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潜正在想事情,点心送到嘴边,他便下意识的张嘴含住,在口中慢慢嚼着。 崔凝觉得糕点有点噎,又倒了水递到他手中。 魏潜回过神来,脸一热,垂头喝了口水,咽下点心,目光落在她的记事簿上,“你整理成需要用的东西就行了,何必逐字逐句的抄写?” 崔凝鼓着腮帮子道。“哪有几个人能像五哥记性这么好,我费点功夫,之后再想查的时候就不用到户部来了。” 她凑近他小声道,“户部每个人都忙的像兔子爹似的,咱们一说查点东西,那脸拉的老长,都快掉到地上了。我抄完就不用看脸色了。” 户部的活本身就繁杂。崔凝也想仔细的思考案件,可是有些东西不能被拿出去,她只好花点功夫抄一抄。 魏潜垂眸就能看见她的发旋。她刚刚吃完带奶味的点心,混着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让人心里软软痒痒的,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毛茸茸的手感出奇的好。 “五哥,咱们为什么不查杀害司氏姐妹的凶手。反而要查她们的身份?”崔凝很自觉的在他手上蹭了蹭,眯着眼睛像一只吃饱晒太阳的猫儿。 魏潜收回手,拢着袖子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面上不露声色的道。“整个监察司都在查碎尸案,刑部也开始介入,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我们只需等着便是。我们要查司言灵案和司氏灭门案,查清楚司氏姐妹改名换姓进入浑天监的目的。应该会有帮助。” “我看了一下司氏族谱感觉有些奇怪。”崔凝把司氏族谱摊开,指着其中一支道,“这几个名字我在灭门案的死亡名单上没有看见。” 魏潜看了一眼,“那是司言灵所属的一支,其中两名是他同父同母妹妹。” 这个案子扑朔迷离,不乏线索,但是零零碎碎,始终串联不起来。 司氏失踪的人口、司氏姐妹改名换姓进入监察司的原因、司家庄祠堂屋后那诡异的缚魂阵、司言灵死之前留下的字和那些东西、碎尸案元凶的杀人动机…… 许多零碎的片段在脑海魏潜中闪现,快速的组合、联系。 办案其实需要丰富的想象力,但并非是那种天马行空的乱想,而是当线索的不足的时候,必须要能够根据已知的事实进行推理联想。 魏潜心中已经有了无数猜测,可是始终不明白陈氏在这个案件中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如果陈长寿是杀人凶手,你觉得他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问题崔凝想过,立刻答道,“那个凌薇以死鸣冤,不是指出陈氏可能就是当年灭司氏族的凶手?我想司氏姐妹冒险进入浑天监,肯定是想找到证据状告陈氏,但是不幸身份暴露,所以陈长寿就杀人灭口,以防当年的事情泄露。” 魏潜道,“且不论十多年前的陈氏有没有能力让司氏灭族,你接着说陈氏灭司氏族的动机是什么?” 崔凝能够参与其中,十分兴奋,脑子也比平时更加活络,略一想,便道,“不是据说陈氏认定了司氏杀害他们家族最出色的郎君吗?或许是眼看司氏因为一个司言灵越来越强大,而陈氏却因为失去了一个有灵性的人逐渐衰落,心中难平,所以买凶杀人?” 她又补充道,“易学难悟,能出一个资质上乘的人才实在很难。” “崔氏成为仕族之首,难道仅仅靠的自家子弟?”魏潜反问。 崔氏族学里确实收了他姓学生,这些人从崔氏出去,多多少少对崔氏有一定的归属感。且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他们的老师都是崔家人,自然要侍以师礼。 崔凝反对,“那怎么一样,易学很多都是不传之秘,非本族嫡系不能学。” “你的推测不无可能,只是照事情正常发展,陈氏为了一件陈年旧事买凶灭司氏一族的可能性,还有待证实。”魏潜客气了一下,开始推翻她的结论,“司氏杀陈氏郎君的案子,官府判了司氏无罪,因陈氏与司氏不在同一县,又牵扯到当地两个易族,此案是一定是由邢州府衙审理,当时任邢州知府的人是崔值崔大人,崔大人出身清河崔氏,陈、司两族当时确实颇有势力,但绝对没有能力操纵崔氏出身的人。而崔大人一生刚直,两袖清风,多半也可以排除司氏买通审案官员可能性。府衙判司氏无罪,那么要么确实是一桩意外,要么没有任何确凿证据。” “倘若陈氏有证据证明司氏确实杀了那位郎君,为何要隐忍许多年?若没有确凿证据,仅凭揣测就雇凶灭人一族,有多大可能?” 崔凝立马就被说服了,连连点头,“易族应该会在意天道轮回,定然会恐惧报应,不会干这断子绝孙之事。” “司言灵还没有当上浑天令之前,司氏的势力远不如陈氏,就算是活动关系、贿赂府衙,也应是陈氏占上风,怎么能教司氏占尽便宜?”魏潜道。 崔凝皱起小脸,惆怅道,“那这么说来,陈氏就没有灭司氏一族的动机了呀,可是我看陈长寿言辞闪烁,好像确实在隐瞒什么。” “他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不过我推测,并非出于掩护灭门案。”魏潜道。 他这句话却没有得到陈长寿的证实。 陈长寿熬不过李佐令的酷刑,终于招认。 那日陈长寿确实看见有人跑进观星台甬道,他当时就已经认出了进去的人是凌菱和赵楚生,似乎是小情人私下约见。陈长寿没有多在意,正欲离去之时听见凌菱的惊叫,他天生胆小怕事,当下根本没有想过进去一看究竟,而是拔腿就跑,可他毕竟还算有良心,回去在被窝里辗转反侧,隔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终于还是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返回。 此时浑天监还有值夜之人,但陈长寿本身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不敢暴露自己狼狈懦弱的一面,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人寻摸过去。 他摸索进了甬道,已经没有人了。 陈长寿松了口气,腿软的一路扶着观星台的南墙离开,但是行到一半的时候,不小心将一块转推了进去。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事情,小心的取下砖,很快便弄出一个洞。他小心翼翼的踏进去,发现有往上去的石蹬,但他没胆上去,觉定等准备好火把之类的东西再来。 陈长寿把墙面恢复原状便回去了。
第一百零七章 点心 陈长寿为了遮掩某些事情,试图转移监察司的注意力,才胡扯自己见到凶手,其实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见凶手。 陈长寿有秘密,而且不能被人监察司知道,但究竟是什么却成了迷,因为他趁着换刑的时候决然咬舌自尽。 那个始终没有透露的秘密,永远的守口如瓶了。 这个消息令所有人都很吃惊,陈长寿胆小懦弱,若不是有什么事情逼着他,绝对不会有勇气选择自杀。 他究竟隐瞒了什么事? 监察司立即把他查了个底朝天。 陈长寿妻子早已亡故,留下一个儿子,他也没有再娶。 监察司搜查陈长寿的家时就发现不少钱财,他任浑天令这么多年,除了寄给儿子,平日又没有什么花销,积蓄足够在西市买一处可供全家居住的宅子,他只有个儿子,就算是现在的宅子也足够父子两个住了,可是他的儿子还寄居在邢州的叔伯家。 这不得不得令人多想,监察司方面推测,致使陈长寿情愿自杀也不愿说出秘密的原因多半与陈氏家族有关,于是快马加鞭通知符远和邢州衙门立即控制陈氏,并另派一名监察佐令前往邢州,并接手司氏灭门案。 魏潜现在则主要负责查司言灵案。 崔凝觉得监察司对魏潜实在寄予厚望,十多年前他杀证据寥寥的悬案,这就交到他手里,并且限一个月内查明真相。 “太欺负人了。”崔凝一面整理司言灵案的卷宗,一面嘀咕。 她埋头仔细查看内容,感觉身边有人,抬起头来正看见一只修长的手拎着点心盒放在她面前。 “五哥。”崔凝只看手就认出了他。 崔凝放下手上的东西。擦了擦手,开心的打开点心盒,里面并不是小点心,而是一碗热腾腾的面。 “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啊。”崔凝话这么说,却已经拿起筷子吸溜溜的开吃了。 最近魏潜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趁着出去办事的时候给她带很多好吃的,刚开始崔凝还会想为什么。多次之后已经成了习惯。 魏潜看了崔凝整理好的东西。待她吃完才开口道,“走吧,去散步。” “散步?”崔凝一头雾水的跟着他出去。 司言灵案的卷宗对破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崔凝想到一个月的期限就替他急,他居然还有心情散步,“五哥,你可真心宽。” 魏潜道。“不必管司言灵案,继续查司氏姐妹入浑天监的目的和陈长寿隐瞒之事。” “哈?”崔凝不解道。“为何?” “种种证据显示,三个案子之间有必然的联系,新案子是个突破口,而司言灵案太过离奇。十多年前的事情更是不好查,若是只盯着它,这辈子都破不了案。”魏潜带着崔凝出了监察司。乘马车前往陈长寿的住所。 陈长寿的家在靠近安化门的大安坊,是一个很小的院子。两间屋子带一个厨房。 小小的院子拾掇的不错,种了很多花草,都是一些常见品种,但修剪的十分整齐,厨房基本是摆设,锅碗瓢盆都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并不常用。 屋子里被监察司翻的乱七八糟,看守陈长寿宅子的差役道,“这位浑天令存了一大笔钱,日子过的却挺清苦,屋里头什么值钱物件都没有。” 如他所说,屋里最值钱的就只有笔墨纸砚了,连平日所穿的常服都只有几件。 就这么个简单的院子,魏潜却看了一两个时辰。 “看出什么没有?”魏潜问道。 崔凝道,“陈长寿很瘦,衣服明显都宽大一些,针脚粗糙,布料不好,感觉是在一家小成衣店里买的。” 魏潜笑着道,“很好,走吧。” “去哪儿?”崔凝问。 魏潜道,“吃饭。” 离开陈长寿的家,魏潜没有上马车,而是带着崔凝沿来时的路前行,大约走出不到百丈的距离便看见一个小酒馆。 时已过午,店里没有多少人,魏潜点了几样菜与崔凝吃午饭。 菜色一般,但是分量实在。 崔凝这回不会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吃个饭了,遂小声问道,“五哥,陈大人是常常来这里吃饭吗?” “嗯。”魏潜低声道,“他的厨房是摆设,甚至都不常常烧水,说明在这附近有一个地方能解决基本的吃饭问题。” 浑天监也是轮值制,除了当值的官员之外,其他人不得留宿,陈长寿的宅子距离浑天监很远,这意味着他每日都要早出晚归,那么为他提供吃喝的地方必然会营业到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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