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下笔,她腼腆笑道,“在监察司习惯这么画了。” 王韶音看着画面,表情一言难尽,倒也不是鄙视崔凝的画技,他只是觉得崔凝的提议实在绝妙、浪漫,一想到要将两位惊才绝艳却又无缘相见之人绘在同一幅画中,他便热血上头,结果一瞧这朴实无华的画风,顿时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这二人是多么的惊才绝艳、超脱洒然啊!怎么能用这样死板的线条? 他提着笔站在案前看了又看,越瞧越不顺眼,最终还是没忍住,“我还是重新誊一幅吧!” 崔凝无所谓道,“行行行,那王兄可要画像点,我迫不及待要瞻仰符将军真容了。” 重新铺了一张画纸,王韶音先将崔凝的图誊下来,并没有出现崔凝担心的“不像”,反而因为线条流畅潇洒,就连气质都更像了几分,松下抚琴的二师兄跃然纸上。 接着便是一身窄袖胡服岩上舞枪的符九丘,看上去英姿勃发。 二人面容并不算相像,瞧着似乎性格也不大一样,但那种舒朗阔达、萧然洒脱如出一辙,如松柏,如修竹。 王韶音灵感迸发,下笔如有神助,只花了大半个时辰便完成整幅画。 “好!”崔凝抚掌,在王韶音满意的目光之中拿起那幅画欣赏半晌,待上面墨迹已干,飞快的卷了起来,“这幅画便归我了,反正王兄也知道我兄长的模样,日后想画几幅便画几幅!” 王韶音笑骂,“强盗行径!” 时近午时,崔凝婉拒王韶音热情留饭,急匆匆的回到崔况宅邸,见魏潜尚未归来,便与青心一同准备了些行路途中需要的物什和一些雅致并不累赘的玩意,命人送去大元客栈给王韶音,让他赴任路上用。 做完这一切,崔凝抱臂看着铺在桌上的画怔怔出神,二人栩栩如生,仿佛能听见松下徐徐清风,长枪破风与琴声应和。 “这是王大人所绘?”
第424章 又打架了 崔凝闻声猛然回过神,抬头一瞧正见魏潜站在对面,松了口气,“是啊。他笔下的二师兄已然有八九分相似,他更熟悉符九丘,想必更加逼真吧?” 魏潜绕过桌案,在她旁边站定,仔细看着面前的画,“二师兄用的是剑?” “嗯。他屋子里挂着一把剑,但是极少用。”崔凝又展开另一幅画,“五哥再看这幅。” “这是苏雪风?” “是。根据苏掌柜提供的线索,苏雪风十有八九就是二师兄。他化名陈相如,陈姓乃是苏掌柜母亲的姓氏,相如又有相似之意,我总觉得这并非巧合。”崔凝抬头看向魏潜,笃定道,“五哥,他们认识。” “嗯。”魏潜不仅同意还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我推测他们可能用过同一个身份。” 崔凝眼睛微睁,“用过同一个身份?!” “不错。我问过莫娘匪寨的旧址,后来曾调查过,那个寨子存在至少十年,并非一個打家劫舍的小寨子。算算时间,确实存在很久,而苏雪风从失踪到入道门,中间不过两三年的时间,时间对不上。匪寨存在的时候他才不到十岁,若有能力创建这样规模的匪寨又如何可能掉进苏山海这个火坑,说明匪寨创建与其无关。而他能在苏山海眼皮底下创立自己的势力的确很有才干,可我不认为他有实力收服这样一个大寨。” “所以我推测,苏雪风失踪之后不知何故进了匪寨,之后或许是为了躲避追踪,互为掩护,与符九丘共用同一个身份——山寨匪首。山寨解散之后,苏雪风便以‘匪首’的身份入了道门。” 崔凝拧眉沉思,“可是师父和莫娘……莫非苏雪风匪首的身份也被他们承认?” “这只是其一。我仔细查过苏裳兄妹的出身经历,除了苏山海之外,他们没有与任何人结下生死仇怨,若行凶之人不是苏山海,那么起因多半就不在苏雪风身上。比起他而言,符九丘的身份更容易招惹这等仇杀,至少北翼军先锋全军覆没这件事便是最重要的一个疑点。且长庚似乎掺和了这个案子,他们是叔侄,我们更有理由怀疑此事因符九丘而起。” 崔凝道,“所以我们想要查找凶手还是得从符九丘身上入手,首先得弄清楚当年北翼先锋全军覆没的真相,以及他为何会隐姓埋名躲起来。” 魏潜道,“不错。” 至于符九丘与苏雪风为何能够共用一个身份,无非就两个可能:一是,符九丘本就隐姓埋名,或许从未路过真容,也没有人知道苏雪风入匪寨,所以他们能够完成这个身份的转交,二是,苏雪风获得了匪寨其他人的认可。 崔凝很容易便想通了,能够证实此事的人很快就能抵达长安,她便不再多想,只担忧道,“现下刑部休假,五哥又是新入职,手里无人可用,查案过程岂不阻碍重重?” 魏潜安慰她,“莫要多虑。监察司的卷宗远没有刑部全,倘若我还在监察司,想要查刑部的卷宗需要颇多手续,现在反而更加方便。” 魏潜放缓声音,嘱咐道,“我会想办法促成三司共同查案,到时候你便可以名正言顺介入,在此之前你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不过,此事恐怕一时半日不能成,你莫要着急,这几日有什么进展,我都会告诉你,也不会阻止你一起查。” 太子都私造兵器要谋反了,圣上也没有要三司全部插手的意思,崔凝知道他说的轻松,实际恐怕并不容易。 崔凝并未说什么推脱客套的话,只默默记在心中。 她早已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大恩不言谢”,到这个份上,当真是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口,只觉得这种轻飘飘的言语出口便是对他掏心掏肺的侮辱。 “好。”她轻声道。 接下来几日,崔凝白日几乎都在灵堂上守着,只在中间找了个时间去监察司查点东西。 魏潜每日来回往返于刑部和灵堂,被许多人看在眼里,难免生出不少负面言论。 典书处的茶室里烧着地笼,火炉上的壶中咕嘟咕嘟冒着茶香,几人捧着茶懒洋洋的靠在圆腰胡椅上,口中却说着尖酸刻薄的话。 “瞧瞧魏五郎那不值钱的样子,生怕旁人不知他攀了门好亲事,日日跑去献殷勤。” “也不看他如今都多大岁数了,那崔二娘过完年才及笄吧,崔家说不定还要留到十八岁,可不要把魏五给急坏了,哈哈哈。” “欸,听说他从前还有打女人的癖好,也不知敢不敢对崔氏女动手。” “眼瞅着他如今的做派,怕不是恨不能跪着给人洗脚呢!” 满室哄堂大笑。 门一脚被人踹开门。 “哈哈哈哈——嘎——” 一众人像是被掐住脖颈的鸭子,看着面色黑沉的崔凝,一时没有一个人敢动,崔凝也没让他们愣太久,抬脚踹到一人心口,旁边之人正欲上前劝阻,谁料迎面便是一拳。 屋内登时一顿鬼哭狼嚎。 “快去请掌令大人!” 外头差役听见哭嚎,一溜烟跑去赵掌令。 不多时,赵凭之带着差役沿游廊疾步而来,屋内早就被揍到满地乱爬,不停传出“哎吆哎吆”的痛呼声。 若是一屋子监察使,崔凝还真不见得能打过,但是典书处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书,她一拳打趴一个,一个个娇弱不堪,力气还不如与她起过冲突的那个女官。 等赵掌令进屋时,只见崔凝坐在矮几上,怒视满地伤员,“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干什么!干什么!”赵掌令怒吼,“崔世宁,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崔凝看向他,冷笑,“王法?!赵掌令不如先问问自己手底下这帮怂货,背后非议上官,眼里究竟还有没有王法!我揍便揍了,闹到圣上跟前我也敢认,伱问他们敢在圣上跟前认自己说过的屁话吗?” 赵掌令虽脾气暴躁,厌恶女官,脑子却是好的,眼见地上几个人一时哑巴似的,连哀嚎都不敢了,便知道是这几人惹了事。 跟着崔凝一起过来的两名监察副使还在外头呢,这帮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怕是抵赖不得。 自己下属上职时间聚众聊闲话非议旁人,还被正主抓个先行,赵掌令觉得丢脸至极,一腔怒火顿时转移,“一个两个不好好上职,竟然聚众非议上官!要是活腻了滚出典书处再一头碰死,别赖在这里尸位素餐!” 崔凝丝毫没有给任何人留面子,一脚踹到一名典书肚子上,“我今儿就告诉你们,魏大人不爱打女人,我却专爱收拾犯口业的。” 赵掌令看着她的动作,脸色黑如锅底,“崔大人适可而止。” “今日看在赵大人面上便放过尔等。”崔凝收回脚,冲赵掌令笑眯眯拱手,“我今日只是路过典书处,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来寻大人喝茶。” “崔大人请便!”赵掌令道。 待崔凝出门走远,地上的人才哼哼唧唧爬起来。 有人小声抱怨,“咱们不过就是提及魏大人开了几句玩笑,亏她还是典书处出去的人!竟如此欺辱我们!难道我们就如此忍气吞声吗?” “你这么能说,刚刚被打的时候怎么不说?!”赵掌令额头青筋突突跳。 这帮人脑子装的都是屎吧! “满监察司谁不清楚她是什么秉性?!魏大人就是她逆鳞,没把你们肋骨打断都是好的!祸从口出,好自为之!” 赵掌令甩袖离开。 典书处除了抄录卷宗,日常便是喝茶闲话磕牙,整个监察司的八卦集中处,不过若是平常他们倒没有这个胆子非议上官,只不过正好最近过年休假轮班上职,整个监察司都没几个人,也没什么事,谁知道就这么寸,直接撞到刀口上了。 此事若是闹开,崔凝固然捞不着什么好名声,但他们恐怕得玩完。 崔凝越来越明白自己为家族争脸并不靠规行矩步贤良淑德。 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们还有一言不合当朝撸起袖子互殴的时候,她收拾几个碎嘴子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出了一通气后,倒是觉得最近这段时日积在心口那团郁气都消散了几分。 魏潜那边在筛查海量卷宗,一面又要想办法攒集人手,短短两日功夫就已经瘦了一大圈。 崔凝勉强歇了两日便已然待不住。 她是后来才回过味来,魏潜说调到刑部更方便查阅二三十年前的卷宗,更多是为了安慰她罢了。因为军机泄露与普通案件不同,刑部虽参与协查,但归根究底与普通案件不同。 监察司的优势在于情报网,未必查不到关于符九丘的事。 崔凝长叹一声,她不能坐享其成! 符远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他有可能是暗中效忠太子,也有可能是为了符家。 二十年前他还是稚童,不可能与军机泄露之事有关,他的父亲也早已战死,那么,他的祖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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