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苏子衿,谢长柏眉心一紧,朝乔楚天身后望了一眼,又收回视线说道,“多谢乔兄,拙荆昨日回来便不大好,母亲亦是悲郁难舒卧榻不起,我请了女医官却说今日都不得空……” 说到此处,谢长柏握紧了拳头,面额处咬肌浮动,眼中尽是愤恨。 他们谢家被曹丞相打压,司药监哪里敢得罪当朝丞相。可他正四品的户部侍郎却只能请市井郎中来给府上女眷诊治,暂不说医术比不得宫中医官御医,光是传出去便已是羞辱至极。 “若谢兄不弃,可否让婉婉去探望夫人,她的医术你是知道的。” 谢长柏本就有此意,只是不好主动开口相求,更碍着身后跪着的谢柔苏的面子。 闻言,谢柔苏微微抬头,望了一眼母亲口中,那个被武雍侯府少将军捧在手心里的罪奴通房。 只见她扶风弱柳之姿却尽是傲骨,绝色佳人可谓世间少有,亦称得上是倾城倾国。 谢柔苏咬了咬下唇,起身上前,向乔楚天微一福身,便别开视线跟自己兄长说道,“阿兄,让柔苏带这位娘子去看母亲和嫂嫂吧。” 声音柔缓,轻而不糊,乔楚天身后的柳婉婉也听得真切,便也抬眼对上谢柔苏那对含泪的眸子。 谢长柏又看了一眼乔楚天,见对方诚意相帮,于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乔兄可在偏厅小候,这便劳烦府上娘子了。” 乔楚天回礼,之后转身双手牵住婉婉轻声说道,“去吧,不急,我等你。” 短短几字,便让一旁的谢柔苏红了耳尖,心中叹息道,“将军待佳人如斯,未得嫁与将军,不知是我之幸还是不幸……” 婉婉一路跟着谢柔苏来到谢府正院,入寝房之前捎带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书房,之后才匆匆去看周氏。 那周氏额缠着白布条,眼底一片乌青,怕是一夜未眠,手不时捶着胸口,嘴里喃喃着喊老爷。 “柳娘子,嫂嫂跟阿兄都说你医术了得,还请给母亲把脉,开个方子,我好命人去抓药。” 婉婉心中惦记苏子衿,可这谢柔苏却带自己先来看谢母,无奈只能快着手上的动作,为其诊脉。 周氏身子硬朗,就算是家中突逢噩耗,养上几日便也能挺得过来,婉婉看她脉象似有惊惧侵扰,便说道,“夫人怕是受了惊吓,心虚不安以至夜不能寐,我开些安神的方子,姑娘不必忧心。” “不必忧心?柔苏啊,这是哪里找来了医女,到底会不会诊脉?我这心痛得要命,她却只说我惊大了睡不着觉,庸医!” 柳婉婉淡然起身,面无波澜,就冷眼看着这周氏作妖。 “母亲息怒,这位娘子应是医术了得,嫂嫂她……” “什么了得,你那嫂嫂的身子,随便吃两副药见强,便觉得人家医术高明了?我看都是装的!老爷走了,我悲痛异常,她诊完却只说是受了惊吓,连个外行都不如!” 谢柔苏不敢顶撞谢母,却又有些为难,正慌张着不知该如何之际,柳婉婉开口道,“是呢,我也奇怪,怎谢夫人痛失夫君,不见眼红落泪,只有惊惧忧思。悲伤之情走心走肾阴经,惊恐之意走脑走肝胆经,哪个经脉不通施针便会出血,不如我为夫人施针?夫人不认我的医术事小,耽误了贵体事情可就大了,吃错了药可是会落下病根的。” 柳婉婉故意胡诌了一通,实是气不过这周氏不看重苏子衿,左右后宅妇人有几个懂针灸脉络之术,那周氏一听便面露心虚道,“哎呦呦,好痛……心好痛……” 谢柔苏见到母亲这般,心中自然知道母亲是被人戳中痛处了,便忙拉着柳婉婉出来,红着脸解释道,“母亲被父亲宠坏了,还请娘子莫要见怪……” 见谢小姐礼数周全,明眸善睐,婉婉便收起了方才的明厉,紧着说道,“令嫂的身子可不如令堂这般硬朗,还请姑娘速速带我去见她!” 谢柔苏这才意识到自己光循着长幼尊卑,却忘了嫂嫂的病更重,便快着步子将婉婉引到苏子衿的寝房。 一进来,柳婉婉便看见脸色黄中带青的苏子衿仰面朝天,张大着嘴巴倒气,面色痛苦,双手将身下床褥都攥得出了褶皱。 “不好!” 柳婉婉急急摸出随身的针囊,撸起苏子衿的袖子,在她的内关、神门连同膻中、心常几处穴位施针。 片刻之后,苏子衿的呼吸才平缓了下来,面上的痛苦似有所减轻。 婉婉又拿了一碗水,将带在身上的丹药放入苏子衿口中以水送服。 谢柔苏站在一旁,亲眼见着苏子衿脸色转好,柳婉婉动作麻利,神决果断,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有赞叹的份儿。 服下丹药,苏子衿这才恢复了些意识,睁了眸子看见柳婉婉在身旁,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道,“柳娘子……我还不想死……救救我……我还要给长柏生儿育女……” 谢柔苏闻言刷的落泪,实在是心疼阿兄同嫂嫂这对苦命鸳鸯。 二人本门当户对,又情意相通,奈何老天不见怜,苏子衿空有才情却红颜薄命,这几年饱受心悸之症的折磨,又要遭婆母冷眼。就像是她霸占了宗妇的位子却生不出孩子,巴不得她早点倒出位子才好。 柳婉婉何尝不知苏子衿过的辛苦,若换了自己怕也是早早闭眼,再重新来过才好。 “谢夫人放心,有我在,今日就是阎王亲自来了也带不走你。只是你的病情有所加重,昨日说与你的那个徐徐缓图的法子怕是不成了。三年,你可想好了如何度过这三年?” 苏子衿双眼含泪,却面带笑容道,“莫说三年,哪怕只有一年也好,子衿不悔!” 柳婉婉知道她心中所想,其实刚刚服下的那颗便是猛烈药性的丹药,事急从权,除此之外,便也没有别的法子将命悬一线的苏子衿救回来了。
第75章 姐妹 见苏子衿意志坚决,不光是为查清谢翰林死因,婉婉更是敬她对夫君的这份爱重,这才抿唇点头应下,苏子衿方又轻轻闭上双目。 婉婉施针让苏子衿入眠修养精神,又转身同谢柔苏说道,“谢姑娘莫怪,敢问你这嫂嫂平日待你如何?” 谢柔苏擦了擦泪水道,“嫂嫂带我甚好,为着我跟少将军的事,她强撑着身子去侯府赔礼,就知她待我如亲妹,还请柳娘子救救我嫂嫂。” “好,那我便信你。我乃侯府女眷,平日出门多有不便,现将这方子交予你,望你看顾着夫人按时服用,莫要见好了就停药,否则有性命之忧。待会儿让伺候夫人的婢女跟我学习艾灸的手法,我制的凝息香侯府之人应交到谢大人手中,按照方法每七日施艾,方能相辅相成,达到最佳效果。” “柳娘子放心,柔苏记下了。” 匆匆忙完,已过了个把时辰,婉婉轻轻抬手擦汗,露出了缠着布条的玉镯,谢柔苏见之,便心下多了几分敬佩与暖意。 “难怪少将军如此珍视,原是我不堪与之媲美,这位柳娘子乃心怀大意的良人,不能一同侍奉夫君也罢,就怕她嫌我无才,连个姐妹都不愿相称……” “这样算是大体妥了,谢姑娘可将婉婉的话记住了?无碍,我回去后将一应细节写在信笺之中,在托人送来。” “柳娘子……” 见谢柔苏说话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处,婉婉还以为她刚经历丧父之痛,又忧心嫂嫂,再加之跟侯府的亲事被迫作罢心中难过,便上前轻轻拉起她的手安慰道,“谢姑娘节哀,月有阴晴圆缺,人亦不能总如愿以偿,姑娘年岁尚轻,风波过后,顶好的福气还在后面,莫要悲重伤沉,珍重自身。” 谢柔苏咬了咬唇,红着脸说道,“柳娘子仁德恩重,柔苏无以为报,若娘子不嫌弃,权当今日多了个妹妹吧。” 柳婉婉双手一顿,垂下眼眸,谢柔苏见她犹豫,急着说道,“娘子莫不是还在嫉恨父亲指证令尊的案子,不愿跟柔苏亲近?” 柳婉婉震惊地抬眼去看她,她却面带羞愧地说道,“早在侯夫人有意相谈亲事的时候,阿兄便说过其中为难的这些事情。就算阿兄一直仰慕少将军英雄盖世,却担心我嫁进侯府无法直面娘子,受了委屈。” 婉婉在心里暗暗说道,“原来谢长柏并不是担心将军抬举妾室,是一早怕我使坏报复,可后来怎么又同意了?” “谢姑娘言重了,奴家如今罪奴一个,实在不敢高攀姑娘,至于家父的案子……又同谢姑娘有何干系?婉婉虽然身份低微,却也明白君子之怒不及无辜的道理。” 谢柔苏不肯撒开柳婉婉的手,含着热泪说道,“娘子莫要自轻,阿兄给嫂嫂带回来娘子制的药,说他信柳太傅为人,更信太傅之女断不会借医者之手行害人之事。阿兄太希望嫂嫂的病情能有所好转,所以满怀着希望给嫂嫂用药。果然,服了娘子的药人精神了不少,可见娘子是至纯至善的大好人……” 听到此处,柳婉婉有些愧疚,自己当不得那句至纯至善,便想将手抽回来,却又被谢柔苏攥得更紧。 “柔苏自小长在深闺,虽有父母疼爱,长兄照拂,却是个懦弱的人。方才见娘子怒怼母亲,又对嫂嫂的病果决处置,这便心生敬仰,柔苏可能这一世都做不成娘子这般的人物了,是以才冒昧说了方才的话,还请娘子不要介怀。” “你知我在修理你母亲竟不气恼?” 谢柔苏这才尴尬地挤出个笑意说道,“母亲强势,娘子做了我早就想做,却不敢也做不到的事情。” 两人相视一笑,柳婉婉心中竟生出几分偶见故友的欢喜。 “不瞒姑娘说,将军本不愿就此放弃这门亲事,想着先与姑娘定了亲,待姑娘守孝三年之期一满再行婚礼。可谢翰林走得实在蹊跷,侯府担心谢姑娘安危,是以便不再强求。今日见到姑娘,奴家倒是替将军觉得可惜了呢。” 谢柔苏听得出柳婉婉言语中的善意。可她并不知晓父亲的死同两家结亲有什么关系,这边在心中记下,有机会再去问问兄长。 “我便不觉得可惜,若能跟柳娘子姐妹相称便是值得了。” 柳婉婉笑道,“真就是多了个妹子,奴家哪里来的福气哦,今日匆忙,我得走了,怕将军等得急。有事让人带信与我,收到我自会想办法与你见面。” 急急辞行,柳婉婉来到偏厅时见乔楚天正与谢长柏说话,便站在五步外,福身垂目。 谢长柏神色凝重,想是乔楚天将他夫人的病情说与他知晓,看得出他亦是痛心疾首。 见到柳婉婉出来,两人便一同迎上前来。 谢长柏看了一眼乔楚天,这是避讳柳婉婉侯府女眷的身份。 “婉婉,谢夫人如何?” “若是奴家再晚到一会儿,怕是谢家丧期又要延上一延了。” 婉婉越想越气,怎能由着人病重,却碍于面子不肯请大夫来看的,想是那周氏拦着,自己不稀罕市井医者,便也不让苏子衿看病,这才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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