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良山那个地方,贫困的,不仅仅是物质,还有人心。 国家不知道往那里砸了多少人力物力,一批批的扶贫干部奔赴过去,操劳几年,也没能改变山里的面貌。 组织里早就看透了这一点。 办工厂毫不吝啬,使劲儿往里砸钱,还声称,可以给员工们介绍城里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当媳妇儿。 这才让那些口口声声找扶贫干部要女人的男村民们,进入了工厂里干活儿。 冯月君说:“我们有详细的资料,失火时,死在工厂里的,大都不冤……” 谈老前辈沉下脸,冷声却打断了她: “冤不冤,不是由你们决定的。” “是。” 冯月君并不反驳,“要不怎么说我们是坏人呢?坏人干坏事,是不讲求遵纪守法的。” 谈老前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 “你还做过什么?” 冯月君笑笑,“多着呢,鸡零狗碎的,记也记不清了。不过,13年那会儿被您注意到之后,组织就让专门我负责境外了。” “蒲干那边?” 冯月君抬起头,“果然逃不过老师您的法眼。”
第65章 “你如今的腿伤难愈, 他们为何要让你负责蒲干那边的事?” 都到了歹徒摊牌、师徒决裂的节骨眼儿上,谈老前辈最先关心的,却依旧是冯月君的身体状况。 这也让轮椅上的女人眸光微微闪动, 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躲了躲,低下头, 只盯着茶几上的橘子和水杯瞧。 似乎又回到了课堂上,面对老师的提问,总会展露些许的心虚。 她说:“……蒲干园区内的任务, 有组织里的其他成员来部署和执行, 我只负责国内的调查和统筹。” 接下来的话, 祁妙就有点儿听不懂了。 毕竟她的通灵能力是看到过去发生的事儿,而不是钻到人肚子里当蛔虫。 只见谈老前辈抬起眼,审视地看着冯月君, 问道: “今年年初,拍戏骑马摔死的那位香江男演员, 就是你们杀害的?” 啊?这谁啊? 祁妙恨不得当场上网搜一搜。 她之前在病房里百无聊赖, 刷视频的时候好像是刷到过这么一茬儿, 但她没放在心上,这会儿也记不住名字了。 不过……的确是有那么一位死于片场的老戏骨, 营销号称赞他敬业,评论区里也纷纷感动落泪,齐刷刷地扣着“一路走好”。 连这么有名气、有影响力的演员都敢杀,祁妙盯着同样坐轮椅的女人, 暗暗吃惊, 组织里的成员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冯月君点点,承认罪行。 “是。除了那个在台前蹦跶的演员之外, 他背后的经纪公司,以及伙同蒲干几大家族变卖、转移资产的大老板们,我们也都下过手了。” “少数伪造成意外,死在了国内,其他的大多原就卷款跑到外面逍遥自在去了。咱们国家的法律不好约束,但对我们的组织而言,清理起来倒是能放得开手脚。子弹都不用多浪费,直接拿他们家里的针管就成……” 说到这里,冯月君才敢抬起头,对上老师的双眼。 “……在其中一位毒虫家里,我们意外发现了纯度很高、极为罕见的一批货,跟沈姐和姐夫追踪的那伙人有关。” 她紧紧攥着拳头,眼中第一次浮现了几分炙热和释然。 冯月君咬牙道:“老师,我们替沈姐和姐夫,报仇了。” 祁妙呆呆愣住。 因为她知道,冯警官口中提到的人,是自己前两天才见过的、沈法医牺牲的父母。 这几句话,从她一个犯罪分子的口中说出,让谈老前辈都愣了一下。 “……这些事儿,我还不知道。” “您这两年忙着编纂书籍,已经够忙的了,怎么可能连国外的事儿都事无巨细地了解清楚呢?” 谈老前辈摇了摇头,“不光我不知道,其他人也不会知道。” 他说:“哪怕你自首后交代了一切,通报发出来,也不可能将你们做的这些,让老百姓们知道。” “没关系。” 冯月君答:“我们这些人自己知道就够了。” 话音刚落,她就把手伸向了外套的口袋。 祁妙当即呼吸一窒,立马瞪圆了眼珠子,生怕这人下一秒就掏把手枪,杀人灭口。 毕竟,谈老前辈听到现在,已经知道的太多了。 可出乎意料,冯月君从兜里拿出来的,是一块儿刻了字符的金牌。 黄澄澄的,没有人比祁妙更眼熟了。 因为这玩意儿一开始就是出自她之手。 “这是什么?” 谈老前辈看了一眼,问他的学生。 冯月君握在手中,神情里带着几分崇,“是我们组织的组徽。” “组徽?这倒是稀罕。” 谈老前辈锐利的视线在金牌上扫过,“共产党的党徽代表着光明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你们的组徽,又代表着什么?” 冯月君细细摩挲着金牌上凸起的字符,低声道:“听里面的前辈们讲,这上面的两个字,是‘少’和‘女’。” “少女?” 谈老前辈沉思片刻,“你们组织里的成员,全都是女性?”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跟性别无关,跟阶级有关。” 只不过,无论是哪个阶级,受苦受难的,大多都是女性罢了。 即便在封建社会的底层,人命如草芥的穷苦男性们,通常也会有个给他洗衣做饭生孩子的婆娘,历史书翻烂,也找不出几个有名姓的人。 冯月君盯着金牌上的字符,视线却仿佛透过这块儿死物,去看千百年来,无数位身处同样境遇的她们。 温和的声音回荡在不算宽敞的客厅里: “少女更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精神。” 祁妙咬着唇,不可置信看着她的脸。 幻境与现实重叠又交织,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妈妈。 - 十二岁的生日时,她嫌弃父母给她准备的新礼物,认为自行车和骑行装备是男孩子才用的东西。 祁妙跳着脚,在沙发上撒泼打滚: “我不要我不要!妙龄少女怎么能在大马路上蹬自行车呢?我那些研究少女感穿搭的小姐妹不还得笑话死!” 妈妈就蹲在一旁,也不哄她,自顾自地给车链子上油,口中反问道: “这怎么就是男孩子才用的东西了?有手有脚就能骑,合着还非得长个把儿呀?” “哎呀哎呀你不懂!” 祁妙哭诉:“就得男孩子才能骑,我们女孩子是要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坐在自行车后座的。” 爸爸研究着装备的说明书,帮女儿调整着尺寸,随口应了一声,“怎么着,宪法规定的啊?” “还用规定吗?电视剧上都是这么演的!” 妈妈摇着自行车的脚蹬,检查着车链子,“哦”道: “那电视上还演武则天登基当皇帝呢,也没见你有样学样啊?” 小祁妙被噎了一下,蹂躏着怀中的抱枕,转而继续强词夺理。 “反正……反正我就是不要自行车!我是少女,是女孩子,女孩子天生就喜欢粉粉嫩嫩的小裙子!” 爸爸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沙发上的女儿一眼,“谁告诉你是天生的了?” “难不成还是书上教的?” 祁妙坐了起来,掰着手指头细数,头头是道地分析了起来,“我们课本里没这么写,电视剧上也没这么演,但我们女孩子还是都喜欢这些,所以就是天生的。” 可爸爸却听笑了,“妙妙,我真该先领你去商场里逛一趟。” 祁妙眼睛闪闪发亮,“逛商场?给我买裙子是吗?” “不买裙子,带你去母婴用品区溜达溜达。” “啊?”她撇撇嘴,“去那地方干嘛?你们想要二胎啊?” 爸爸更乐了,“生你一个就够你妈妈受罪的了,等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男人生娃的技术,咱们家再考虑这一茬儿。” 他接着解释:“我啊,是想带你去看看,看看那些货架上的女婴奶瓶是什么颜色,再看看那些女婴服饰印了什么花纹,还有玩具、绘本……” 爸爸走过来,将调节好长度的骑行头盔扣在女儿的脑袋上。 “妙妙,在你还没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世界就已经做好了规训你的准备,哪儿有什么天生不天生啊。” 祁妙在很久以后才慢慢意识到,原来,她和她们所生活的地方,一直都是一个“楚门的世界”。 而在十二岁生日那天,她最纠结的,还是“何为少女”的问题。 爸爸给出了一个很主观、很私人的答案。 “少女啊,跟性别无关,也跟年龄无关,这个词,应该是一种精神。” 他指了指蹲在地上跟自行车较近的祁女士,眼中尽是化不开的笑意: “就像你的妈妈这样……” 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祁女士转过身,白了一眼: “像我干嘛?我在她这么大的时候,画画可比她强多了。” 祁妙刚被爸爸秀了一通恩爱,就被妈妈嫌弃,顿时沉默住了。 不过,妈妈还是思索片刻,告诉她: “少女,应该代表着不被束缚和规训,自在行走于天地间,健康,有力,坚韧不拔……” 祁妙:“……妈,你说的那是猴子。” 祁女士恨铁不成钢,“猴子怎么了?我教猴子画画,人家没准儿还学得比你快呢!” 记忆的最后,祁妙收下了十二岁的生日礼物。 她在头盔上写了“妙”字,搁下笔之前,视线一撇,看到了之前半途而废的藏式唐卡。 时间不早了,不够画上一幅画,她想了想,往不锈钢卡上贴了张金箔,仔仔细细地描了两个字符。 从右到左看是“妙”,从左到右看,是“少女”。 - 冯月君说:“我们就是个小组织,没有颠覆政权的力量,当然,也没有这个志向。” 她将黄澄澄的方形金牌双手递给谈老前辈。 “老师,我们这帮人,只想让更多的人好好活着,健康自在地活着。” 谈老前辈盯着她手里的组徽,不肯接过。 而是问道:“那你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冯月君面露不忍,攥着拳,没有说话。 “我问的不是你来我家的目的,我只是想知道,你在蒲干那边,后续有什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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