你以前在江南真能微服出巡?” 不说他的颜,单是这身高放到人群里都很显眼。 魏潜轻揉了两把她的脑袋,“咱们这回不暗访。” “哎呀,刚刚才梳好。”崔凝很苦恼,仿佛所有人都很喜欢揉她的头,在这所有人里头,就属五哥揉的最起劲。她的头发本就细软,碎发多,很不容易打理整齐,被人揉一把就好像刚起床似的。
第253章 为师带你走 顶着一头乱发,十分的不..lā 崔凝本可以拒绝,但问题是,她还觉得挺舒服。 “走吧。”魏潜早就发觉附近有人盯梢,也懒得避开他们,直接租了一辆马车直奔衙门。 苏州城内道路窄,为了方便行驶,马车车厢设计的极小,两个人坐于其中都略显拥挤,更逞论魏潜的个头比寻常人要高许多。 崔凝见他窝着似乎很不舒服,便尽量贴紧车壁给他腾出多一点空间。 身侧靠着个软呼呼的少女,魏潜非但不觉得拥挤,反而感觉相当不错,谁料也就是片刻的时间,小丫头整个人都趴在了窗户边上,一边舔着兔子糖一边看风景。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魏潜莞尔。 她还小,除了经常会揉一把头发,他并不会去刻意的肢体接触。 “雨天还有这么多人出来呐!”崔凝瞧着那些撑着伞的行人感叹。 赶车的汉子闻言笑道,“入冬之前没几场雨的呀!说不定明日就不下了。要是五六月,少说要下四五十天的雨,都习惯了。姑娘不是江南人吧?” “噫!”这话问的就扎心了,崔凝咬掉最后一口糖,含糊道,“我活到这么大,有一半是在江南过的,怎么也算是半个江南人吧……” 虽然,她一直住在青云观里极少下山,并没有什么见识。 那车夫正要接话,忽闻身后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便赶紧把马车往道旁驱。 长安城只是不许纵马,而苏州内城因道路狭窄,更是连马都不许骑的,像这样能在城中策马疾行的皆是官府急讯。 “闪开!闪开!” 崔凝往后看,只见三人策马朝这个方向过来,为首一人穿着官服,后面两个似乎是捕快。 道旁行人纷纷避让,崔凝也收回目光,方坐直身子,便听外头一声,“吁——” 那官员翻身下马,拱手问道,“车内可是监察司崔大人?” 崔凝看了魏潜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答道,“正是,不知阁下是……” 清脆的少女音从车内传出来,周围的人皆是怔了一瞬。 “回大人,下官司法参军彭佑。” 司法参军实际只比监察使官低半级,不过没人愿意轻易得罪监察司的人,更何况崔凝此次带着巡查的任务前来,就算刺史也得客客气气的接待着。 人家客客气气的,还在外头淋着雨,崔凝也不好端着架子。 魏潜见她正在整理仪容,便先一步撑伞下车。 彭佑作为执行法律、缉捕盗贼,主理刑事诉讼的官员,每年都要与监察使对接,自是认得魏潜。 往年他都是一副冷淡严肃的模样,今日却激动的声音发抖,“魏大人!” 魏潜不由仔细看去,待见彭佑的形容时,目光不禁微凝。 彭佑脸色苍白,没有带雨具,一身官袍早已被雨水浸湿,也没有带官帽,凌乱的碎发贴在脸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出事了。魏潜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而出事的人是谁……也不难猜。 在以往的工作接触中,魏潜大致了解过彭佑的秉性,这人不管为人还是为官都十分严肃,也不是那种擅长逢迎拍马的人,他奔走之中弄的如此狼狈,绝不是单纯为了赶着第一时间来迎接他们。而能够让他方寸大乱的人,也仅有一个。 崔凝这时也下了车。 所有人都惊诧的望向她,只有彭佑此刻全部心思都放在别的事情上,并没有心情想太多,“见过崔大人。” 崔凝回礼,显然也注意到他的异常,“彭司法这是……” “城里出事了,请两位大人随下官先进府衙再详说。”彭佑说罢,薄唇抿成一条线,眼眶微微泛红。 崔凝与魏潜对视一眼,依言上车。 前面单骑开道,马车随后疾行。 直到进了县衙,赶车的汉子还没能反应过来——那个吃着兔子糖坐上他车的小姑娘竟然是位女大人。 “大人,杨别驾遇刺身亡。”还走在抄手回廊上,彭佑就急切的道。 彭佑母亲早亡,父亲好赌,早年都是靠着祖父拼死拼活的劳作才有机会读书,可祖父毕竟年纪大了,在他刚满十岁那年就过劳而死。那时候,他的天塌了,连给祖父一个体面的葬礼都办不到。而他祖父一死,他那赌徒父亲便捉了他卖给馆子里做小倌。 要不是杨檩,彭佑这辈子就完了。 杨檩只比彭佑大九岁,是他的启蒙老师。年轻时的杨檩家境也不好,但有功名的人又生的端正,倒也说了一门不错的亲。他攒了几年,才凑出一份过得去的聘礼,最后却因为救彭佑散尽积蓄,得罪权贵,婚事也黄了。 彭佑这辈子都不能忘记,在他被一个彪形大汉撕破裤子,正满心绝望连求死都不能的时候,那个男人踹门而入,抄起胡椅砸向那大汉。 杨檩也不过十九岁,看着被自己砸晕过去里的人,浑身都在抖,胡乱扯了一件衣裳将彭佑裹上,抱着他轻声安慰,“莫怕,为师带你走。”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颤抖,却十分坚定。 彭佑就像抓到了浮木的溺水之人,死死抱着他,永远都想不松手。 那一天,那个人把他从深渊里拉了上来,给他重新撑起一片天地。 后来两人背井离乡,一起走过最苦的日子,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彭佑素来精明,可是今天看见倒在血泊里的杨檩,他脑子里只有钝痛,痛到麻木,什么都想不了,直到码头上的眼线送来消息说监察使到了,他才陡然找回三分理智——魏长渊终于来了! 彭佑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理智才没有发疯,他现在一心想要找到那个杀害杨檩的凶手,将他剥皮拆骨、碎尸万段! “什么时候的事?”魏潜皱眉,凶手专门挑着这个时间下手,容不得他不多想。这是要挑战监察司?还是挑衅他? “前天早上。”彭佑忍住眼泪,喉咙憋难受,声音都哑了,“前天寅时末,他骑马从官衙回家,途中被人刺杀,尸……尸体被打更的人发现。”
第254章 安慰 提到尸体,彭佑又是一阵钻心刺骨的痛,他恍惚一瞬才道, “暂时停在杨府,大人可是要去查验?”魏潜道, “过去吧,中途先看看案发现场。”从府衙到杨府并不远,也只有一条道,正是那日杨别驾走的那条,只是他快到家门的时候似乎打算抄小路从侧门入府,而死亡的地方正是在那条路的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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