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我?”温凝眼底的粉红已经散去,一对瞳仁黑白分明,跳跃着细小的火光。 裴宥进门时面上的缱绻之色亦消失无踪,眸子里是惯常的淡漠与暗沉,闻言扯了扯唇角:“所以你让我早些回来,便是为了问我这个?”逐 温凝并不放弃:“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裴宥垂眸笑了笑:“我瞒着你的事多的去了,你问的哪一件?” 温凝茶色的眸子瞪着他,成功地被他呛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转身便走。 裴宥眉心一跳,三步作两步,从背后将温凝将拥入怀中,叹口气,声色轻软道:“我不该那样同你说话,我是指,工部那么多事,朝廷里的那许多事,我自然不能一一与你交待。” 温凝僵着身子,被他温热的气息包裹,听着他温软的语调,心中那股酸胀却并没有像之前他这样对自己时那般消散。 她好像突然清醒了。 裴宥做什么都在行的。他能文善武,科考能做状元,领兵能做大将军,就连写个话本子,都能写出与众不同又扣人心弦来。逐 他这样聪明的人,有心要蛊惑一个姑娘,有什么难的呢? 这些日子他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假象,他的温柔,他的耐心,他的百般讨好;他看穿她的喜好,便照着她喜欢的模样伪装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伪装,让她几乎忘记了他原本的模样。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要信他了。 温凝再次坚定地推开裴宥环在她腰间的手,抬步到矮榻边坐下,冷静地眨了眨眼:“过来坐吧,我们聊一聊。” 裴宥漆黑的眸子在她面上一个梭巡,轻垂下眼皮,三两步过去,撩袍坐下。 矮榻的茶桌上摆放着一个棋盘,本是温凝打算今夜与他对弈的。 她不擅下棋,可她想,他应该可以教她。逐 到底是她“酒”喝多了。 温凝扫一眼那棋盘,撇开脸。裴宥同样扫了一眼那多出来的棋盘,微蹙了下眉头。 “本想着今晚与你下棋的。”温凝到底还是开口道,“和你想的一样,也叫菱兰买了些糕点,本是想同你一起吃的,所以叫你早些过来。” “见你好像挺喜欢蔷薇花的香。”温凝平静道,“特地去摘了好多回来,里间和外间都放了好几束。” 裴宥眼里亮起一抹异样的光彩,动了动唇,还未出声,温凝继续道:“可是等你回来的时候,有个人来找我。” 裴宥侧目,等着温凝的后话。 温凝抬眼望着他:“一个在你嘴里,已经死去的人。”逐 裴宥同样望着温凝,眼眸平静,连一丝波澜都未激起,只沉默片刻,问:“她为何来找你?” 果然,他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温凝的鼻尖有些发酸,强压了下去,尽量平着嗓音道:“我本打算接她弟弟来京读书,去天香阁取了她的细软,想等她弟弟来京之后,转交给他,不想他拒不来京,这细软便一时耽搁在我这里。” “她说她好不容易才返一次京,两年内都不会再回来了,为何?”温凝再次抬眸看住裴宥,“你勒令她的吗?” 裴宥面上仍旧毫无波澜,眉眼浅淡得仿似在谈论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只极为轻微地动了动眉尾:“是。” 温凝的眼底再次泛起粉红色。 “温凝,一件小事而已。”裴宥平静地看着她。逐 温凝的眼红得更加厉害。 瞧,这就是他原本的模样。 人命关天的事,在他眼里,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若不是我的人将她救下,她现在已经骨头都不剩。”裴宥眼中并无愧疚,“何来你我在此纠结‘死’与‘不死’的问题?” “那如何能一样?” “如何不一样?” 温凝双眼殷红,强压着一口气才让眼泪没掉下来。裴宥眉目清冷,丝毫不觉自己有错。逐 对峙半晌,裴宥眸光微敛,放缓了语气:“温凝,有人要置她于死地是事实;要杀她的人,与意图陷害温府之人可能是同一人,是事实;而当时你若嫁与燕礼,温府再无倚靠,也是事实;缨瑶是死是活,都不能改变这些事实。你何须钻那个牛角尖,揪着这件事不放?她还活着,难道不是件好事?” 温凝摇头。 不是这样。 她在意的不是这些,她在意的是…… “裴宥,你骗我。”温凝胸腔那股酸胀冲得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我与你说过,我最讨厌被人算计!” 裴宥眉目坦然:“行兵且不厌诈,权宜之计罢了。” 权宜之计,又是权宜之计!逐 此前说小雅归来她退位让贤,是权宜之计,现今连一个人的生死,也能说成是权宜之计。 他到底还有多少权宜之计?! “裴宥,你与我说过的那些话,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裴宥低眉笑了笑,抬眼沉沉看住温凝:“你与我说过的那些话,又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本就清冷的屋内一时寂静,接着是温凝滚滚掉落的眼泪。 是了,他们两个互有隐瞒的人,连最基本的坦诚的都做不到的人,谈何重新开始? 是她昏了头,是她被假象迷了眼。逐 是她痴心妄想。 一见温凝的眼泪,裴宥的眉头便蹙起来,眸光也松软下来,眼低闪过一抹不甚明显的悔意,由榻上起身到温凝身边,将她的泪眼揽入手下:“是我不对,我不该如此态度,我平日这般习惯了,你给我些时间,日后不会如此了,嗯?” 温凝的眼泪被擦去,又掉下来,裴宥托着她的脸,弯腰便想去吻掉她的泪,被温凝躲过。 “裴大人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温凝哂笑,“违背本性伪装成一个根本不是自己的人?” 裴宥眼神凝滞,声音也冷却了几分:“你是何意?” 温凝自行擦掉眼泪,不再言语。 裴宥负手背过身去。逐 “你走吧,不要再过来了。”温凝吸了吸鼻子,“你……” “温凝。”不待温凝说完话,裴宥转过身,眸子里凝着一股冷戾,“我劝你莫要提‘和离’二字。” 温凝一愣,又是一声哂笑:“我若提了你又当如何?” 她仰着那张早已哭花妆容的脸:“你要将我囚起来?将我禁在一方小院里,再也不得见天日?你要收起你全部的伪装,要折掉我身边所有的依靠,叫我再也离不开你?!” 说到底,还是那道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鸿沟。 温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自己提起勇气跨过去,将将抬脚,一个缨瑶,将一切打回了原形。 裴宥还是那个不择手段的裴宥。逐 裴宥还是那个为了将她留在身边,无所不用其极的裴宥。 这番话却叫裴宥也怔愣住,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温凝,眸光晦涩深远:“你就是如此看我的?” 温凝刚刚擦掉的眼泪又沁了出来,她再度拿手背去擦。 “只是不想看你另嫁他人罢了。”裴宥惯来淡漠的眼里也隐隐有了绯红的颜色,“以你当时对我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若不略施小计,你又怎会点头?你嫁入国公府这许久,扪心自问,我允诺你的,哪一点没有做到?你若真要和离,我能将你如何?我看你哭都舍不得,我能将你如何?!” “我不喜欢你的略施小计!”温凝哭嚷道。 屋内的空气再次陷入静默。 烛火闪烁,蔷薇花的香味隐隐流动在屋内,却并未能缓和屋子里的寂凉。逐 温凝轻声啜泣着,坐在矮榻上垂首擦眼泪,精心梳理的发髻尚未凌乱,衣襟前却已经沾染了大片濡湿,眼尾也早被她蹭出粉红的颜色。 裴宥未像之前那样去哄她。他立在矮榻一丈处,两掌早已下意识地握成拳,薄唇紧抿,眼底的绯红褪去,取而代之是寂然的冷。 他侧目望着矮榻上默然垂泪的姑娘,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半晌,他突地笑了笑。 “温凝。”他就那么淡淡然地望着她,黑色的瞳仁里皆是她的影子,“我这一生所爱所求本就不多,若不为自己筹谋,谁又会为我筹谋?” 他微垂下眉眼,瞳仁里的姑娘消失不见,只鼻骨那点小痣凉薄得像要淡出尘埃。 “没有人会,你亦不会。”逐 他转过身去,提步便走。 到了内间门口时又停下来。 “我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没错。”他声音略有些暗哑,背影在微闪的烛光下显得有些缥缈,又轻又缓地道,“我亲手拔掉身上的刺,妄图向你靠近。” “你将之视为什么?”他转首望她,“伪装?” 他笑了笑,负手离去。
第150章 只剩你了 嘉和十九年正月十八。耾 梧桐巷那位夫人又逃走了。大人不曾发怒,却将院子里一众闲杂人等打发了个干干净净,那位常常去找夫人聊天喝茶的缨瑶姑娘,甚至…… 一直跟在夫人身边的婢女。 在院子里留下来的,人人自危,半句闲话不敢说,可看向那主院的眼神里,不由带了些同情。 如今满京城谁人不知?刚刚上位的首辅大人在梧桐巷养了个外室。 外室娇美,却也生得一身反骨,并不甘心没名没分地跟在大人后面,趁着大人在蓟州督工边防,跑了个彻底。 如今的裴大人,早不是几年前温文尔雅的裴状元。 宣平之乱后,两位皇子折陨,嘉和帝病情更重,几乎不理朝政。当今以谢氏为首的朝堂之上,都唯裴大人马首是瞻。耾 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裴大人,岂容一个小女子的违逆? 抛下蓟州亲自去雁门关将人逮了回来。 这不,大人前脚来,后脚那院子里,又传来女子低隐的哭泣声。 温凝一早就发现菱兰不见了。 她问院子里的下人,无人应她。她想出去找缨瑶,被人拦了个彻底。直到裴宥过来,他坐在茶桌边,不咸不淡地喝着茶:“阿凝不是想去关外?菱兰与你情同姐妹,理当替你达成所愿。” 大冷的天,温凝背后沁出一身冷汗,连声音都在发抖:“你……你把菱兰弄去哪里了?” 裴宥浅浅笑着:“她也老大不小,该嫁人了。”耾 “裴宥!”温凝一声冷喝。 裴宥敛笑,放下茶盏:“阿凝今日情绪不佳,我改日再来。” 说着,捋捋袖襟,便提步要走。 “裴宥。”温凝急急拉住他的袖子,眼里已经蓄满了眼泪,却还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来,“裴宥,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走了,裴宥,你把菱兰还给我……” 裴宥却只是凉凉看着她:“阿凝,每次你都这样说。” “我不会再信你了。”他撇开眼,甩袖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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