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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婉婉将人扶起，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刚一靠近那周氏就狂躁起来，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披头散发，眼圈乌青，低吼着什么不得而知。 “去准备些米糊，待我施针让她安静下来便快点喂进去，不然就要油尽灯枯而亡了。让人按住她，我来施针。” 两个壮实的婆子上前按住周氏，只在掀开被子的时候看见她双手干瘦，惨白的皮肤松垮，腿却肿得厉害。 她上半身皮包着骨头，下半身却浮肿不堪，这等情形婉婉亦是不曾见过，只能尽力试试。 人在极度脱水之时排不出尿，肾毒亦无法排出，是以才会浮肿，且若再不想办法便会痛苦而亡。 在几处镇静安神的穴位施主针，又在肾阴经几处副穴疏通，柳婉婉在周氏施针时发现，她身上有几处奇怪的淤青，痕迹不大，就像是被点穴留下的。 片刻之后人终于安静下来，柳婉婉让人把棉巾拿下来，却只见那周氏干裂的嘴大张着呼气，唇上裂缝的地方还不断氤出红色的鲜血。 之前塞着棉布倒看不出她面容凹陷，现在却是看得触目惊心。 看她这副模样，柳婉婉频频摇头，轻声道，“怕是来不及了……夫人怎会忽然之间发癫？” 谢柔苏一边用帕子按去眼角的泪水，一边说道，“大前日五更天左右，便听到母亲忽然惊声尖叫，喊什么父亲回来了，要带她一起走之类的话，之后变态癫狂至此。更奇怪的是，阿兄去冥堂查看过，父亲的棺椁的确有打开过的痕迹……” 那两个婆子也小声说道，“看来是老爷还魂，跟夫人索命来了……” “呲什么胡话？此等怪力乱神之言莫要再让我听到。否则别怪我无情，将你们一并打了板子发落出府！” 苏子衿还是沉稳的，虽然她也想不明白周氏到底为何变成这般，却也不是那等无知妇孺，跟着起哄裹乱。 柳婉婉起身，将苏子衿拉到一旁小声说道，“若是前日来寻我，或许还能有救，只是如今她全凭着求生的那最后一口气吊着，身子早就衰末无缓……” 话正说着，谢柔苏端了米糊去喂，却被周氏哇哇地吐了出来，根本吃不下。 “施针只是帮人将不通的血脉理通，唤激出自身调养的基能，可周氏自身已无生机，且针不能一直入穴，一炷香之后便会失效。她现在就算恢复神智，想要饮水吃饭，怕是身子也受不住了。” 一个人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睡觉，能还有一口气都算平时身子硬朗。更何况这周氏还一直不停歇地咆哮发癫，柳婉婉确实没有办法为她续命了。 苏子衿沉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罢了，许是她自己罪孽深重愧疚难舒所致，还辛苦柳娘子特意跑这一趟，实在是不知如何来谢……” 柳婉婉用手轻轻托了一下苏子衿作揖的双手，摇头道，“并未帮上什么忙，受不得谢夫人大礼，还请夫人宽慰谢姑娘，莫要哀思太甚……奴家就先告辞了。” 二人有礼互相福身辞别，柳婉婉便沉着脸出了后宅，来到前院见谢长柏还在与乔楚天说话，便缓着步子慢了些，好让二人得以把话说完。 “谢兄可考虑清楚了？” 谢长柏眉心紧锁道，“既然如何都躲不过，倒不如奋力一搏，长柏但凭将军差遣！” 乔楚天眼尾漾起满意之色，又见婉婉从后院出来，便偏过身子去迎她。 “如何？” 柳婉婉沉眸摇头，又走到谢长柏身前福身说道，“请谢大人节哀，恕奴家此番无能，老夫人怕是就这一两日了……” 乔楚天斜了斜瞳仁，似乎还有些不满。但看见谢长柏早已眼眶泛红，便急急辞行，带着娇奴上了侯府的马车。 大约行车过了两条街，柳婉婉才转身看向乔楚天，小心翼翼地问道，“奴家斗胆，那周氏可是将军……” 乔楚天眼中飘过一丝惊讶，他自认事情做得隐秘小心，甚至不在场的人证都有，却依旧瞒不住他的婉婉。 “我知你不愿谢家下一代伤心，可那周氏知道是因为自己贪奢淫逸，逼着谢翰林害死柳太傅的时候，她可有心疼你会不会难过？你可想知道我是如何惩治那周氏的？” “不想！” 柳婉婉转身，将头偏向另一边，可约泛眨了五六下眼之后，实在拗不过好奇的心思，又回头瞧他。 乔楚天邪魅一笑，将那晚他换了夜行衣之后的事情告诉了婉婉。 乔楚天那晚悄悄潜入谢府，迷晕了守灵的下人，开了棺椁，将谢翰林已经肿胀腐坏的尸身捞了出来，直接扔到在睡梦中的周氏身上。 周氏被他点了哑穴，既不能动亦喊不出声，被谢老爷发臭腐烂的尸身压了整整一个时辰，吓到魂飞魄散，是以神智失常。 快到五更天的时候，乔楚天又把谢大人放回棺椁，两手一拍，回了侯府。 那周氏原就自知害人不浅，心怀愧疚，是以乔楚天这招还魂索命才事半功倍。 “做错了事，若知悔改，倒还勉强值得我的婉婉给予菩萨心肠，宽宥一二；可这周氏间接害了柳大人，却连一句悔过之话都没有，将一切都怪罪到别人身上，留她性命有何用处？” 柳婉婉面上冷着脸，嫌他这样折磨人有失君子风雅，心里却在叫好，就是自己也想不出这么恶毒的复仇手段，倒是十分痛快！
第83章 下药 柳婉婉坐在车中，一时间心绪纷繁，复仇的痛快转瞬即逝，她忽地想起了什么，惊恐地看向乔楚天说道，“那将军回来之后可是抱着婉婉又睡了？手、手也……也没……” 看着面色惨白，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的婉婉，乔楚天故意坏笑着说道，“昂，抱完谢大人回来直接抱的婉婉，那也不能怪我，那么晚了也没人伺候我净手……” “呕……” 瞬间胃里翻江倒海，柳婉婉干呕了几下，难受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这才让乔楚天正经了起来，忙轻捋着娇奴后背说道，“婉婉莫怕，我说笑逗你的，手也净了，亦未敢扰你甜睡，我就在你榻边和衣躺到了天明，碰都没碰过你！” 柳婉婉以丝帕掩口，狐疑地看着乔楚天，大口吸着气，却依旧觉得恶心难受。 自己光是听了乔楚天的所作所为都吓成这副模样，可想那周氏这几日经历的是何等恐怖的折磨。 回了侯府，阿瑶搀扶着婉婉回了楚湘斋休息，乔楚天则被韩清婵唤去了劲松堂。 这几日操办刘兰心同英国公赵弦礼的婚事，韩清婵都未得空找儿子说话，倒是柳婉婉每日按时来请安问候，体贴孝顺。 今日到了时辰却不见人，韩清婵倒还不大习惯了，让夏嬷嬷去问，才知道乔楚天带着人去了谢府，这便叮嘱让少将军回来就到她屋里回话。 “母亲，寻儿子来何事？” 因为惦记着婉婉身子不适，乔楚天还急着想回雅苑，跟韩清婵敷衍了见礼，自己母亲向来也不挑他。 “唉，儿大忘了娘，这老话都在理，你就宠着她吧，我看你魂都要丢了！” 乔楚天这才觉着自己有失分寸，便站好，恭顺地行礼问安。 “行了，少来这套。下月初五是你表妹嫁进英国公府的日子。如今万事备足，只有一事，为娘想提前跟你说说。” “母亲可是不希望儿子带婉婉去赴宴？” 乔楚天知道上次赏菊宴还可以拿挡亲来推脱，这次赴宴，曹丞相必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且他又不在乎自己名声如何。 英国公大婚，京都除了圣上皇后不会亲临，所有宗亲望族名门世家都会到场，宾客带着女眷也只能是正室嫡妻，婉婉的身份的确不好赴宴。 只是乔楚天的脾气无人管得了，如今他宠着柳婉婉侯府上下无不知晓，想来韩清婵好言好语地跟他商量已经是十分为难了。 “谁说我不要她去，我跟你商量，那日定要婉婉一同赴宴！” 乔楚天抬眼，惊讶地看着韩清婵，那神情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了。 韩清婵记得小时候送了第一副小弓箭给他，便是这般喜出望外受宠若惊的表情。 “母亲不是与儿子说笑？” “说什么笑，那澜音郡主对你表妹诸多轻慢，这些日子为娘没少受那窝囊气，天天拿咱家婉婉跟那个贱婢阿莲比前比后。哎，我偏就要那天，全京都的夫人都看看，咱家婉婉有多出众，也是她配攀比的？” 乔楚天愣在原地半晌，才伸手去贴韩清婵前额，“母亲，是婉婉给你下了迷魂药？我怎不知您也这般稀罕她？” 韩清婵弹开他的大手，正色道，“你别管，反正这孩子我看着顺眼，就什么都合我意了，本就是个命苦的可怜孩子，原是人中之凤的富贵命，跟着你这冷血的坏小子倒还嫌委屈，等过些日子，柳太傅的案子淡了，给她提提位份，就是你取了正妻，我也不会委屈了她。” 乔楚天深吸了口气，走到韩清婵身边俯下身来，破天荒地牵起韩清婵的手盯着她看了又看。直到把人看得不好意思了才开口笑道，“母亲今日怎这么好看，难怪婉婉夸儿子俊秀肖母，多谢母亲，我这就回去告诉婉婉！” 韩清婵被乔楚天哄得咯咯直笑，却是好多年没跟他这般亲近了。 因着这罪奴柳婉婉，侯爷待自己亲厚了不少，儿子也少了阴鸷冰冷，多了些人气儿，韩清婵便知自己理应善待与她。 这段日子，韩清婵终于明白，女子嫁得再好，无夫君疼爱便犹如将自己锁进牢笼，这辈子凄苦也要认命。 什么都不及至亲欢愉来得实际，乔楚天的笑脸越来越多，她倒觉着娶妻之事也没那么要紧了。 乔楚天刚欲离开，夏嬷嬷便来禀报，说老夫人院子里那位沈姑娘来了。 韩清婵抬眼去看乔楚天脸色，谁知人已经走到屋门口了，根本不觉着那人同自己有什么关系。 沈佳玥在劲松堂门口候着见乔楚天出来，正欲低头行礼，“见过少……” 乔楚天却像没她这个人般大步掠过，冷冰冰地消失在连廊尽头。 “将军……” 沈佳玥侧目去看身后婢女手里端着自己亲手制的点心，脸上飘过一丝落寞，却又很快打起精神，笑脸迎着从堂内出来的夏嬷嬷。 “夫人说了，多谢姑娘好意，可夫人现下有些乏累，今日就不见了吧，还请姑娘回吧。” 沈佳玥脸上的笑容一僵，又不甘地说道，“既然如此，佳玥便不打扰，可这点心是佳玥用心而制，还请嬷嬷代为转交。” 夏嬷嬷勉强挤了假笑，将点心接了过来。 可还没等沈佳玥走出去多远，便听见身后人说道，“什么东西，也配拿来孝敬侯夫人，拿去扔了。” 沈佳玥沉下眸色，手里紧紧攥着丝帕微微颤抖，却也只能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若是转身让人知道她听了个真切，怕是还有更难听的在后面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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