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打热水来擦手的,端甜茶来安神的,进进出出,一时间极为喧闹。 许清焰将人抱到床上,刚想问他身上如何,要不要请御医来瞧,却听身旁扑通一声,如意重重跪在她脚边,不断磕头。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要不是陛下赶到得及时,我们公子今夜便不一定能回得来了。奴就算万死,也不能报答陛下的大恩大德。” “说的什么傻话。” 顾怜连忙拦住他。 “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啊活的,多吓唬人。” 许清焰亦道:“知道你心里高兴,但也不能错了分寸。你家公子如今怀着身孕,这些不吉利的话,别让孩子听见。” 如意立刻知道,自己犯了宫中忌讳,慌忙告了个罪,见许清焰不责怪他,才泪眼汪汪抬起头来。 “奴知错了,只是有一事,还求陛下明察。” “什么?” “今夜之事,实是有人暗算我家公子,想要置公子于不义之地。那死无对证的贼人,绝不简单,奴也是亲眼所见。还请陛下不要被奸人蒙蔽了。” 他咬着牙,将手高举过顶。 “奴所言,若有半句假话,就叫天打……” 许清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示意自己知道了。 心里既哭笑不得,又疲惫非常。 这小侍人怎的,和他家主子一样不大聪明。方才还让他不要说晦气话,转眼是半分也不记得。 个中关窍,她又怎会不知。 顾怜今夜是再无辜也没有了,他若想明哲保身,大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装作一无所知便是。他是真心向着她,才强要出头。 只是如此一来,挡了旁人的路,便成了旁人的眼中钉。那他们势必会用尽手段,将他除去,以免坏了大事。 这是以他为目标的一场围猎。 可是这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岂是一朝一夕可以厘清。 沈兰溪不过一介后宫君侍,不足挂怀,可他身后是太后,太后的身后是齐王。眼前的后宫争斗,不过是朝堂角力的一抹涟漪罢了。 她身为帝王,终究也有难以作为之时。 顾怜轻轻瞥了她一眼,脸上并未显露分毫,只微笑着,仿佛嗔怪地看着如意。 “还不快起来,别在陛下跟前闹笑话了。陛下胸怀丘壑,既能赶来护我,心里又岂能不明白。” “是奴鲁莽了。” “好了,你有哭的工夫,不如去小厨房里瞧瞧,还有什么可吃的。折腾了一夜,我当真有些饿了。” 他看了看许清焰。 “想必陛下刚议事结束,就匆忙赶过来,也没顾得上吃饭。” 如意这才如梦初醒,急急忙忙地下去了。 许清焰揉了揉眉心,似笑非笑地,看一眼面前的人。 “这会儿安排起别人来,倒是井井有条的。” “陛下这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话。” “算你不笨,但也不聪明。” 她不无后怕,抬手揉了揉这人的头发。 “苏长安只知道,宫中混入了外人,正在搜查,也不进来禀报朕。要不是谢江楼跑来求见,说太后将你召了去,你当真是被人卖出宫都不知道。” 眼前的人却怔了一怔。 “谢贵侍?” “怎么?” “他竟亲自去求你。” “可不是吗。”许清焰轻轻哼了一声,“朕倒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有这样深的交情。” 她打量着他,扬起眉梢。 “朕记得,你从前还为他吃醋来着。” 顾怜眼中神色,微微变换了几番,沉默良久,才笑了一下。 “这是臣侍与谢贵侍的秘密,陛下就不用知道了。” “还和朕来这套。” 许清焰撇了撇嘴,转眼却又板起脸来教训他。 “还说呢,这事他可办得比你聪明多了。就你死心眼,月份这样大了,随口找一个由头,拖延一时半刻的,赶紧遣人来告诉朕,能有多难呀?竟然真的一声不吭,乖乖地跟去太后宫里,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样老实的时候。” “陛下这是在怪臣侍吗?” “还委屈了?” “自然。” 顾怜忽地将她的手轻轻一甩,眼里微微浸润着水光。 “陛下连日来,忙的都是朝堂大事,不到戌时不能回来。也不知我是怕耽误谁,才不敢让人去禀报。” “阿怜……” “我懂事,还懂出错处来了,是不是?” “……” 许清焰原本想说,她也是一时心急,并没有当真说他,然而面前的人仿佛是真难受了,眼尾明显地泛起红来,睫毛湿漉漉的,沁着水汽。 她只能连忙将人拉进怀里。 “是朕说错了,你最替朕着想。” “陛下别和我甜言蜜语。” “都怪朕,朕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不要。” “……” 看着她骤然怔住,无计可施的模样,顾怜才弯了弯眼角。 “道歉顶什么用,我从不要这些不实在的。” “那你想……” “亲我一下。” 他大大方方地凑近过来,双唇距她不过寸许。红润的,轻薄的,衬着眼里明晃晃的光。 看得许清焰喉头竟不由自主地有些干涩。 却在此时,门蓦地被推开。 “陛下,公子,这是奴刚进厨房煮的,赶紧趁热……呀!” 如意的声音戛然而止,托盘里的碗勺叮当一声,好险没有摔到地上。 只听他慌慌张张地喊:“奴错了,奴什么都没有瞧见!奴……要不然奴闭着眼把东西放下,再走,成吗?” 顾怜飞快地往后一躲,白皙的脸上腾起两片绯红。 声音强作镇定:“无妨,你如常放下就是了。” 小侍人的脸皱成一团,战战兢兢地睁开眼,脖子弯得像只虾米,将手里托盘往桌上一放,低着头转身就跑。 连礼数都给忘干净了。 房门重新关上。 许清焰看看眼前躲她八丈远,仿佛端庄矜持的人,徐徐舒出一口气。 “罢了。”她道,“你如今一人养着两个人的身子,在长乐宫那一番折腾,大约也该饿了。” 说着,起身将东西端过来。 托盘里是两碗汤圆。 玫瑰豆沙馅儿的,包在莹白的糯米皮子里面,煮透了,内里透出一抹淡嫣红,衬着汤头里沉浮的玫瑰花瓣,倒煞是好看。 “这个清甜的,你大约有些胃口。” 她用勺子舀起一枚,轻吹了吹,送到那人唇边。 “慢些咬,小心烫。” 顾怜拿目光在那白玉圆子上一转,却不启唇,反而拿捉摸不透的神色望着她。 “陛下要喂我?” “谁让有些人,最爱恃宠而骄呢。” 许清焰半真半假地嗔了一句,只当他是这会儿不愿吃,便想着将碗往床边小几上搁。 “你要是嫌烫,朕一会儿再喂,只要你别饿坏了就行。” 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了。 这人捉着她的手,带着某种狡黠的笑意,将瓷勺中的汤圆反过来往她口中送。 许清焰没防备,手一斜,倒险些将汤水洒出来。 “你做什么?”她问。 眼前人凑近过来,声音软软的,送到她耳畔。 “这样喂,更甜一些。”
第45章 ◎废为庶人。◎ 由此事生出的纷纷扰扰, 顾怜试图不去在意。 但却挡不住宫中之人,众说纷纭,就连他身边最亲近的小侍人, 也难免沉不住气, 搬了闲话来听。 “公子您知道吗, 听闻那沈兰溪, 近些天来可不好了,病得连床都起不来。御医走马灯似的从他宫里进出,什么名贵药材都用上了, 也不顶事。据说是伤了根本,虽然能留一条命,往后也不大中用了。” 如意站在他身后, 一边替他梳理新洗的头发,一边幸灾乐祸。 “谁让他动了歪心思, 陷害您来着。合宫里就他最坏, 再活该也没有了。” 顾怜稍回头,瞥了他一眼。 “听见他不好, 你这样痛快?” “那当然了, 要奴说, 没有让他送命, 都是老天不开眼了。他既能给自己下那样凶险的毒,怎么就不手重, 多下几分。” 小侍人咬牙切齿的, 泄完了愤, 陡然想起他如今是有孕在身的, 慌忙啐了一口, 用指节叩了好几下桌沿。 “瞧奴都浑忘了, 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呸呸呸,都不作数的。” 顾怜听着他一番忙乱,只勉强牵了牵唇角。 他与沈兰溪,曾经是很针锋相对的。 当初在行宫之中,对方故意划伤了脸,想嫁祸于他,他就敢立刻返身,跳进河水之中。当真是年轻气盛,半分也不让人。 想要他平白受委屈,被冤枉,是不可能的。 但是走到如今,被诬陷至此,他反而发现,他并不如何恨沈兰溪。 如意总是在他耳边道,他是当了爹爹,性子比从前柔软许多,可对豺狼之辈如此仁慈,只怕要反受其害。 只有他心里知道,不是的。 沈兰溪只是旁人的一颗棋子。 与其说是有心害他,不如说是拼尽全力,玉石俱焚,也不能让他挡了幕后之人的路。 那他与沈兰溪斗个你死我活,又有多大的意义? 他要是还有当初跳河的魄力,从自己身上做文章,大约是可以扳回一城。 但是一来,没有人值得他拿腹中的孩子去冒险。 二来,同为男子,斗到这个份上,未免可悲。 相较于后宫的微末功夫,眼前还有更要紧的事。 “陛下今日也不来吗?”顾怜转头低声问。 如意抿了抿嘴,声音细细的。 “是,陛下一早就遣人过来传话了,说是今日也要与大臣议事,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够得空呢。为免扰您休息,就不过来了,让您记得添衣加餐,好生安歇。” “已经五日了。” “公子且宽心。陛下向来最心疼您,若不是近来实在忙于朝政,又怎舍得不来。” 小侍人好声好气地劝:“陛下吩咐了,要奴婢们格外用心伺候,若有任何事,都只管径直去禀报她。陛下人在大殿,心却搁在咱们昭阳宫呢。” 顾怜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担心的并非这个。 许清焰待他如何,他怎会不知。 那一日,有外人乔装改扮,混入宫中,又神秘浮尸于太液池,面容皆被毁去。自那之后,幕后之人就按捺不住了。连他身在后宫,也能隐约嗅到暗流涌动的气息。 在这个节骨眼上,许清焰要忙于国事,他本该安分守己,不去扰她。 只是不知为何,他近日来总有些无端的不安,常常心慌,即便请御医开了宁心安神的汤药,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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